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ter77
Chapter77
雷硯并不知道她的心思, 而斯棠也沒想着要跟他解釋什麽,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雷硯安排的那家五星酒店距離市局和這家私立醫院都不太遠,祁離沒一會兒就帶着徐進和葛香梅回來,一同到的還有帕洛和已經變成無業游民的周安。
周安方才接到雷硯電話, 聽到斯棠醒來的消息還說要他過來有事交代時, 激動又委屈地都快哭了。
上周股東大會結束,錢岱全票通過了盛舟CEO一職, 但老家夥戲做全套, 對外對媒體都還一再強調他只是臨時代理, 因為相信斯棠一定會醒過來, 而等她康複, 他就會把這一切再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至于周安這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明着擔心他因為頂頭上司的意外壓力太大放他長假讓他好好休息, 實則就是變相的逼着他自己辭職離開,而就像周安心知肚明的一樣, 盛舟沒了斯棠, 就根本不會再有他的容身之地。只不過對于錢岱來說,他這個小角色還不值得他花費多少功夫來對付。
——還好他最親愛的斯總真的醒過來了!
……
斯棠剛醒沒多久,氣色看起來還是非常差。葛香梅被徐進攙扶着進到卧室,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捂着臉哭起來。
徐進攬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跟斯棠點頭招呼一聲, 轉身出去了。
而雷硯卻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斯棠叮囑這叮囑那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出了卧室。
斯棠看着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的葛香梅,看着她不複記憶裏豐盈壯碩反而因為生病變得幹柴瘦小的模樣, 心裏百感交集。葛香梅曾是她童年記憶裏為數不多的一點溫暖, 然而這一刻她看着她, 卻是在想這一年多來在網絡上罵她為人做事冷酷強硬心狠手辣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時她看着立在不遠處泣不成聲的女人,除了有些感嘆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外, 內心竟沒什麽太大的波動。甚至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尴尬。
斯棠喉嚨動了動,努力讓自己揚起一個熟稔的微笑,對着葛香梅叫了聲“香姨”。
她指了指床邊的沙發,“您過來坐吧。”
葛香梅擡手抹了把臉,走到沙發前局促地和她面對面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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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前年聽說你回國,我本來是想着過來看看你的,可是身體太拖累了,我——”
“沒關系,身體最重要。”斯棠笑笑打斷她,“您的情況徐進都和我說過,所以我都明白。您不必自責。”
原本是安慰她的話,反而讓葛香梅聽了心裏內疚更甚——因為二十年前葛天天……也就是後來的張征年還沒出現在鏡市時,她其實就知道他的存在。
葛天天的母親跟她年紀相仿,錢岱那畜生強了她的事後來在他們附近那幾個村落傳得沸沸揚揚,只不過那時候信息落後,不像現在一點點的事都可能散的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知道。
葛香梅娘家和斯智擎多多少少有點親戚關系,斯暖暖懷孕後斯智擎想找個可靠的人來照顧自己的寶貝女兒,這才千挑萬選的選了葛香梅。
當初因為知道錢岱和斯智擎的關系,她也猶豫過要不要來,可想着能到大城市見世面,還能掙很多很多錢,心底的那些害怕就不知不覺地被強壓下去了。只是她實在沒想到,到了鏡市,還會有個比錢岱更可怕更不是東西的畜生——沈清河。
然而當她意識到這一切,再想反悔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除了當事人外,葛香梅算是唯一見證着斯棠黑暗童年全部過程的人。生在這樣有錢有勢的家裏又怎樣,攤上那樣混蛋不負責任的父母就算了,就連他們死了都逃脫不了被人當作垃圾丢掉的命。
她也覺得孩子可憐,可她一個沒錢沒勢的婦人又能做得了什麽?更何況後來她又得了這麽一個要死不活的病……
葛香梅拿手背一遍一遍地擦眼淚,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斯棠從床頭櫃上抽了兩張紙無聲遞過去。
說到底,兩人曾經也不過只是雇傭關系,年少時對溫暖事物的向往和依賴亦不過是年幼的她的一種本能罷了,她清楚對方并沒那個義務一定要回應她什麽。
“香姨,”斯棠看着她平靜地開口,“我想徐進回去之後應該給您說過我想要您幫我做什麽,既然您現在已經來了這裏,我也就當您同意了。我從小到大經歷的那些事跟您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您不欠我什麽,相反,我知道每次您也盡力在幫我了。”
葛香梅接住紙巾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将紙團緊緊攥在手裏,好一會兒,才擡眼朝着病床上的斯棠瞧過去。兩人最後一次見面還是斯棠高中畢業被錢岱安排出國那年,如今時光荏苒,一眨眼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沈清河死後,斯家就留了斯棠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小孩子,而唯一能跟她沾上點“親戚”關系的,就是她外公生前的“摯交”錢岱。可後者當時已經知道了葛天天的存在,葛香梅不知道錢岱是不是那時候才對盛舟有了占為己有的心思……也或許以他那卑劣的品性其實早期待着這一天的到來,所以他表面上對外宣稱他一個半身不遂的殘疾人沒辦法親自照料她,讓她繼續跟着自己保姆一塊生活,實則就是擔心斯棠在身邊會察覺到葛天天的存在,從而發現自己不為人知的龌龊心思和難以啓齒的腌臢過往。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當時錢岱的那個決定,葛香梅其實是很開心的。
一是她不僅擺脫了沈清河那個陰晴不定的畜生,而且除了每月還有高薪可以拿之外,也不用和錢岱那個強.奸殺人犯在一起生活。
何樂而不為。
只是天不遂人願,沒過多久,她就被查出了尿毒症。彼時她為五鬥米折腰的高薪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雖然斯棠是盛舟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可她畢竟也只是個年僅十三四歲不僅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還要天天看人臉色的小孩子。她幫不了她。
不得已,她只能去求錢岱。
“……錢岱說只要我不亂給你說話,他不僅答應包下我以後所有的醫療費用,而且等你成年離開後,每月還會按照原先月薪的三倍付錢給我,當作是給我發的養老金。”葛香梅攪扭着幹枯的手指,沙啞地低聲告訴她,“你出國讀書之後他擔心我繼續留在鏡市哪天會出了岔子,又擔心我回去後亂說話,所以那年小進從部隊退役回來,他就——”
“要求你讓徐進守在他身邊照顧他……美其名曰給他安排了個輕松又穩定的工作。”斯棠平穩地截下她的話補充完整。
以徐進那耿直的性格,說不定他在任勞任怨的同時,還無比感謝他對他母親的大方慷慨,更甚是将他看成自己母親的救世主也說不定。
葛香梅安靜了一瞬,低聲道,“小進他從小就一直生活在部隊裏,沒在家裏待過幾天,這些事他一開始也是不知情的。”
從這幾十年外界對錢岱有情有義的形象就知道,他為人太過善于僞裝,想騙過一個像徐進那樣一個能武不善文的愣頭青實在是易如反掌。
“……他也是去年幫錢岱處理葛天天……張征年的事後察覺出不對勁,才想着問我的。”葛香梅嗫嚅道。
斯棠聽着這些,好半天不知道該回些什麽。
她不能奢求他們該如何對待自己,但面對那些隐瞞、欺騙和踩着她擁抱金錢的行徑也确實讓她笑不出來。
卧室裏陷入短暫地安靜。
斯棠仰面望向天花板,直到瞳孔被明亮的燈光刺痛,她才深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少頃她看向葛香梅淡淡道:“香姨,已經過去的事我們就不再說了,總之,您這次能夠過來幫我我很感激。等事情結束,您就留在鏡市治療吧,這樣還能離徐進近一些。費用方面您不用擔心……只要我在,錢岱答應過你的所有東西以後都不會變。”
葛香梅聽及此,不知是後悔還是感觸,瘦小的身體顫抖良久,忍無可忍地瑟縮着肩膀發出一聲嗚咽。在她的記憶裏,斯棠是軟弱乖巧、聽話也倔強的。不論面對的是沈清河還是錢岱,她總是察言觀色,小心翼翼。
而此時此刻,曾經軟弱卻倔強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甚至藏着滿肚子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
若是她早知道……如果她能早些知道……
可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
等徐進把葛香梅攙扶出去後,周安和帕洛才跟在雷硯身後進來。
後者拿了幾份文件遞給她,說,“祁離回市局了,這是他先前拿過來的複印件,原件都在他們手裏。待會記者發布會上,你拿這些應付就可以,以防萬一。”
斯棠嘴上乖乖應了聲,接文件時手卻不老實地從文件底下摸了把雷硯手背。她活像個登徒子,也不擔心旁邊還有人在,若無其事揩完油繼而才捏住文件一側想放到床頭上。
雷硯顯然沒料到斯棠人剛醒身體還這麽虛弱着,竟然還有心思當着別人的面“挑逗”他。他猝不及防,差點手一抖拿文件來個天女散花,所幸人在最後一秒控制住了——只是可憐了手裏那一沓東西,岌岌可危地呲啦亂響一陣。
猝不及防地還有工具人帕洛和周安。
尤其是後者,他簡直被斯棠這突如其來的騷操作震驚了,甚至懷疑自家老板從鬼門關晃了一圈回來後是不是被奪舍了……這還是他那個冷酷無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頂頭上司嗎?!
“咳咳——”周安被自己口水嗆着,純情無比地轉身用力咳了兩下。
帕洛一副沒臉看地模樣轉開了眼,但嘴角似有若無地抿着一個笑。
斯棠略嫌棄地看了眼自己助理:“……”
心想真沒出息。
雷硯卻直接被氣笑了:“……”
其實他知道她約莫是想讓自己對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放松些,不要太擔心,但重逢後的斯棠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嶄新的存在,流淌在她血液裏的東西讓他捉摸不定也摸不着頭緒。
雷硯相信斯棠是喜歡自己的,但那份喜歡有多少甚至會持續多久,他對此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喜歡他,但也會随時抛下他。
思及此,雷硯臉上原本浮起的幾分笑意漸漸淡下來,他看着斯棠那雙形狀天生媚而自現的眼睛,忍不住确認般地用另一只手托起她臉頰一側,俯身吻上她的唇。
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意外自斯棠琥珀色的瞳底折射出來,她一時反應不及,在雷硯以虎口強勢地卡在她下巴上時,被動地張開口讓他在自己嘴裏攻城略地。
“……”
屋裏兩個工具人更是直接兩臉呆滞。
最後還是帕洛“見多識廣”地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拽住已然僵硬地快變成一具木乃伊似的周安從病房裏手忙腳亂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