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他非要收我為徒

第36章 劍主

劍主

他這話的話裏話外盡是挑釁，想必衆人聽到後臉色也不會有多好。葉渺小聲道：“其實他說得也沒錯，要是我師父沒來，大家還指不定要困在這裏多久呢。”

公儀生的臉也有點綠。他敲了一下葉渺的腦袋，冷聲道：“雲水間餘孽狗咬狗罷了。你真以為他是有心想要救人嗎？”

葉渺不喜歡除了師父以外的人敲他腦袋，同時也不明白這些人對葉知微莫名其妙的惡意和忌憚從何而來。別的不知道，至少他覺得葉知微應當是真的存着救他的心思。

而且……

葉渺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字眼：“雲水間？那是什麽？”

“就是傳說中秋水從前的宗門……”

“葉劍主！衆人都尊稱你為一句劍主，曾經哪一個不是對你敬戴有加？你當年隕落得過于迅速，很多事的真面目都變得模糊不清。我現在問你一件事，你敢回答嗎？”

公儀生的話第三次被打斷。這次開口大聲質問的是一個白衣老者。葉渺被吵得腦瓜子突突的，眼睛不自覺地便追着他們看過去。葉知微根本沒有想要搭理這人的意思，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出去。

白衣老者頓了頓，一臉嚴肅地問道：“當初的很多事我暫且先不和你計較。我就問你一件事——你當年到底去小虞山做了什麽？為何從你離開後，小虞山便就此消失在了南海之上，并且在往後的百年中都沒有再次出現？？”

“……”

人群騷動聲漸漸平息。葉知微負手而立，在場的沒有人不在看他，他卻沒有看向任何人。月色愈加冷寒，天光暗淡，最後一縷微光消卻之時，葉知微終于緩慢地轉過了臉，用他一貫的聲調說道：

“天一城馬上就要從人間徹底消失了。”

他稍稍一頓，接着道：“我也是。不出意外的話，從今天往後，諸位大概是再也見不到我了。”

“……”白衣老者面露狐疑之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葉知微平淡道，“以後都不會見面了，所以告訴你們也沒什麽意義。”

在言語的短暫的間隙中，那抹枯色已經爬上了葉知微的臉上。在他轉過臉後，斑駁橫生的枯枝将他那張姣好的面容生添了幾分可怖。

霧氣開始消散，月色如潮水般漸漸褪去。在越來越小的風聲中，包括葉渺在內的所有人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事：

天一城正在消失。并且與之一同消卻的，還有葉知微本人，以及他身上所有還未解開的謎團。

葉渺眼皮一跳。他很确信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葉知微方才短暫的回視中，他看到葉知微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然後對他比了個口型。

葉渺睜大了眼睛，他看清楚了，那個口型是“抱歉”。

自從意外被傳送到天一城，葉渺從頭到尾都處在一個又一個混沌而又模糊的謎團中。渾渾噩噩地來，又一臉迷茫地走。而直到這一刻，他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葉知微要帶着百年前的所有過往曾經和數不清的秘密，徹底消失在人世間。

說不清是哪種沖動，葉渺本能地覺得，如果葉知微此刻真的消失在他面前，那他可能以後，再以後，在無論多麽漫長的一生中，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有時候行動往往比思想來得更快。在他還沒從這種混沌茫然的狀态中完全脫出時，葉渺就下意識地想要向前走去，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去抓師父的袖角。他的身體甫一動了動，就立刻被站在另一側最前方的紅衣青年敏銳地察覺了。

他的反應比葉渺要快，幾乎是在葉渺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時，就厲聲道：“把那個孩子攔下來！”

葉渺和他距離不算近。聲音甫一落地，距離葉渺最近的公儀生便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這個責任。他本想再拔出劍來暫時先把他給唬住，誰知劍剛出鞘幾寸，一陣詭谲的刀風襲過，又把他的劍刃給硬生生地摁了回去。

公儀生動作一滞，難以置信地朝刀風襲來的方向看去。銅黃色的刀身寬大而笨拙，視線順着刀鋒看過去，持刀人果真是鳳卿安。

“……”公儀生睜大眼睛：“你做什麽？”

“我還沒問你呢。”

鳳卿安攔在公儀生身前，片刻都沒有放松，時刻都提防着眼前這人會不會再次突然發難。

“那小孩想去找他師父，幹你們什麽事？你們為什麽一定要攔下他啊？”

短短兩句話的時間裏，葉渺已經穿過霧氣與月光，轉瞬間便跑到了葉知微身前——這大概是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孩跑得最快的一次，公儀生沒來由地心想。

時機已然錯過，眼見着葉渺已經快速将人群遠遠地甩到了身後，然後一腦袋紮進了葉知微懷裏。葉知微下意識伸手接住他，而後風雲變幻，枯枝迅猛生長，很快将二人裹挾在其中。巨大的金光驟然亮起後，天光雲影在轉瞬間盡數消卻。天地緩緩，先前的一切喧嚣都如同一場鏡花水月，僅僅是一個須臾之間，便如浮光掠影般徹底消失。

鳳卿安轉過頭去，而後發現，那裏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

公儀生氣得眼睛發紅，不管不顧地拔劍指向鳳卿安：“你說為什麽？你沒發現那人很不對勁嗎？連活了上百年的老前輩對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都一無所知，你讓我們怎麽眼睜睜地看那小孩走向未知的危險？他就這麽死了怎麽辦？”

“……”

剛親眼見證葉渺消失的鳳卿安在短時間內也有些說不出話來。她幹巴巴地道：

“可是，小孩說這是他師父啊，他師父怎麽會害他。”

公儀生懶得和她理論，徑直越過鳳卿安，快步走到那個紅衣青年身前，低聲問：

“師父，現在怎麽辦？”

紅衣青年緊鎖着眉。他的語氣尚有猶疑，像是不太确定眼前發生的一切是否是真實的一般：

“秋水死了？”

“……”

公儀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得沉默以對。紅衣青年擺擺手，道：

“罷了，反正葉秋水也早就該離世了，今日得知他居然仍然存活于世，的确是出乎我所料……天一城要消失了，你去聯絡一下宗門裏的長老，準備布縮地陣吧。”

“……是，師父。”

紅衣青年又看了躺在地上斷成兩截的鐘越，繼續吩咐道：“這個人……待會把屍體銷毀掉。和雲水有關的人都一個賽一個的命大，當年的長老們都以為已經将雲水間徹底鏟平，結果百年過去，這些人倒是一個又一個地往外跳。”

公儀生沉默不語，只是點頭。他抽出一張符咒，正打算将這具屍體徹底抹除時，鳳卿安突然又從一旁跳了出來：

“哎，哎哎，等等，你先等等。”

公儀生動作一頓。而後他就看到鳳卿安又提起她那把大銅刀，手起刀落地利索一砍。刀刃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咔嚓一聲把鐘越的腦袋給砍下來。

“這個，人頭先借我一用。琉璃宮不是說了嗎，拿着鬼道的人頭就可以去琉璃宮拜師。物盡所用嘛。”

鳳卿安撿起人頭，如獲至寶地封存好，和公儀生解釋道。

“……”

“話說那小孩跑到哪裏去了？他們還會回來嗎？”

公儀生硬邦邦道：“誰知道。要是你沒有多此一舉來阻攔我，說不定他現在就站在你我面前。”

現在可好了，安危未知，生死未蔔。誰知道被他那個不死不活的白毛師父帶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