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視線
視線
Chapter 3、
兩個生面孔的出現,在十幾人的登山小隊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優越的長相和拔群的身高,生生将隊裏一幹學弟襯成了小學生,女生們則強壓着激動,彼此睇着眼神,緊挨在一塊拉拉扯扯地小聲議論。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亂糟糟的,可蘇檐雨此刻卻無比專注,周遭的一切全都化成了烘托那人的虛幻背景,只有大哥哥是清晰的,她不掩飾自己的貪婪,目光從男人成熟清冽的眉眼搜刮到挺拔薄欲的鼻唇,每一處的輪廓走向都深深被她刻印在心底。
像見到偶像真人的小迷妹,視線舍不得從男人身上移開半分,也為了彌補自己和他錯失的那十一年。
蘇檐雨挺身仰頸,登山杖乖乖搭在身側,她身高在女生中算優秀的那類,所以直起身後在人堆裏格外顯眼。
沈梵桉剛回身站定,還未找到落腳點的飄忽視線再次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過去。
對方的眼神太過灼熱,笑意盈盈地迎上他的眼,鹿眸彎彎,清透的黑眸閃着雀躍碎光,梨渦淺淺,眼角和嘴角俱含着甜甜的笑意,整張粉撲撲的可愛面龐愈發熠熠生輝。
發現他也在看她後,女生毫無任何膽怯羞澀,甚至笑意更深。
冷白皮加上那頭亞麻棕的發色,在黑壓壓的隊伍中,仿若一只暖融融的小燈泡,光是看她一眼都會莫名跟着開心起來。
沈梵桉不動聲色,眸色卻一沉。
他淡淡瞥她一眼,旋即垂下長睫,薄唇緊抿,眉宇間慣性的疏離有了崩塌的跡象。
沈梵桉穩了穩思緒,心頭閃過一絲熟悉的感覺。
轉瞬即逝。
他摸不透這熟悉感的來由,便沒放在心裏。
Advertisement
“安靜安靜!”
王澤皓領着二人走到隊伍前,擡手壓住吵鬧。
議論聲逐漸平息,王澤皓繼續笑着介紹:“我身邊的這兩位帥哥就是等會兒要帶我們上山的領隊,他倆都是徒步登山的老手,經驗非常豐富,對瀾雲尖的路線也很熟悉,這次是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的時間特意趕來幫忙的,大家給點掌聲歡迎一下!”
語氣激昂,情緒飽滿,渾然天成,毫無半點尴尬。
語畢,隊伍立刻響起熱情的掌聲。
其中屬蘇檐雨最起勁,雙手幾乎t舉過頭頂,笑容開朗,又蹦又跳,惹得王澤皓都怪異地多看了她兩眼。
這丫頭,怎麽突然這麽捧他場?
沈梵桉自然也注意到了蘇檐雨熱情捧場的模樣,他沒由來地頓了下,偏開了眼。
王澤皓在學校不僅是戶外社團的社長,還是院學生會的會長,多年來和老師還有校領導的交往浸淫下,各種官話小詞整得賊溜。
他這套在初入大學校園、還未掙脫集體秩序感的學生面前并不違和。
可散漫慣了的鄭京寒卻感覺從頭發絲尬到了腳巴丫。
他面對一群并不比他小多少的少男少女們,渾身不自在,努力板臉憋笑,扭頭企圖在沈梵桉那兒找些認同感,沒成想男人面色如常,甚至配合地颔首示意。
“……”
好吧,合着就他不合群。
王澤皓見氛圍這麽高漲,便提議讓二人主動自我介紹一下。
他忽略掉鄭京寒突變的眼神,期待地看向沈梵桉。
人群也不自覺屏息,滿是期待。
因為這位長得實在過于俊美了,五官輪廓深刻,眉眼和神色卻格外的淡,不做任何表情時有種溢于言表的冷漠疏離。
似帶着荊棘的松林,氣質清冷,只可遠觀,不敢随意觸碰。
他套着寬大的沖鋒衣,拉鏈端正地拉到最上面,依舊能瞧出緊窄的腰腹,寬闊的肩背和蓬勃的薄韌肌肉,有種不經意的、半遮半掩的性張力。
衆人集中的視線裏夾雜着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炙灼目光。
饒是表面功夫做得再好,沈梵桉的鎮定也出現了絲絲的龜裂。
他其實比鄭京寒更不習慣站在人前。
男人低垂着好看的桃花眼,聲線如同溫涼的玉,不帶任何起伏波瀾:“沈梵桉。”
話音落地,再沒了下文。
場面靜滞片刻,衆人面面相觑,都沒想到真就說個名字了事。
王澤皓清楚沈梵桉低調內斂的性子,剛要帶頭鼓掌,卻被人搶了先。
只聽隊伍偏後方響起一道突兀清脆的掌聲。
蘇檐雨微笑着雙手合十,給予最快速的反饋。
沈梵桉。
梵,桉。
蘇檐雨眼眶漸熱,唇角上揚的弧度更深了幾分。
果然是他。
她沒有認錯。
眼前的男人和記憶中的少年相比,寡言沉默了許多,可沒關系,十一年的光陰,連她都在改變和成長,大哥哥更不可能原地踏步,一成不變。
她一點都不擔心他會變成不好的人。
因為記憶中的少年太過美好,那樣優秀的人,不管如何成長,底色都是善良的。
她甚至根本不介意對方記不住她。
十一年,她記得就夠了。
能再次與他相遇,産生交集,已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惠了。
她那時才13歲,愛哭鼻子的小孩子一個,憑什麽奢求自己也能被他記在心裏十一年呢。
聽到孤獨的掌聲,沈梵桉一頓,擡眼,隊伍中白得惹眼的女孩兒正彎唇笑着看他。
山風吹拂,天光蒼白,她比霞雲邊際還要亮眼。
沈梵桉喉結緩緩滾動,再次垂眸的瞬間,眼底劃過幾不可察的笑意。
-
“現在登頂有兩條路線,一條東線,全程都有水源,比較平坦。另一條西線就崎岖很多,沿途的防護措施也不完善。”簡單熱場之後,王澤皓開始說正事,“東線由鄭領隊帶隊,覺得自己體力不行的都跟他上去,西線是沈領隊帶隊,想挑戰自我的就跟他。現在你們自己商量一下,有結果了來我這統計。”
“聽到了嗎?”他朗聲問。
“聽到了——”參差不齊的回應。
大家開始選隊的時候,王澤皓準備去和沈梵桉他們敘敘舊,結果轉身就瞅見蘇檐雨氣勢洶洶地沖他走來。
男人剛要開口就被女生一把扯住胳膊用力拖到了僻靜的角落,他還沒站穩呢,一條胳膊“咚”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耳側,王澤皓倏地睜大雙眼。
自己這是被強行壁咚了?
王澤皓第一次被異性壁咚,雖然對象是從小就愛嘲笑他的表妹,但還是應景地羞澀了一下,結巴道:“怎,怎麽了?”
蘇檐雨沉沉盯着他,眉頭微蹙,表情嚴肅,一手撐牆一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沈梵桉,歪歪頭,嗓音低沉,活像學生時代自以為很帥的裝逼社會哥:“那個人,你和他很熟嗎?”
王澤皓吞咽了一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沈梵桉正端坐在廊亭的欄杆上,安靜地滑手機。
王澤皓眨了眨眼:“算——挺熟的吧。”他頓了下,揚了揚手機,“他就是我微信上那個觀雨,在車上不就跟你說過了。”
聞言,蘇檐雨神色一變,她擡手抓住男人的衣領,眼神仿佛要吃人:“你們認識多久了?”
大眼對小眼,王澤皓一臉茫然,不知道蘇檐雨在發哪門子神經,但還是老實道:“快四年了吧。”
他大三去的俄羅斯,現在已經研三了,剛好四年光陰。
沈梵桉比他大三歲。
蘇檐雨面色徹底沉了下去,又問:“你們怎麽認識的?”
王澤皓輕笑:“我大三暑假不是去了趟俄羅斯麽,參加了一個攀登厄爾布魯士峰的活動,就在那次活動裏認識的,我記得我還問過你去不去,你嫌辦簽證太麻煩就拒絕了。”
四年,雪山……
這麽說,其實她和大哥哥的距離并不遠,中間就隔了個王澤皓。
而且——還是她親手推開了早點與他重逢的機會。
意識到這點,蘇檐雨忽然洩了力,她松開男人,肩膀塌了下去,皺巴着小臉,喪氣地蹲在臺階上。
王澤皓理好亂掉的領子,學她的模樣蹲在她旁邊,怼了下蘇檐雨的胳膊,笑道:“哎,問我這些幹嘛?”
“難不成看上我這哥們了?”
後面這句話他純屬随口一接。
他這表妹從小到大心裏只有學習,感情方面像個未開智的低齡兒童,每每提起都回避否認。
跟書中斬斷情絲的世外高人一般,估計24年來連男生的手都沒牽過。
“嗯。”
短暫的沉默後,身側響起一道從鼻子裏哼出的肯定回答。
“……”
空氣陡然一滞。
王澤皓沒蹲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臂後撐,似才反應過來,眼神驚恐地看向蘇檐雨。
“你,你你說什麽?!”
蘇檐雨扭頭像看傻子一樣盯着他。
難不成耳朵也不好了?
“我說嗯,我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