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常人
正常人
姜文羽脫下制服上床，卻沒想到剛合眼便被一陣通話機的鈴聲又叫了起來。
他更沒想到的是，這通電話的內容竟然是來自田玫的那個弟弟的。田明寶說田玫生病了，昏睡不醒，體溫還忽高忽低，便拜托他去找一下醫生。
可給附近的醫生打了電話，竟沒有一個能出來的，他便只好拎了站點內的醫療箱向田玫家的方向奔去。
當姜文羽到達她家時，那個田明寶口中昏睡不醒的姐姐，此時正精神抖擻地站在院門口，警惕地盯着他。
田明寶見姜文羽趕到，急忙站至田玫身前，梅珊也上前一步徹徹底底地遮掩住了她。二人的動作很快，但再快也沒使姜文羽錯過重點。
他看見田玫的眼睛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田玫那銀灰色的眼睛了，她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睛在變成銀灰色的之後便更像夜空中的月亮一般。
也同喪屍的眼睛是一般。
結合之前田明寶在通話機中描述的症狀，姜文羽的心中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田玫她，莫不是變異成喪屍了。
白天她便與喪屍群同時出現過，并不是沒有被感染的可能，他這麽一想，心中的猜測便堅定了起來。
但他并不太願意相信這個猜測，便想着旁敲側擊地問問清楚。
他拎着醫療箱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開口向着田明寶問道：“你姐不是受傷了嗎？”問着他便擡起那只醫療箱，歪着頭看向田玫，“怎麽現在好像沒事了。”
田明寶緊盯着姜文羽，深怕對方會看出他的破綻，答道：“确實是沒事了，今天晚上麻煩你了，白跑一趟。”
梅珊也附和道：“是的呀，沒想到她自己就好了起來，就不麻煩您檢查了，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就先回去？”
加上田玫家人的這幾番說辭，看來那個猜測也不再是猜測，而已經是确定的事了。
最近感染的人很多，但他沒想到田玫會變成喪屍。就這麽一次單獨離開家的出走，又碰巧遇上了喪屍的入侵，結果就正好讓她中了招。不過從田玫的表現來看，似乎她的情況并不嚴重，甚至可以說是還存留了理智，倒是不像她的哥哥那般四處發瘋咬人，這在喪屍中是少見的。
在他看來，還有另外一個與其他喪屍不同的特征就是——她的眼睛。普通喪屍的眼睛大多是蒙了霧水的污濁的灰白色，而田玫的眼睛則是澄明如月光般的銀白色，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明亮。
“要不還是讓我看看吧，這樣大家都比較放心。”姜文羽靠近一步，惹得三人連連後退。
田明寶悄聲問道：“他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田玫搖了搖頭。
“讓我見田玫一眼……”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眼前這一幕震驚住了。
“姐姐不要！”他沒能攔下田玫，她竟主動從二人身後站了出來，徑直走向姜文羽，擡着頭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被田玫盯得心裏有些發怵，一只喪屍主動脫離家人的保護站在他一個警衛面前，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因為她說不了話，于是便再盯了他一會兒之後，田玫拉過姜文羽的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拜托不要将我說出，我沒有傷害別人的意思。
寫完之後，她後退一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文羽感受着手心仍保留着的癢癢的觸感，望向田玫，她的臉上帶着極其堅定的神色，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複。
這是他頭一次見到仍然保留着理智的喪屍，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驚訝之餘，還保留着幾分欣喜。田玫沒有變成野獸般的喪屍，而且似乎…她的表達、動作及神态，都脫離了從前的樣子，他很難不産生田玫能夠因禍得福的念頭。
“拜托不要将我說出，我沒有傷害別人的意思。”
他确實有種不想将她上報的意思，既然行為舉止都與正常人一般，那又有什麽理由将她關進那個監獄般的地方呢？
可獨她一人待遇不同，是不是對其他人不太公平？
梅珊見姜文羽仍在猶豫，急忙又将田玫護至身後，深深鞠躬道：“姜先生，我保證田玫絕對不會做出發瘋咬人的舉動，能不能…請你放過她！”她說着又按着田明寶的背狠狠向下一壓。
他立刻反應過來，學着二人的模樣鞠躬道：“姜先生！我以後都不叫你小警衛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讓姐姐到處閑逛，我會把她看在家裏，不會吓到別人的！”
姜文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原來您還叫我小警衛呢……”
三人又同時擡頭，用一種極其懇切的目光望向他，他被這目光一盯，心裏便頓時軟了下來。
他嘆出一口氣，眼神瞬間堅定起來。
大不了我就把我的巡邏範圍擴大到這裏，每天來探看一次情況，就不信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這個責任，便讓他自主擔了。
姜文羽上前幾步，湊到三人耳邊，輕聲道：“我暫時不把田玫報上去，但你們要時時刻刻看着田玫，有什麽突發情況就趕緊打我的通話機，我會盡快趕到。”
梅珊聽後握着他的手，連連應好，“你放心，我不會讓田玫随便出門的，要是她發了狂，我便是拼了命也會管好她，不會讓她出去傷人。”
“就是就是！而且姐姐很溫柔的，不會傷人！”田明寶也附和道。
雖然剛才田玫發瘋的時候，和溫柔一詞沾不上邊就是了……
姜文羽微微地笑道：“你這麽說，我倒是放心了點……”
他拎起醫療箱，這個東西被他匆匆忙忙地翻出來，倒是沒派上什麽用場。他和三人告了別後，便兀自回了站點。
今天的事，會封在他的嘴裏，一句都不會多說。
天色已晚，附近的屋舍裏都熄了燈，只剩田玫這一家還燈火通明。
“田玫啊，要不先回去睡覺了？今天發生的事這麽多，你也累了。”梅珊坐在桌邊，勸仍在睜着大眼睛看書的田玫回去睡覺。
她聽罷，随手抽了一張紙，寫了些什麽遞給她。
梅珊拿過一看，上面寫着：精神抖擻，請您放心。
她在昏迷的那段時間裏補足了覺，現在說是精神抖擻一點都不為過。平日裏讀不懂的書現在對她來說吸引力十足，幾乎是拿起了便放不下。
“姐姐？”田明寶望着那書的封面名字——《東佳林國歷史精解》，為難地問着，“你真的看得懂裏面說的話嗎？”
她點點頭，看到一處精彩的地方，眼裏登時放出光來，心想道：“原來私兵是這樣來的，怪不得這麽嚣張跋扈的，大家都讨厭呢……”
田明寶掩着嘴，向梅珊示意了一個眼神，悄悄說道：“媽媽，你覺不覺得，姐姐的病恢複了？”
“什麽病？她還是喪屍啊…”她立刻反應過來，“啊！她這副模樣确實不像是六歲小孩會有的。”
“媽你等着！”田明寶為了驗證他的猜想，立刻将他的藍色舊書包拿了過來。因為這喪屍事件，他的初中放假已有許久，田明寶覺得那些作業本都用不上了，便想拿過來給田玫做做。
“姐！”他将作業本翻開幾頁，遞給她，“你看看這題目，看的懂意思嗎？”
這倒是引起了田玫的興趣，一看哪只是看得懂題啊……她寫了紙條給他——是她對這篇閱讀文章的理解，同答案裏寫的幾乎無異。
她覺得上面的語句理解起來較以前容易了許多，而且由于梅珊之前一直堅持給她教書，那些許多之前搞不懂的知識，現在在田玫腦中已經可以完全理解。或許在理解的時候要想上一會兒，但對她來說也是巨大的進步了。
梅珊他們又展示了幾道題目，田玫皆解答了出來，不說完全正确，但至少是以同齡人的水平能夠給出的答案。
至此，三人都确定田玫的疾病是完全恢複了。
被感染成為喪屍後能夠保持理智是天大的驚喜，現在又因為這喪屍身份的緣故使得疾病痊愈更是喜上加喜。梅珊他們從來沒想到這跌宕起伏的經歷能夠發生在田玫身上，但無論如何，田玫的安康便是他們最大的喜悅。
田玫躺在床上，感受着脫離小孩子思維帶來的新奇體驗。不久前她還躺在床上經歷着那變異的痛苦，現在的她則是望向窗外，看着那些數不清的星星思考。田玫或許少了些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不再會想象自己能夠飛到星星上去和仙女一起生活，而是多了幾分清醒和理智，知道那些星星上不過只有一片塵埃。
倒也不一定？
田玫翻了一個身，無聲地笑了一會兒。
連喪屍這種生物都有，說不定星星上真有仙女的宮殿呢……
她合上眼，睡意漸漸侵入。突然，一個回憶片段進入了她的腦中，那是一個研究院的院長說過的話——田玫的病，不多日便會自己恢複了。
這正對應她現在的情況，雖然被感染了，但她能說自己的病沒有恢複嗎？
她緊閉上眼，不由得心生疑惑。那個院長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或許和這次的喪屍事件會有什麽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