第2章 悸動
悸動
Chapter 2、
“那我們副社長,也是我表妹,待會我和她各帶一隊,跟着你倆上去。”
王澤皓指了指蘇檐雨的方向。
沈梵桉下意識看去。
女生恰好回頭和學妹說笑,扭頭的動作暴露出她雪白纖細的長頸,亞麻棕色的俏皮碎發随風輕揚,掃着後頸那塊白皙皮膚,略有些招風的耳尖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粉色。
不知聊到了什麽,女生薄瘦的肩膀笑得發顫,側容柔軟開朗。
從背影就可以看出是個極為可愛親和的姑娘。
沈梵桉眸色深暗,眼底不自覺也跟着染上點點笑意。
他自己都未意識到自己情緒受到的波動。
一旁的鄭京寒比他大膽很多,男人擡手搭在王澤皓肩頭,推起墨鏡,明目張膽地打量起蘇檐雨,鳳眼輕挑:“喲,那就是你常挂在嘴邊的學霸表妹啊,果然好看。”
鄭京寒這厮在風月場浪慣了,那張禍水臉随意一笑都顯得不正經。
王澤皓板了臉,瞥他一眼,語帶警告:“老鄭,我妹很單純,她玩不過你的,別招惹她。”
鄭京寒聞言有些戲精地捂住心口,再擡頭,臉上一副受傷的神色:“小王同學,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呢,我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随時随地都能發情的人嘛?”
“……”你太是了!
王澤皓無語閉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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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京寒對蘇檐雨這種妹妹型的不感興趣,但他骨子裏透着騷,就愛和香香軟軟的女孩子紮堆,便怼了怼王澤皓,笑容蔫兒壞:“既然是咱妹,那待會就我帶妹妹上去吧,一路上我幫你照顧她。”
“不……”
王澤皓太清楚這人咋想的了,他立刻就要拒絕,卻被一道如玉石般潤朗的嗓音搶了先。
“讓妹妹自己選吧。”
玉石音墜地,胡鬧的場面被平息。
二人談話間,沈梵桉已收回視線,聽到鄭京寒不着調的話不由眉頭輕蹙,突兀的喉骨上下滑動,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男人,眼睑低斂,黑眸不怒自威,聲線卻沉穩平和:“京寒,不得無禮。”
鄭京寒條件反射般放下胳膊,站直了身子,也覺出自己方才對待好友妹妹的姿态實在不妥,他收起浪蕩派頭,低聲道了句:“知道了,二哥。”
他的媽是沈梵桉的姑姑,他上頭還有位大姐,所以他叫沈梵桉二哥。
鄭京寒自小受盡寵愛,在家無法無天,唯一能治住他的人只有沈家的這位二爺。
南舒沈家,清流名貴,在古時即文章中所寫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南舒地标性的荭園就是沈家的祖宅。
而沈梵桉便是荭園現在的當家人。
沈梵桉年初起了将沈老爺子留給他的那處私人住宅建成園林精品酒店的念頭。
既然是精品,那裏頭樣樣都得是最好的。
南島湖特産的赤風毛尖是綠茶中頂名貴的品種,一公斤就要數十萬,也是沈老爺子生前最愛喝的茶葉。
沈梵桉思念爺t爺,便想着将酒店提供的茶葉都換成赤風。
他們這次到南島湖,就是來談這門生意的。
沒成想半道接了個帶領大學生徒步登峰的差事。
沈梵桉年歲不大,二十有八,沉默寡言,不愛年輕人那些麻痹神經的快消活動,通身透着穩重自持的老派氣息,閑暇時的娛樂不是上山就是下海,若非那副頂好的年輕皮相撐着,鄭京寒都忍不住想叫他二叔。
但表面的平和不代表他真就是個好說話的人。
鄭京寒怕他,骨子裏的那種,不僅因為輩分和年齡的壓制。
而是玉石克制內斂的表皮下,藏着叫人甘願臣服的冷厲鋒芒。
沈梵桉遺傳了過世舅媽那雙形狀漂亮的深情眼,可男人的黑眸卻無比沉靜,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幽潭,仿佛無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裏。
猜不透,看不穿,便不敢放肆。
王澤皓察覺出氛圍不對,忙出來打圓場:“別看我妹瘦,體力不比我差,經驗也很豐富,二哥說得對,等會讓她自己選想攀哪條線吧。”
初識那會他叫沈梵桉沈哥,認識鄭京寒之後,他就跟着他一同叫二哥了。
沈梵桉嘴角噙笑,點了點頭,周身萦繞的淡淡威壓瞬時消散。
“社長!快點啊!”
他們遲遲不過來,有些小家夥等不住了。
王澤皓應了聲,帶着二人朝聚集地走去。
下一秒,和蘇檐雨聊天的那個學妹擡眼随意一瞥,明星八卦說到興頭時眉飛色舞的神情猛地僵住,視線直勾勾盯着靠近的黑衣男人。
瞧着學妹突變的眼神,蘇檐雨稍愣,下意識轉頭看去,她嘴裏還含着味道辛辣的薄荷糖,腮邊鼓鼓的,明亮鹿眸睜得很大,活像只屯糧的懵懂小倉鼠。
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樣,明明還隔着一排人,可二人就這麽湊巧地對視上了。
沈梵桉清隽無波的眉眼低垂着,目光略沉,不偏不倚地和她撞上,在即将踏過失禮那條線的剎那,淡淡移開。
他面色無異,卻在錯身那刻,于無人注意的隐蔽角落,唇角緩緩扯起細微弧度。
果然——比想象中還要可愛。
而蘇檐雨的心,在看清男人的模樣後,發出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翻天覆地的震動。
她驚愕地微微張開唇,眸光閃動,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人,心跳如雷,吵得她再也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
她整個人好似泡進了溫泉裏,熱意從四面八方将她包裹,空氣被剝奪,她幾乎喘不來氣,胸口酸澀飽脹,薄荷糖的刺激都無法将她從複雜的思緒中喚醒。
只餘濕潤的目光追随他移動,熾熱直白到令沈梵桉不禁極輕地再次睨了她一眼。
剎那間,她鼻尖一酸,忽然有落淚的沖動。
快十一年了吧……
當年火車上拉了她一把的大哥哥,終于被她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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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梵桉的視線在蘇檐雨臉上停留片刻便收回。
略微的遲疑叫他心裏在意,可面上不顯半分。
很多人在初次見他時都有過失态的瞬間。
可這個小姑娘的不一樣。
她的眼神,帶着純澈的熱情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
為什麽見到他會流露出難過的情緒……
沈梵桉長睫低垂,額前漆黑碎發在臉上投出淺淡的陰翳,他忍住回頭的沖動,眼尾輕挑,向上拉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笑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的眼神影響到,從而生出自作多情的想法。
蘇檐雨紅着眼注視着男人寬闊的背影,無比認真,仿佛她恍惚瞬息,那人就會消失一般。
那張臉,和記憶中的別無二致,只是輪廓更硬朗分明了而已。
她永遠都忘不掉當年在梧城駛向南舒的那列火車上,和大哥哥短暫相處的時光。
那是向來乖巧懂事的她,第一次沒通知任何人的離家出走。
窄小瘦弱的肩背馱着塞滿零食的書包,一個人踏上駛離家鄉的綠皮火車,她抱着書包縮在充斥髒話和難聞氣味的成人世界中,像只驚弓之鳥,戒備地承受着所有朝她投射來的粘膩打量的目光,光潔白嫩的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惶。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神經繃緊到極致的時候,有道惹眼的清瘦身影對她一旁脫鞋翹腳的大叔說了句什麽,她不敢去聽,只知道沒一會兒,大叔嘟囔着穿鞋起身,走向了前面的車廂。
渾濁的氣味被淡淡的青檸味道所替代。
像雙無形的大手,溫柔地撫平了她繃着的情緒。
蘇檐雨長睫輕顫,包上細藕似的白嫩手臂不自覺收緊,她吞咽了一口,怯生生地扭頭看向身側落座的白淨少年。
四目相對,少年黑發如墨,乖順地搭在額前,桃花狀的眼低垂着,唇角帶着安撫性的笑意。
他很瘦,也很高,坐在緊仄的位置上有些憋屈,肩膀朝裏微扣,長腿敞開曲着,偏頭的模樣略顯懶散,下颌線條鋒利好看,簡單的白色短袖和闊腿牛仔褲,氣質像山岚拂面的風,自帶清爽帥氣的結界,和周遭格格不入。
時至今日,蘇檐雨依舊能精準地憶起當時二人對話的字字句句。
她看得出了神,表情像呆頭鵝。
大哥哥被逗笑,很酷地扯起唇,挑眉問她:“妹妹,擦擦口水。”
聽到這話,蘇檐雨猛然回神,她窘迫地擡手去擦,可唇周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這時,頭頂傳來少年壓抑開懷的輕笑。
蘇檐雨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她扁了扁嘴,莫名有些委屈。
媽媽離世的傷心,離家出走對爸爸的愧疚,加上一路的緊張,各種沉重的負面情緒在此刻将只有13歲的她淹沒,蘇檐雨沒忍住哭了鼻子。
她連哭都很秀氣,低下頭,鼻子以下藏在書包後面,大眼眨巴着掉淚,小聲地抽着氣,動靜跟小貓似的。
少年瞬間斂了笑。
他表情還算鎮定,可挺直的肩背和無意識的撓頭還是暴露了他的手足無措。
蘇檐雨正哭得興起呢,眼前突然出現一只手,她吓得一噎,反倒止了哽咽。
那只手極白,浮起的青筋透色可見,手指修長骨感,指端圓潤,指甲修剪得十分幹淨。
少年手一翻,露出掌心錫紙包裝的高級巧克力。
蘇檐雨頂着濕眼眶和紅臉蛋,控訴般擡頭看他。
——別妄想用小零食打發我。
瞧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兒,少年笑容無奈,攥着巧克力的手食指微蜷,伸過去,指節輕輕掃過小姑娘哭紅的鼻頭,觸感如軟羽,幾不可察。
“小丫頭,不經逗呢。”
變聲後的嗓音,好聽又極具少年感。
蘇檐雨一愣,徹底哭不下去了。
視線裏只有面前這個清風霁月的少年,一顆少女心,産生了陌生、可并不讨厭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