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1
Chapter31
斯棠此時的表情像是被這山間冷風給凍住了, 凝固良久，她才一點點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看着早已挂斷的漆黑屏幕眨了眨眼，然後, 再眨了眨。随後, 她把手機慢吞吞塞回大衣口袋裏，擡腳就要繼續往下走……可最後還是略有些遲疑地重新收回來腳。
斯棠手搭着旁邊扶手, 看着遠處的鱗次栉比原地靜默好大一會兒, 無機質似的眼珠子才微微一動, 懷疑道：……她剛剛是被雷硯給罵了嗎？
那個總是看起來風度翩翩, 紳士禮貌的男人竟然也會罵人嗎？
有那麽一瞬間, 斯棠懷疑剛是不是自己在這荒山野嶺做了場青天白日夢, 甚至打算再掏出來手機看一下有沒有通話記錄, 可手伸進口袋裏時，又突然覺得沒什麽意思。
這世界上難道還真有聖人不成？
她無聲笑了笑, 随即兩手插兜踏下一級臺階——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 斯棠雖然并沒這方面的擔憂，卻不知有意無意真的走的很慢。有時候下幾級之後她會故意站在原地看看遠處“欣賞欣賞”山間風景，然後再繼續往下走。
尋常時間她早該到山底下了，可終于接到錢岱打過來的電話時, 她至少還有一半的路程。
她讓那電話震動了好一會兒沒接, 通話自然挂斷。但很快又接着震動起來，她還是看着手機屏幕沒有接。
直到手機在手裏第三次急促震動……幾近快停止時, 她才不緊不慢地劃開屏幕接通。
“錢爺爺。”她看着嘴裏飄出去的一小團霧氣消失在陽光底下。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才響起一聲滿含放心的籲氣聲, “棠棠, 怎麽還不見你下來？”
“這山我雖然不大喜歡，但景色還可以。”斯棠笑了聲, “反正以後不會來了，今天回去也沒事，我就慢慢走了。”
“……”
“您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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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岱那邊先是安靜了會兒，少頃才又響起聲音，“錢爺爺看你安全下來再走。”
“不用了，”斯棠笑，“天這麽冷，您身體也不好，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會小心點的。”
也許是看斯棠堅持，錢岱最後也沒再說什麽，叮囑她幾句小心就挂斷了電話。斯棠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卻沒直接塞進口袋裏，而是就那麽盯着手機屏幕看。果然，很快屏幕上彈出一條信息，她點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內容只有三個字：車牌號。
斯棠看着屏幕上那三個字，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随即删掉消息，連垃圾箱都給清空了才重新把手機揣回口袋裏。這時候，她下山的腳步才較之前快了一些，然而就在距離山腳差不多最後三分之一時，身後隐隐傳來一陣在這山間急切得不合時宜的腳步聲。
斯棠原本也并未在意——她其實早忘了雷硯的那通電話，所以當下只以為又一個像自己一樣“找死的”，在這寒冬臘月放着好好的索道不坐，來走這覆着雪水或薄冰，一步三晃的臺階的“瘋子”。她兀自走自己的，連頭都沒回，直到走到一拐角時聽見身後一道沙啞緊繃又滿含怒氣擔憂的熟悉聲音。
“……斯棠！”
斯棠意外地停下腳，回頭仰看着跟自己隔着十幾級臺階的高大男人——她想這人的臉是真難看啊。
哦不對，嚴格來說，應該是臉色。……黑得簡直像東北的大凍梨。
她看着雷硯陰沉着一張俊臉一步步走近，後知後覺想起了那通“罵人”電話。她眉毛一挑，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被雷硯一把扯住了手腕——她猝不及防地踉跄一步，因為那不可抗拒的力道毫無選擇地順着他後退，被雷硯按着肩膀抵在一旁濕滑冷硬的山石壁上。
“…………”
“你就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雷硯一顆心因為害怕在胸腔裏橫沖直撞地骨頭縫都疼了，就怕自己這一路下來不知走到哪截會看到她因為一個不小心而摔地頭破血流……他面沉似水地瞪着眼前人咬牙，“讓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
以前那個柔情似水溫柔乖巧的人原本就是斯棠做出來故意給人看的，她底子裏就不是個“聽話”的人。此時聽到雷硯的話，已然到嘴邊的調侃瞬間咽回喉嚨裏。
“是啊，聽不懂。”斯棠忍着肩膀被撞上時那一剎的疼，蹙眉看他冷冷道。
她用力以手肘抵着雷硯胸腹推開他，往回抽手就想繼續朝山下走，然而因為雷硯握得太緊，那一下不僅沒能抽回自己的手，反而讓他因為條件反射握得更緊了。
——下一瞬，斯棠整個人被一股巨力緊緊壓在山石上——所幸雷硯理智還在，還記得以掌心墊着她後腦免去她因此被撞成個傻子。斯棠眉心瞬間皺得更緊了，但她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來，就察覺她腦後的那只手輕拉起她長發迫使她擡起頭，下一秒，不可抗拒的氣息撲面而來——
溫柔又粗暴，小心且狂亂。
斯棠愣怔一霎随即反應過來，她緊咬着牙關不予回應，卻被雷硯以另一只手的虎口卡着下颌不得不張開了嘴。他那只手掐着斯棠下颌，動作急切又強硬。親吻被迫深入，探進齒列，唇舌糾纏難舍難分，細微水聲在這幽深山林裏顯得更為淫靡和荒誕。
良久，斷斷續續地親吻終于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了幾分軟下來的趨勢——然而就在雷硯收回舌尖想要離開斯棠唇畔時，卻被她在下唇角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一下是真的下了“狠嘴”了，雷硯“嘶”一聲倒抽一口氣。
他直起身子低眉瞧着斯棠，後者嘴唇因為過度粗暴的親吻而發紅略腫，反倒看得稍微清醒了點的雷硯眼神又暗了暗。
可此時兩人四目相對，氣氛瞬間卻又凝固起來。
斯棠看了眼雷硯唇角傷口上沁出來的血，哼笑一聲舔了舔自己有些發麻的唇瓣，涼涼道，“雷總今天真是讓我開了眼，不但會罵人連強吻人都幹得游刃有餘。”
“…………”雷硯原本還有些生氣的氣焰因為斯棠這句陰陽怪氣的話瞬間熄滅地幹幹淨淨，他嘴唇翕合數下，有些尴尬地別開了視線，“……抱歉。”
當時他真的是被她語氣裏的滿不在乎和……瘋狂給吓到了，就像在S市她明明能躲開卻依然要眼睜睜地看着那刀子沖自己刺過來一樣，那瞬間他絲毫不懷疑“故意踩空從山上滾下去”這種事是她幹不出來的——因為太過害怕和驚懼，才會變得口不擇言。
斯棠看着雷硯的反應，新鮮似的挑了挑眉毛，“什麽抱歉？罵人？還是強吻？”
“…………”雷硯頓頓，目光又重新移回來。盡管人依舊覺得有些尴尬和難堪，可還是注視着她一雙冷嘲熱諷的眼睛認真道，“都有。”
緊接着又道，“以後不會了。”
他這一臉的認真倒是看得斯棠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僵，好半天不知該做出什麽回應。良久才意味不明的輕哼了聲，偏頭看向別處。
雷硯看着她，她看着遠山。
兩人僵持好一會兒，他才妥協似的輕嘆口氣，仍舊墊在斯棠後腦的手松開，将她被自己弄亂的頭發順了順，低聲請求似地道，“……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剛他一路下來三番幾次地差點兒因為腳下的濕滑和薄冰滑倒，每當那時候他總會冒出一身的冷汗——而他确定那一大部分的冷汗都是因為想到她可能因為這些已經受到了讓他難以承受的傷害。
“……”
斯棠一動沒動，低垂的眼睫下看不出什麽神情。
雷硯久久地看着她，少頃他擡手，滿眼心疼地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她剛因自己太過用力而有些泛紅的下颌，輕聲道，“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這樣做。”
斯棠依舊一聲不吭地沉默着。
片刻安靜後，不知又從哪捎過來一陣寒風，斯棠身子微不可察地一抖，旋即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雷硯敞開大衣嚴絲合縫地包進了懷裏。他下巴親昵地在她冰涼的鬓角蹭了蹭，留下個似道歉又似溫存的親吻。
斯棠被雷硯抱在懷裏，如此近的距離，她能聞到他衣領口幹淨好聞的氣息。額角那留戀的溫柔讓她失神片刻，心底陡然間冒出一種無比陌生又空芒的情緒。她鼻尖無意識地輕輕在他領口蹭了蹭，才隐隐約約想到一個勉強可以來形容的詞……是愧疚嗎？她想。
“……你事情還趕得及嗎？”好半晌，斯棠鼻尖輕聳嗅了嗅雷硯身上很淡的紫黑檀木尾調香，目光出離悠遠，“還有航班嗎？”
雷硯說：“……就算有也趕不及了。”
中午改簽的那班航班還能讓他勉強趕得上發布會開始，只是沒了下飛機後的休息時間而已。
斯棠聞言安靜少許，然後沒什麽良心的“哦”了聲。
“……”雷硯對這冷淡反應有些不是滋味，稍稍将她從懷裏推開些低頭皺了皺眉，“就這樣？”
斯棠無言地跟他對視半晌，冷靜反問，“不然呢？”
“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但做不做一個‘昏君’的選擇權卻是在你手裏，難道還要我為此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嗎？”
“…………”
雷硯雖然打心底裏就沒這麽想過，可此時聽見她這番毫不留情的話，心裏還是一陣的難受——不是難受于她對自己所作所為的無動于衷——就像她說的那樣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跟她毫無關系，而是難受于她的話甚至表情都對他這個人的冷淡和可有可無。
兩兩對視良久，雷硯低頭在她微涼的唇角輕輕親了一下，低聲說：“你說的沒錯，是我自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