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他非要收我為徒

第44章 一夢

一夢

葉渺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前走去。他剛走了沒幾步，便發覺一直安靜靠在樹上的葉知微似乎動了動，動作輕微到像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錯覺。而很快，他就确信了這不是他的錯覺。只是很短的時間後，葉知微的确是動了。

他從樹幹上起身，将劍拿在手裏，而後一言未發，逆着攢動着的人流就走了出去。有同門弟子看到他了，随口問道：“哎，葉師兄。聽說待會兒師父會來，你這是要去哪裏？”

說完後，沒等葉知微回答，這個人就自顧自地又接着說了下去：“又閉關？不是我說，你這個年紀，閉關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多了？你看和你同齡的這些人……”

葉知微沒理他，徑直走過。葉渺這時候倒是有些看出孟懷昭口中的那個“不好接近”的葉知微的樣子了。他下意識跟着走了幾步，又想起剛剛聽到那名弟子口中的“師父”，心想這些人的師父會是誰？

會不會有可能是離水？

于是他又停下了腳步。在他短暫的躊躇與糾結的時間中，葉知微已經足尖一掠，跑得沒了蹤影。葉渺這下倒是不用糾結了，別無選擇之下，他只得等在原地，和衆人一起等着這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離水出現。

他沒有等很久，四下便歸于寂靜。葉渺擡起眼，看到人群自發地四下散開，而後一個身形修長的人緩步走來。這人身着一襲白衣，面色還算是和善，他在衆多弟子面前站立後，笑吟吟道：“今天大家也很努力啊。”

許是離水不是很常回到宗門裏，他一出現，弟子們便如同難得一見那般，紛紛收了武器圍了上去，人人都是一臉的興奮。

除卻這些人外，葉渺注意到，有一個人卻沒有随着衆人起身上前，而是依然坐在原地。

這個人就是孟懷昭。葉渺将視線投去，孟懷昭的面上看不出什麽喜怒來，只是慢條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劍。待擦好劍後，她依然視不遠處的離水等人為無物，收劍入鞘後，便将劍往腰間一扣，而後轉身就走了。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往離水那裏多看一眼。

葉渺對她這種态度有些摸不着頭腦，習慣性地又想要跟着走。這時身後又傳出了別的喧鬧聲，葉渺耳尖地從這些繁雜的聲響中聽到了葉知微的名字，于是又調轉了方向，專心聽起了這些人的對話。

他們說的話倒也沒什麽特別的。葉渺安靜地傾聽了半晌，發現無非是離水在和弟子們叮囑一些修煉事宜，以及似乎就在幾日後的瓊琚宴和試劍臺。

提到這個，人群中便有人說話了，似乎還帶着些微的不滿：“這個啊，不用想了，反正到時候第一肯定會是……”

他還沒說完，就有另一個人附和着：“對，對。你忘了嗎，他上次可是……唉，總之就是逮誰打誰，好兇啊……”

這時，又有一個人開了口，嘻嘻道：“你們沒聽到嗎？他這幾天好像又想不開去閉關了，估計是趕不上這次的瓊琚宴了。不是我說，這三天兩頭的就閉關，不會走火入魔吧。師父，這可不是我在咒他，這人每天都苦大仇深的，完全都不把您放在眼裏。這要是哪天門派出了點什麽事，他說不定是第一個落水下石的。”

離水聽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依然樂呵呵地：“怎麽會。好啦，多說無益，總之，大家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他三言兩語就又把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給驅散開了。待人群四下散去後，離水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袖子，而後突然回頭，視線直直地朝着一個地方看去。

葉渺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原因無他，離水所看向的方向不是別的，正是他此時正站着的位置。

他像是一下子被定住了身，一時間也忘了快點跑開或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就這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短暫的震悚後，葉渺勉強平靜下來，心想別自己吓自己，這裏的人明明都看不到他的，說不定離水也只是湊巧往這邊看了呢……

他正這麽想着，便又冷不丁地聽到離水似乎輕笑了一聲。葉渺被他這一聲笑得渾身發麻，頓時什麽也就顧不上了，立刻轉身就跑。他剛邁開步子，還沒挪開幾步，就像是被什麽牽住了步伐一般，猛地一頭栽倒在地。

這一下摔得也不算有多重，但他就是莫名覺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愣是好一會兒都沒能從地上爬得起來。葉渺在地上艱難地翻了個身，在地上坐起。等他再次看過去時，便發現離水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原先他站着的位置此時卻空無一人。

葉渺一口氣還沒徹底松出來，一擡頭，又猛地看到離水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後，此時正在彎着腰，依然一臉笑眯眯地看着他。

葉渺：……

這場面實在是過于震悚了。離水的語氣依然如常，葉渺甚至還從中聽出了絲絲溫和來：“小朋友，你是從哪裏來的？”

“……”

見鬼了，葉渺心想。

不是錯覺，這個人好像真的能看到他。

葉渺張了張口，雖然離水還是在笑着的，但他卻只感到自己的頭皮正在一層又一層地炸開。葉渺完全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該說些什麽，嘴巴張了又合，愣是沒能發出什麽別的聲音來。離水似乎也并不熱衷于他會給出什麽答案來，維持着這個姿勢對峙片刻，便很快地又若無其事地直起了腰，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居然就這麽又離開了。

葉渺愈發感到迷惑了。他試着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現在能動了。欣喜之情還沒有完全爬上眼梢，就又突然眼前一黑，像是被某種力量生生拽了出來，而後被高高抛起後又落下，再次把他給摔得眼冒金星。

這一天突發的變故太多了。葉渺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而後四下望去。這裏似乎是某個地方的某個洞府，像是某些修士靜修之地，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在洞府內流轉的靈氣。葉渺站起身，沿着一條石路走去。這裏似乎不像別的山洞那般幽暗與寧靜，葉渺看到了洞府內懸挂着的瀑布和四溢的水花，再走近些，還能看到石壁上開出的一朵又一朵的不知名小花。

不知為何，看着這些小花，葉渺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他繼續往裏走去，踩過腳下細碎的石子，七轉八轉地來到了一個石室前。

葉渺探着腦袋往裏看了看。與方才他走過的那條路不同，這個石室之內幽靜如夢，深邃莫測，仿若時間都在此凝固。躊躇片刻，葉渺還是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

想來這裏應當是有人正在靜心修行的，因而葉渺的每一步都走得又輕又慢，并且沒踏出一步後都要停下來謹慎地觀測一下四周，避免再出現先前那般被突然出現的人吓一跳的情形。就這麽一步一步朝着石室深處走去，葉渺終于在這條路的盡頭看到了人。

這個人果真是在靜修，此時雙目緊閉，眉目微微蹙起，身着如雲似水的黛青色外袍和雪白色的輕衣，如墨的青絲高高束起，正端正地坐在石室的最裏端。

葉渺呼吸一滞，下意識地就叫出了聲：“師……”

還沒說完這兩個字，他便又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葉知微還不是他的師父，又猛地停下。而從他出聲的那一刻起，葉知微就已經睜開了雙眼，見有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年憑空出現在洞府，似乎微微一詫，而後便又迅速地恢複了冷凝，冷聲道：“你是何人？是如何來到此地的？”

他是怎麽來到這裏的，葉渺自己也想知道。而至于他是什麽人……

葉渺本能地覺得，他現在并不适宜告訴這個時候的葉知微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只能閉口不言。見他不出聲，葉知微也沒追問。他似乎又蹙了一下眉，而後輕哼了一聲：“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我勸你最好別動什麽歪心思。想要趁着我閉關的時候來擾亂的人不在少數，你大概不想知道這些人的下場。”

原來是在閉關。葉渺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好。”然後他就又離葉知微遠了些，自己一個人坐到了石室的另一端，開始默默地在石壁上塗畫着什麽。

葉知微又皺了一下眉，朝他投去奇怪的一瞥，像是真的搞不懂這個人的目的的樣子。只是短暫的時間後，他便又閉上了眼，完全把另一端的小少年當成了一個透明人，幹脆地眼不見為淨。

葉渺則在一側的石壁上鄭重地刻下了一道橫杠。他依稀記得，從前似乎聽到過師父給他講的自己曾經閉關的事。那時葉知微告訴他，他曾經有過一次閉關了整整四十九天，出來之後就……就如何了。

葉渺後面的忘了，但他還是記得這個四十九天。據孟懷昭在之前所說，這裏似乎是屬于雲水間過去的某種幻境。既是屬于過去，那也就是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已然發生過的事固然無法改變，也不可阻止。這時候還是切莫插手，讓一切都順其自然地發生比較好，這個道理葉渺還是明白的。

所以，葉渺看着石壁上被他劃出的橫杠，心裏默默地想。

只要數着日子，等數過七七四十九天，那麽一切就會照常發生，時間會繼續向前奔走，他也可以順利離開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