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恢複
恢複
“這是…哪裏？”田玫緩緩睜開眼，眼前卻映入了一片橙紅色的天空，幾片粉紅色的雲順着風的方向飄過眼前。
她盯了一會兒，才突然發覺這裏不是家，扭頭左右望了望，自己好像是躺在一片湖面上，左面是觸手可及的泛着濃霧的湖岸，右面則是看不見邊的寬闊湖泊。她站了起來，這湖上只積了一層薄薄的水，底下仿若結了冰一般，可供人站立其上。
田玫摸了摸後腦勺的頭發，又摸摸裙子，全都沒有被浸濕。
“這裏不是東區，我究竟到了什麽地方？”
她疑惑地想着，慢慢往遠離岸邊的湖中央走去。
“我記着…剛才還躺在家裏，全身劇痛之後就失去意識了……”田玫捂着腦袋回憶，腳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她怕掉下去，忙後退幾步，還沒等她仔細研究研究這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餘光中便突然出現了許多人影。
田玫的周邊出現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什麽國家的面孔都有，其中還有許多東佳林國面孔的人。他們皆向着黑洞的方向走去，恍若沒有意識一般，眼前只剩那個巨大黑洞吸引着他們前進。
當然這巨大的引力也在同樣吸引着田玫，她眼睜睜地看着衆人走進黑洞，然後慢慢地浸沒于其中。
她立刻覺得這黑洞去不得，理智告訴她，假若她進入了黑洞，恐怕就會迎來真正的死亡。她想起了自己剛變成喪屍的事實，對黑洞的抗拒便更有力起來，努力轉身朝岸邊奔去。
田玫大吼一聲，瞪着一雙渾濁的灰白眼睛，向離她最近的梅珊撲去。
田明寶眼疾手快地拉過了梅珊，牽着她往院子的另一邊逃去。她不死心地一遍一遍呼喚着田玫的名字，可她就如一頭饑餓了許久的野獸看見新鮮血肉一般，只當面前二人為可口的食物，對她的呼喚置之不理。
“媽！躲這裏來！”田明寶跑到房子的側邊，此處放置有大堆用來燒火的稻草柴火，他快速拉開其中的一袋，露出底部的空隙，同梅珊一同藏匿于其中。
但沒等他們拉回扔出去的那袋，田玫便率先跟了過來，他們也只好安分地躲着，祈禱她在這大黑夜裏看不清藏在黑暗中的二人。
顯然，他們低估了喪屍的夜視能力，田玫徑直向着二人沖來，田明寶只好拉着梅珊從這一堆袋子中撞了出去。
她撲了個空，腦袋在柴火袋上一撞反而清醒了一些，捂着腦袋，向着梅珊他們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如起霧一般的灰白視野中，她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梅珊和田明寶擁在一起，身後是圍牆，面前是田玫，他們已經沒地方逃了。
他們的味道很香，在不久之前的中心區，梅珊帶着田玫他們在街上閑逛，路過一家大型飯館的時候，她曾聞到過這種類似的味道。有點像煎肉時的香味，但又有點不像，總之可以說是讓她垂涎欲滴。
可她清楚地知道那是從家人身上飄來的味道，覺得他們很香很美味，這是正常的事情嗎？！
她的腦中忽地傳出一陣劇痛。
“啊啊啊——”田玫捂着臉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慘叫起來。
梅珊他們不知道為什麽田玫會變成這樣，當時田應材變成喪屍時并沒有這種掙紮的環節。他們想去到她身邊，可看見田玫的身體仍在不受控制地朝他們的方向抽搐扭動時，害怕的情緒便又湧上心頭，強行停下他們的腳步。
田明寶緊緊抱着梅珊的胳膊，身子卻擋在她前面，姐姐的每一次抽搐，每一聲慘叫都像是在抽打着他的心髒。他大喘着氣，胡亂地望向四周，感到自己心口處就像是被揪着一般。
田應材變成喪屍時，他雖說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痛快。可田玫就不一樣了，他只有害怕，害怕姐姐會不認識他，害怕姐姐會永遠地離開他。
“警察什麽時候趕到？！”梅珊聲音顫抖着問道。
“應該馬上就到了！我回來前打的電話！”田明寶迅速說着，“媽媽，是怎麽了嗎？”
她咬着嘴唇，低聲道：“不好！”
田明寶愣了神，迅速擡頭看向她，心中想起了一些有關白天看到的不好的事情，試探性地問道：“怎麽…了？”
“還記得白天警衛是怎麽處理喪屍的嗎？”她的眼中幾乎要湧出淚水，“雖說可能會像處理田應材那樣，只是用麻醉而已，但假如他們控制不住田玫呢？！”
他失聲道：“警衛會殺了她的！”
二人望向仍在地上掙紮的田玫，默契地往院門口奔去。
他們要在警衛進入家之前堵住他們，不管來多少人都要堵住！相信只要提前和警衛溝通好，他們不會殺死田玫的。
田玫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見二人又跑到前院裏去了，便急忙跟上。她能看見面前二人，口中不斷喊着“媽媽、明寶”，發出的卻是啊嗚啊嗚的聲音，喉嚨裏像是有一團濃痰堵着，才使她說不出話。
這種無法言說的為難才是最痛苦的，她想讓他們知道自己能看見他們，知道她不想攻擊他們，她也在掙紮！可視野愈加模糊，軀體越來越難控制……
田玫在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變成喪屍。
她幾度将身體從獸性的深淵中拉回，想做出些正常人的舉動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奢求。她在土地上翻滾打轉，其四肢和腰腹多次以奇異的角度扭轉翻折，美麗的紅裙子、潔白的肌膚上沾滿了泥土，變得灰暗殘損。
田玫以為他們會當她瘋了，當她是個缺乏人性的喪屍。
可他們又怎麽會感覺不到她的痛苦。
“姐姐……”田明寶看着仍在拼命掙紮的她，淚水奪眶而出，轉頭望向梅珊，她也早就是淚流滿面，“姐姐她…不想變成喪屍……”
梅珊捂着嘴抽噎道：“我知道的…我看得出來的！”
田玫現在離他們不過兩步的距離，她伸出一只蒼白瘦削的手，努力朝他們夠去。
兩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一股是來自面前人的——喪屍眼中的美味人類，另一股則來自身旁的玫瑰花田。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大吼一聲，往花田奔去，撲在地上，尖利的花刺劃傷了她的手、胳膊和身體，可她就和沒感覺一般，只大口大口地塞着玫瑰花。
玫瑰花入口，饑餓感頓時舒緩下來，僵硬失控的肢體也瞬間放松。
田玫嚼着花瓣緩緩起身，眼前的濃霧頓時褪下去一半，她以為這只是觀賞用的花卉，不應該如此美味的。
疑惑之餘，她望向梅珊和田明寶，他們身後的黑夜漸漸變換成了那片橙紅色的天空，腳下的土地也變成了泛着漣漪的湖面，田玫在湖面上竭力奔跑着，只為能夠到達家人所在的岸邊。
身後黑洞的引力很強，強得田玫的每一步都是拼了命才能邁出的，可再強的引力也強不過她此時想要來到家人身邊的願望。
她在人群中逆行，眼見着梅珊和田明寶的笑臉離她越來越近，終于，在玫瑰花瓣的簇擁下，田玫緊緊抱住了二人。
她醒過來了。
周遭是熟悉的院落和黑夜，她清醒過來了。
田玫看向二人，那兩個親切的面孔一出現在眼前，淚水便止不住地噴湧而出，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地，她嚎啕大哭起來，孩童一般的哭聲響徹東區的黑夜。
“田玫？”梅珊叫着她的名字，向前走了一步。
“姐姐？”田明寶看着她，也輕輕喚道。
他們從沒見過喪屍哭泣時的樣子，面前大哭着的田玫就像是一個正常人，一個剛經歷了痛苦，此時委屈大哭的正常人。
他看見了田玫的眼睛，雖然還是銀灰色的，但較于其他喪屍的眼睛都要澄明許多。他咬牙松開了梅珊的手，轉而向田玫跑去。
她沒拉住他，只好一同來到田玫身邊。
他握住田玫的肩膀，她果然沒再有反抗攻擊的意思，便低頭試圖看清她的臉。田玫擡起沾滿淚水的臉，盯住了田明寶的眼睛，如他所料，果真是清澈幹淨。
“姐…你認得我嗎？”他試探着問道。
田玫點點頭，他激動地倒吸一口氣，忙接着問道：“那你能說話嗎？！”
她這次搖了搖頭，喉嚨中的濃痰樣堵塞物并沒有消失，她還是無法說話。田明寶有些失望，倒是梅珊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臉上又滑下兩條淚，喃喃道：“清醒了就好…不說話沒關系，清醒了就好……”
田玫也沒想到自己被感染成喪屍之後，竟還能保留人類的意識，而且頭腦似乎還清醒了許多……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着面前這仍在哭泣着的二人，覺得他們比自己還需要安慰，便忍不住将他們擁入懷中。
突然，她迅速放開二人，以一種讓人反應不過來的速度竄到了院門前，警惕地望着兩邊的街道。
田明寶馬上反應過來，都這個點了，警衛怕不是快要趕到了，便低聲喊道：“姐！你先躲到屋子裏去！警衛要來了，這裏我們來交涉！”
她腳步沒動，只轉頭将食指放在唇中央，示意他噤聲。
梅珊看見了她的口型，好像是在說：
“有人來了。”
田明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便更要把田玫藏起來了！她與其他喪屍不同，既不會攻擊人也沒有失去理智，他堅信在這種情況下，田玫是不需要關押到那種地方去的。
可警衛們并不會理解這種情況，所以除了将田玫藏起來之外，他們別無他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