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49
Chapter49
一場暴雨來得及也去的快。
鉛灰色的雲層沉沉籠罩在鏡市上空, 轟隆轟隆，幾道幹雷劃過
晨光室的門和雷硯卧室的房門幾乎是同一時間打開的。
坐在偌大房子正中間客廳沙發上的兩個助理聞聲嗖——地站起身，一左一右分別看向自家老板。
斯棠和雷硯隔着三十來米的距離遙遙相望，明明距離太遠看不清彼此臉上的神情, 卻冥冥之中有種不合時宜的“默契”, 像是完全猜測得到待會兒自己會從對方口中聽到什麽。
虛空中無形的指針在一分一秒地轉動。
少頃走近，斯棠冷淡薄情又看不出絲毫端倪的目光平靜地從雷硯臉上移到他身旁的錢岱身上, 後者樹皮一樣的臉上表情很不好看, 回看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又滿腹失望。當然, 她知道這“失望”并不是針對她, 而是此時立在他身邊的雷硯。
——其實可想而知, 任何一個長輩在聽到一個男人并不想對自家“寶貝”負責任時, 臉色大概都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而錢岱這時的反應已經非常可圈可點了。
“棠棠，”錢岱兩手不輕不重地“啪”一聲扶在輪椅扶手上, 看着斯棠幾乎是命令般地開口, “收拾東西跟錢爺爺回去。雷總三番兩次救你免于危險，這是恩，錢爺爺自是會另外找機會好好感謝人家，可人跟你畢竟非親非故, 一直這樣在人家裏叨擾不是個事。
“今天你就跟錢爺爺一起回君安住吧。
“在這案子沒查明前, 你去公司接送都由徐進來負責，免得再旁生枝節。”
錢岱話音落地, 帕洛因為對這事情走向太過于意外而微微撐大了眼。他狐疑地看了眼自家老板, 也不知是不是他對自己引以為豪的中文認知有偏差, 還是這錢老爺子的一番話，确實是在……棒打鴛鴦？
帕洛：“…………”
他第一反應是蹙眉看着錢岱, 眼裏态度清晰明了：how dare you！有這麽過河拆橋的嗎？可随即在察覺到自家老板隐秘瞥過來的視線時，不情不願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斯棠平靜的目光掃過雷硯，落在周安身上，指了指身後，“你去把卧室門口的行李袋提到車上就行，還是你上次送過來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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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看向雷硯，“衣服什麽的都扔了吧。”
雷硯看着她張了張唇，良久道，“……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斯棠站在幾步之外的地方靜靜回視他，半晌搖搖頭，“沒有必要。”
周遭一片靜默，過了将近大半分鐘，才聽到雷硯一字一頓地輕輕道歉，“我很抱歉。”
“雷總沒什麽好道歉的，”斯棠擡起目光望着他，眼底似乎隐約閃動着細碎的光，但其實很難看清。只見她一張臉依舊很平淡，表情甚至是随意地，只有眼尾那顆細小紅痣依舊妩媚而動人，“大家都是成年人，合則在一起，不合則分而已。”
斯棠說完也不再看雷硯，徑直轉身往外走，“錢爺爺我們走吧。”
周安跟個雕像似的一臉疑惑和蒙圈地看着眼前急轉而下的情況，似乎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明明一大早還在這裏感嘆，現下對比盛舟一衆人反而更信任兩次把自家老板從鬼門關救回來的柏悅老總，他甚至連目前為止還是內部消息的“股東大會”都跟他說了！怎麽一轉眼說分就分了？
周安那雙眼睛靈活地在斯棠背影和雷硯之間快速地轉了兩圈，才猛地回神小跑着到斯棠剛給他指的那間卧室門口提……拖着那行李袋跟在自家老板身後上了電梯。
“……無論怎樣，小雷總曾救了棠棠兩次是事實，之後若有機會老頭子我是一定要感謝的，屆時還望小雷總不要拒絕才是。”
雷硯聞聲收回看向消失在走廊拐角背影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着錢岱沒作聲，只點了點頭。
錢岱也不再說什麽，徑自操控着輪椅走了。
……
看着電梯慢慢合閉，錢岱擡頭看了眼轎廂頭頂上的監控，一言未發，只是擡手安慰似的輕拍了拍斯棠的手臂。直到人坐到了車上，他才側身握着她的手，長長嘆了一口氣，“……是錢爺爺的錯，怪錢爺爺太着急了。我以為那小雷總出手救了你兩次多少是因為喜歡你的，沒想到我只不過是想要從他嘴裏要個承諾安心而已，他就……哎！是錢爺爺太心急莽撞了！可是、可是有你父母的前車之鑒，我不能不擔心啊！良人難遇，看着他人模人樣，我以為以這小雷總的家境出身不該是這樣的人的，至少要比那個顧青淨強吧，可誰知道他竟然——！”錢岱看着有些氣急，少頃籲一口氣搖頭，“罷了罷了，也幸好現在就能看出來他的真面目，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可配不上我們棠棠，不要也罷！”
而斯棠臉上的神情對比錢岱可是平靜至極，甚至還能笑着拍拍他的手反安慰道，“錢爺爺何必動氣。我說過這輩子只想陪在您身邊的，其他人都不重要。”
“好了，”斯棠笑着将錢岱握着自己的手拿起來放到他腿上，随後再次安慰地拍了拍，“錢爺爺還不了解我嗎？就像您說的，有斯暖暖和沈清河兩個人的前車之鑒，‘愛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才是這世上最廉價、最不值一提的，男人也是。他們要玩我就陪他們玩，可要想用這個傷到我，下輩子都不可能。您放心好了。”
錢岱那雙渾濁的眼在不慎明亮的車廂裏一動不動的回視着斯棠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似乎是想透過那玻璃似的眼珠看出其中可能存在的、極其隐秘且難以窺現的情感。
然而失敗了。
斯棠平淡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該有的端倪，好像雷硯真的只是芸芸衆生、微不足道的一片角羽，恰似過眼雲煙，昙花一現。
不足為奇也不足為道。
良久錢岱方才開口道，“話雖如此，可——”
“好了好了，”斯棠似是猜到他會說什麽，哭笑不得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能說這麽孩子氣的話，以後日子還長着，我總歸得找個人陪着一起過才對，不然您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心的……今天我就不說您說話不吉利了，但您今天也看到了，至少這個雷總他并不是那個會陪我的人不是嗎？那以後的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錢岱像是拿她沒有辦法似的搖了搖頭，“你呀……”随後看向司機，“開車吧！回君安。”
“等一下，”斯棠說，“錢爺爺，我現在還不能跟您一起回君安，我有事需要到公司一趟。”
“昨天你剛發生那樣的事……再說今天周末你去公司做什麽？”
“舟游物流的事，”斯棠看他坦誠地笑了笑，“您應該也聽說了，昨天我約朱董就是因為孫奇耀去找他的事，可如今朱董兒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恐怕暫時也顧不上他了。但孫奇耀也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人，我總得想想別的辦法……總不能真的讓他們帶着舟游物流‘離家出走’吧？這可是您和外公一起打下來的江山，我不會允許他們這麽做的。”
“那錢爺爺陪——”
“您先回去吧，就算是為了讓我安心，”斯棠幾近溫和地拒絕道，“今天因為我讓您冒着這麽大雨跑了這大半個城已經讓棠棠非常愧疚了，趁着現在沒下雨，您先趕快回去。我答應您，等忙完我就去君安找您，真的。”
錢岱看她好久，方才妥協道，“這是你說的，到君安，可千萬不要再回——”他停住，沒把話說完。
斯棠并着三根手指在臉側，“一定，一定。”
……
少頃，斯棠從錢岱車上下來，轉身坐上了始終等在後面的那輛黑色轎車。坐上後座的一瞬，她臉上原本帶着的三分笑意便即刻消失的一幹二淨，對着司機冷冰冰道，“去公司。”
坐在副駕駛的周安聞言有些意外的從後視鏡裏瞥一眼斯棠，卻完全不敢開口說任何話。
銀灰色轎車和黑色轎車相繼駛出禦臨金臺的地下停車場，和一輛打着雙閃停在路邊的黑色吉普擦車而過。
黑色轎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斯棠看似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然而目光卻時不時地從前面後視鏡中注意着始終不遠不近跟着的那輛銀灰色轎車和它身後綴着的黑色吉普。
一個多小時後，斯棠的車開進盛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待車子在電梯口停穩，周安下意識就要推開門下車，卻被斯棠叫住了，後者不言不語，一聲不吭，也不說為什麽，弄得司機和周安兩人大眼瞪小眼，一腦袋的問號。
足足過了半刻鐘，斯棠才吩咐周安，讓他把後備箱行李袋裏的東西拿到樓上。
“那您不去公司了嗎？”周安看着斯棠眨眨眼。
“嗯，”斯棠低頭看了眼手機，随後毫不猶豫推門下車，離開前，她又停下腳，回身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兩眼跟着下車來的周安。
“斯、斯總？”周安被瞧的心裏惶惶然。
然而最終斯棠只是擺了擺手，“送完東西你就回家吧，有事我會電話聯系你。”然後她不再廢話，就那麽沿着地下停車場其中一個出口走去。
身後的周安看着斯棠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想追又不敢追，最後還是在司機“過來人”的勸慰下……拖着行李袋上了電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