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51
Chapter51
“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良久斯棠看着祁離一眨不眨道，“就算有漏洞，你們總有一天也能給揪出來，對嗎？”
“……”
對于人民群衆如此高的信任, 祁離作為一名人民警察自然是頗為欣慰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忽視現實所附帶的所有可能性。只見他收了臉上方才還略顯散漫的神情，看着斯棠認真道, “這件事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 那自然會竭盡所能。但這案子畢竟已經過去将近二十年, 早年負責的警察也早退休了, 更別提案宗上蓋棺定論的只是一樁再平常不過的交通意外。
“我們關系再好, 也不可能因為這件‘私事’抽調手下大批警力去特意查這件事。因為你不願意說, 所以我也沒想着追問你什麽。我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查這個, 但作為你朋友，我都會竭力幫助你。
“但在此之前,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而你必須要老實回答我。”
斯棠看着祁離輕輕揚了揚下巴，“你問。”
“如果事情查到最後，葛慶和錢岱真的認識，甚至那場車禍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意謀殺。你會怎麽樣？”
斯棠回視祁離良久, 似乎是有些忍俊不禁, “祁副隊，你這問題問的不太對吧？什麽叫我會怎麽樣, 如果事情真的查出來那不是一場交通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該問的不應該是你們警方嗎？我作為受害者家屬, 應該有知情權才對，不是嗎？”
“……”祁離看着她皺了皺眉。
他知道她應該明白自己問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什麽, 只是自去年斯棠從國外回來之後，祁離就莫名覺得這個中學時代跟自己同校甚至同班六年的昔日好友和從前不一樣了。十多年沒見，大家從裏到外自然都變了不少。可祁離感覺到的“不一樣”并不是她外貌甚至性格和他記憶裏那個女孩的南轅北轍，而是……偶爾她臉上的笑總會讓他有種心驚的錯覺。
理智來講，其實祁離完全可以理解斯棠的心情。
六歲媽媽因病去世，十二歲爸爸又因為車禍意外身亡——兩人初一同校時，斯父剛去世沒多久。他曾聽知情人說過，她父親對她很好，很寵她，幾乎每天上下課都會親自接送……而如今自小看着自己長大如親爺爺般的長輩卻可能是讓導致自己成為孤兒的罪魁禍首，這事擱誰身上，恐怕都很難接受的了。他只是有些擔心她……
……
半天沒聽到回應，斯棠表情堪稱“無辜”地沖着祁離挑了挑眉毛，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疑惑的“嗯”。
“……是我說錯話了，”祁離近似嘆息般地道歉，随後卻隐隐既警告又安慰的加重了些語氣，“你說的沒錯。但我還是需要跟你提前打個預防針，時過境遷，受當年技術水平的限制，很多證據都會随着時間推移而湮滅，甚至有可能就算再把當時的目擊者找出來，他的證詞可不可以成為呈堂證供都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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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就算最後查出來那場車禍可能并非意外，而能把嫌疑人繩之以法的可能性也會非常的小。
祁離話音落地，斯棠臉上的淡笑似乎有一瞬的龜裂，但那真的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瞬，少頃她微微垂下眼，端起面前寡淡無味的清酒喝了口，觑着祁離道，“沒關系，我能理解。”
“……”祁離身為一個實戰辦案十多年的刑警，觀察力何其敏銳，輕易捕捉到斯棠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情緒。他在心裏隐隐嘆口氣，随後放輕了些許聲音，“但現在我們畢竟是法治社會，作為‘人民警察’，保護人民財産安全和抓捕一切有損人民財産安全的犯罪分子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你放心。”
他特意把“人民警察”和“我們”咬得稍稍重了些。
也不知斯棠是不是聽出他這言外之意了，只見她微微愣了愣，旋即特別捧場的拍了兩下手，由衷道，“致敬致敬。”
“那如果方便，到時你們去雲伧查的時候可以帶上我嗎？從小到大我還沒機會去過，有點好奇外公小時候長大的地方是什麽樣。”
祁離斟酌着點點頭：“好。”
“那行，”斯棠适時揚起一個笑，“我明白這種陳年舊案要想再翻出來很困難，你放心，除了警力這方面我無能為力，這件事凡是可能涉及到的所有用錢的地方，我絕對不遺餘力。”緊接着她沒等祁離再說什麽，直接道，“那這件事我們就先談到這……張征年，你們找到了是嗎？他人在哪？”
“……”
祁離此刻簡直郁悶死了，想他一個堂堂刑偵副支隊長這會兒卻完全被她牽着鼻子走，明明學生時代她是個多溫和好說話的女孩啊……“嚴格來說，只是根據你提供的線索，找到了他可能待的地方，但因為沒有理由也沒有搜查令，我沒法證實這一點。”
“讓我猜猜看，”斯棠緩緩開口問，“你說的地方……是‘君安療養院’嗎？”
“……”祁離點點頭，“就是君安療養院。你早知道了？”
“只是猜測，不過現在聽你這麽說，我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祁離被她這句話吓個半死，“……你打算做什麽？”
“你剛說的，我們現在是法制社會，你以為我會做什麽？”斯棠看着昔日好友臉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好笑，“無論怎樣，他也算是我們盛舟的功臣，我父親走後若不是他在公司裏蠅營狗茍這十來年，盛舟可能早就廢了。所以即便他人現在已經從盛舟退了出去，可我該給到他手裏的東西還是一定要給的。”
這一番話乍一聽起來似乎邏輯并沒什麽問題，但祁離卻隐隐總覺得不太對勁。可還沒等他再細品一品，就聽斯棠解釋般道，“可能我說出來你會覺得我薄情，但如果不是因為張征年本人，我沒必要每個月負擔給他家裏人那麽一筆昂貴的額外支出……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知道他人在哪。這應該不過分吧？”
花錢的想把錢花在想花的人身上——這要求當然不過分，甚至是非常合理的。
祁離無言以對。
包廂裏陡然陷入安靜，斯棠和祁離對視良久，方才展顏一笑，誠懇萬分的叫了聲他的名字，“祁離。不論這件事最後結果如何，我真的非常感謝你。謝謝你看在我們曾經同校六年的份上答應幫我這麽多，說實在的，闊別十多年沒見，我一回國就冒然找你幫忙，你沒直接拒絕我，反而如此盡心盡力，這讓我……”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會完全沒有方才說話時始終似有若無的諷刺和陰陽怪氣，人看起來非常地認真。認真的甚至讓祁離恍惚看到她學生時代時那溫柔又耐心的模樣，“很感動。謝謝你。”
祁離：“…………”
他被斯棠毫無征兆的一通“表白”給砸傻了，時時刻刻精明能幹的腦子突然空白了一瞬，第一反應是：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真誠才是必殺技”嗎？從小他就以堪比萬裏長城似的臉皮橫行一切，此時倒因為昔日好友的一番話霎時忘了如何開口。許久他回神，眨眨眼有些結巴道，“倒、倒倒也不用這麽客氣……當年在學校咱們老師搞那個什麽‘互助互學計劃’還是什麽的，我也沒少跟你添麻煩，你不跟我計較還盡心盡力幫我，沒你以我當時的成績肯定也考不上咱們國內最好的警校，怎麽說，我祁離今天也有你一半的功勞。”
斯棠笑着輕搖了下頭，無言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閑聊般地開口問，“對了，你說昨天‘五湖四海’的案子已經移交到了你們市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因為昨天摔下來的那女孩吸毒吧？”
“……”祁離覺得簡直了——忍不住一臉真誠的反問道，“你女霸總人設确實挺好的，但對國家來說可真是個損失，說認真的，你介意再去考個警校嗎？”
斯棠：“……”
她有些無奈地垂下眼笑了笑，“別誇張。只是雖然昨天事情發生時我确實是很……有點緊張和慌亂，但當時看到的景象卻還是有些印象的。我記得那女孩躺在地上時嘴邊有些和血混合的白色泡沫和很多渾濁物。不涉槍不涉毒，我猜如果僅是一個普通的‘跳樓案’應該驚動不了你們市局才對。”
“是沒錯，”祁離說：“只是任何跟毒挂上鈎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所以——”
“——所以你幫我查那場車禍的真相，而我應該可以在這件事上幫上你們。”
“你知道內情？”祁離眉間直接皺成了川字。
哪知斯棠卻搖了搖頭，“沒把握的事恕我現在不能坦白跟你說。”緊接着她沒再給祁離開口的機會，擡手指指他面前空蕩蕩的碗盤，“吃好了吧？你待會不是還要回市局嗎，那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之後有任何消息我們再電話聯系。”
祁離喃喃道：“……我怎麽有種被過河拆橋的感覺？”
斯棠笑而不語。
“得嘞，”祁離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順嘴問，“那你待會回哪？公司還是禦臨金臺，我順道送你。”
“都不是。我待會打車走就行。”
祁離聞言也沒再堅持，拉開包廂門偏頭示意斯棠先往外走，“那你到了給我個信——”他跟着她後腳出來，聲音在看到走廊對面，雙手插兜一臉面無表情憑空出現的颀長男人時戛然而止。
祁離和雷硯隔空大眼瞪小眼許久，才慢慢補完最後一個字：“……息。”旋即他一臉警覺的往後退了小半步，兩手寶貝的捂住自己一頭烏黑且濃密的刺頭兒，沖着雷硯義正嚴辭的警告：“女生才抓頭發啊兄弟，是男人咱直接拳館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