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48
Chapter48
禦臨金臺, 客廳。
周安正襟危坐在偌大半圓沙發上的一角,連背脊都拘束地挺得筆直。而一旁的帕洛看着就明顯比他放松太多了,只見他張口咬了顆提溜在手裏的一小串晴王葡萄,邊嚼邊示意周安道:“你不吃嗎?”
周安拘謹地搖搖頭。
“不了, 謝謝。”
“欸我說你不要這麽緊張嘛, 我們老板這房子又不咬人,”帕洛悠哉地嚼着嘴裏的東西, 含糊道, “從剛才接電話錢董說要來你就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兒, 怎麽, 你們那個錢董真的很厲害很不好惹嗎, 難道比斯妲……斯總還難搞?你怎麽怕成這樣?我看他挺和藹可親的啊?”
就是人真的太瘦小了點, 那把全自動輪椅應該已經是貼合他身型特殊定制的了, 可人坐在裏面還是能明顯感覺得到……很空曠。
“……”
周安臉色有些發白的瞥一眼從始至終跟個雕塑似的站在雷硯和錢岱談話的那間晨光室兩三步遠的位子,然後回看着帕洛讪讪道, “蒂爾先生說笑了, 錢董人很好的,我怎麽會怕呢。”
帕洛咬着葡萄上下打量他,隐晦地揶揄笑了笑,“……看得出來。”
周安:“……”
“你放松一點嘛, 咱們聊聊, ”帕洛瞥一眼客廳左側盡頭的晨光室,再瞥一眼客廳右側斯棠在雷硯和錢岱離開後, 轉身又進去的那間卧室, 神秘兮兮地八卦道, “你覺得你們錢董會怎麽感謝我們雷總?嗯,他把我們雷總單獨叫過去聊, 應該是要感謝我們雷總的吧,畢竟算上昨天這已經是我們雷總第二次救下斯妲、斯總了是吧?”
“……”周安隐秘地抿了抿唇,真心覺得這個一口流利地道中國話的外國人很是聒噪,而這個外國人顯然沒有中國人非常珍貴且常見的美德——眼裏見。只聽他似乎也沒打算真的聽周安回複什麽,喋喋不休地繼續道,“……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是‘以身相許’嗎,你說你們錢董會不會就直接提議讓他們結婚了啊?我對你們中國人結婚不是很了解,要是結婚,他們需要做婚前財産公證嗎?”
周安麻木地看着一臉好奇的帕洛:“…………”
而後者簡直把“沒眼力見”貫徹了個徹徹底底,也不在意自己的話對方有沒有給反應,噼裏啪啦天南地北地自主輸出個沒完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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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很早之前就好奇想問了啊,”良久帕洛捏着那僅剩了一顆的葡萄串,湊近周安鬼鬼祟祟地沖晨光室門口揚了揚下巴,“那位先生應該是錢董的保镖吧?可有必要嗎?錢董不是很多年前就不管公司的事一直住在療養院裏嗎?”
現實生活裏,确實越有錢的人越惜命,就像昨天跟雷硯約着一起打球的朱慶國一樣,只不過打個高爾夫而已,來時身後也跟着四個保镖。自家老板雷硯接手柏悅後,偶爾出席什麽大型活動時也會帶一兩個在身邊,不過那大多數都是在國外,在國內唯一一次帶保镖參加活動還是三年多前他剛接手柏悅後去香港那次。
可能自小受家裏長輩們的“熏陶”,雷硯和一同長大的好友唐簡從小就把散打練拳跆拳道當興趣愛好來玩的,雖然從他風度翩翩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但以帕洛從自家老板親妹子夏籬小姐口中聽到的八卦消息,自己哥哥那可是中學時代就可以一個人輕松幹掉十個小流氓的絕地戰神,厲害的不得了!而陪着自家老板去過幾次健身房也欣賞過自家老板跟一個據說是某俱樂部專業散打教練“切磋”過的帕洛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所以雷硯從不帶保镖這一點雖然在富人圈裏有些“格格不入”,但其實若真的遇見什麽危險情況,那保镖的反應可能都沒自家老板這個正主的反應快——從上次在S市和昨天餐廳門口發生的意外都能輕易地證實這一點,畢竟很大一部分保镖的職責之于“保護”來說,更大的作用是“撐場面”。
然而兩次見面都寸步不離跟在錢岱身邊的那老兄看起來明顯不像是那種“花架子”,帕洛記得那天在品酒會上他阻止顧青淨時那一瞬間的反應——當時兩人中間至少隔着三個人的距離,而斯棠也在兩人之間站着,可帕洛甚至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他人就已經到了顧青淨身邊……而那療養院本身就跟個鐵桶似的,連蚊子都恨不得“持證”才能進,錢岱常年待在裏面,有何必要請這麽一個人物在身邊呢?
這也太奇怪了。
“嗯?”帕洛半天沒聽到回話,擡腳踢了踢周安拖鞋。
後者被他一腳踢回了神,臉上表情有一瞬的微妙,但很快轉換為一種近似無奈的嘆息,壓低聲音回道,“……我怎麽知道啊大哥,我才跟斯總身邊幾天,除了品酒會那次,今天不過是我第二次親眼見到錢董。”
第二次,親眼,見到。
帕洛敏銳地捕捉到周安話裏的那一絲不同尋常的訊息,但表面卻絲毫看不出來。只見他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毫不掩飾嫌棄地上下看了看周安,眼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要你何用?
周安:“…………”
*
斯棠看着雷硯推着錢岱進去晨光室後轉身回到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她早晨醒來時待的雷硯的房間,這也是她在這住了半個多月第一次進來。
她記得雷硯說過家裏幾間卧室裝修風格不盡相同,但他這間主卧看起來和外面客廳的整體裝修風格很相像,是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都不太會過時的那種黑白灰現代設計風,精鋼玻璃和陶瓷元素的家居擺設看起來光潔如新,好像分分鐘可以展出去當樣板房似的,反而和他平日給人的溫和感覺不太一樣。
兩側的床頭櫃上各擺着一個相框,兩張應該都是出去玩時拍的。床頭那側的照片裏人很多,少說也有十幾個,估計是家人朋友一起。斯棠拿起身邊的這張看,認出四人當中那個看起來年紀還小的女孩就是那天她在柏悅樓下咖啡店門口開車接雷硯的女生,她和小時候看着模樣差不太大,只是臉上褪去了些嬰兒肥的青澀,大大的眼睛笑起來會帶着點月牙彎。
照片應該是幾年前一家四口去滑雪時拍的,中間手挽手的母女兩個面對鏡頭是一樣的搞怪可愛,而分別立在兩人身側的兩個男人,臉上也是同樣的溫柔和縱容。
幸福、快樂、滿足應該是任何人在看到這張照片時腦海裏下意識會給出的反應吧。斯棠想。
都說父母是人到這世上的第一個老師,很明顯,雷家兄妹兩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斯棠對雷家妹妹和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先生略有些耳聞,以前她和雷硯在一起時,偶爾也會從他嘴裏聽上一嘴。忠貞、深情、矢志不渝——那些愛情當中最令人期待和向往的美好品質,在他父母和妹妹夫妻身上顯露無疑。
斯棠指尖輕碰了碰照片裏雷硯笑容滿面的臉,不由想,如果當初自己忍住沒有去招惹他,現在他又會是怎麽樣的?應該也是會像這張照片裏他的父親一樣吧,懷裏擁着自己心愛的人笑容溫柔又寵溺,像是擁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一樣滿足。
真是抱歉。
斯棠微不可察地輕輕嘆口氣,然後小心地把相框放回了原位,緊接着轉身徑直推開了衣帽間。
……
少頃斯棠無聲無息地走到衣帽間裏那如果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的一道隐形門前,遲疑片刻,才試探性地輕輕一推。随即在擡眼的一剎,有些意外地愣住了。
那竟然只是一間家庭練琴房。
裏面空間并不算大,約莫只有二十來平。房間正中央擺放着一架黑釉色的三角鋼琴,琴板上蓋着一塵不染的黑色天鵝絨琴罩。房頂和四面牆壁上都包裹着一看就質量極佳的吸音材料和擴散板,角落還有和玻璃花房裏一樣的控制室內溫度和濕度的裝置。
早晨進來他這衣帽間找外套時斯棠便注意到這裏頭還有一個房間,原本她是無意好奇這些的,可想到今天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站在他家裏,她也說不清心裏是怎麽想的,在看到雷硯和錢岱離開後,只想來看一眼這被他小心“藏”在裏面的會是什麽。
進來前,斯棠想如果房間是鎖着的或是打開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比如保險箱保險櫃什麽的那就算了,可沒想到……會是練琴房。
斯棠走過去,輕輕摸了摸烏黑锃亮的鋼琴支架,半晌鼻腔裏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聲。雖然有些意外,但好像又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以雷硯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來看,鮮花和鋼琴才是他的标配。
只是可惜了。
她沒機會聽他給自己彈上一首。
斯棠在那琴房待了會兒,約莫着錢岱要給雷硯說的話該說完了,她有些留戀的站在琴房門口又多看了兩眼那架鋼琴,想象着雷硯一身黑色燕尾服坐在它面前十指翻飛的場景,慢慢合上了門。
她人剛從衣帽間裏出來,揣在外套裏的手機就嗡嗡地震動了兩聲。
斯棠打開手機,信息來自于一個備注為“祈離”的人:
餐廳案已正式移交到我們市局,張征年的下落和那場車禍都有了新進展,你什麽時候有時間?見面聊。
斯棠思忖片刻,打字回複: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