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報恩
孟小文自然沒有逃過一頓痛罵。
那晚何成并沒有打通她父母的電話，當把她送回家時，急得差點報警的伍季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老孟雖然在旁邊勸了一句，但還是忍不住責備她不懂事。她知道家人是因為近期的入室盜竊和校園搶劫事件，擔心她會遭遇什麽意外，才這麽高度緊張。
所以愧疚之餘她更不敢說跟着舞伴的媽媽吃宵夜以及後面遇見流氓店主的事情。她說練舞的時候把腳崴了，在去買藥的路上遇見了何成，因為腳疼得實在走不動，然後央求他把她送回來了。
伍季開始不信，便向何成求證，所幸他只說在路上碰見了，其他的什麽也沒說。
于是之後的一個星期，她因腳傷在家卧床靜養。一面忍受父親不滿的冷臉和伍季害怕她學習掉隊的絮絮叨叨，一面心驚膽戰地，擔心那晚的真實情況會在讓父母知曉。
她托前來看望自己的毛宇越給李老師和李佳葉帶話，希望他們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以保她謊言。
其實，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什麽罪大惡極難以啓齒，就算父母知道了，至多還是那個耳光。
只是她本能地想要隐瞞。因為那晚的整個事件直到現在還令她驚心動魄。
不僅是意外窺見李佳葉的心思，尤其源自何成的不安。
夜空中明亮的星辰，四賢路昏暗的燈光，地上合二為一的影子，合着她心跳節拍的蟲鳴，還有她胸前的一片炙熱，混着男孩子特有氣息的清爽味道……
現在想起來，她還覺得臉頰發燙。
“說了多少次，不要把被子蒙在頭上，你怎麽就不長記性？”
伍季端着飯菜出現在門口，一臉不滿地看着她：“趕緊起來把飯吃了，一會兒何成來，你想吃也不能吃了。”
什麽？何成要來？
孟小文一骨碌坐起來：“他要來家裏吃飯？”
“他要是肯來家裏吃，我高興都來不及。”伍季瞥她一眼，“欠人家這麽大個人情，你叫我跟你爸怎麽還……”
孟小文皺眉打斷她：“那他來家裏幹什麽？”
“還不是為了你的學習！”伍季支起床桌板，把飯菜往上面重重一放，“就你期中考試的成績，還丢一個星期不去上課……哼！你不要臉，我跟你爸還要臉呢！”
孟小文立馬明白：“他來給我補課？”
伍季冷冷看她：“不然呢？”
孟小文受不了伍季的眼神，瞬間感到一陣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可轉念又想到那晚的星辰燈影，她委屈的怒火慢慢消散，心劇烈的跳着，又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還帶着一股說不清楚地期盼。
伍季見她心不在焉地，以為她又在耍什麽花招，語氣不免嚴厲起來：“我告訴你啊，何成是我拉着老臉去央求來的。人家犧牲寶貴的午休時間給你補課，你要是沒個長進還像送飯那次擺個臭脾氣，就等着你爸考慮給你留級吧。”
孟小文不耐煩了：“媽，你還想不想讓我快點吃了？”
十二點整，客廳大門被人叩響。
“唉，來了！”坐在客廳的伍季疾步走去開門，“喲，小成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阿姨好。”
“吃飯了嗎？我給你留了菜，要不要再添點？”
“謝謝阿姨，我已經吃過，再吃不下了。”
“那行那行，哎哎，不用換鞋。我家地天天拖，小文在家也經常不換，沒關系啦！”伍季牽着何成來到孟小文的房間：“那，就辛苦你了，小文要是有不專心或者調皮的地方，你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收拾她。”說完她朝靠在床頭的孟小文警告性地一瞪，“好好用點功，不然你就等着……”
房門關上了，孟小文看了門口的何成一眼，更是不敢松氣。
“你……過來呀。”孟小文意識到這話說得有點奇怪，一時間心跳的砰砰直響。
何成有點猶豫，看向寫字桌：“不能坐過來？”
孟小文指着傷腳：“一動就痛。”
雖然開着空調，他走過來時帶起的一股熱浪不由讓她的心燥熱起來。
床邊沿凹陷下去，發出咯吱的聲響，那晚熟悉的味道又把她包圍。
“何成，那天…謝謝你啊…”孟小文扣着床桌板邊緣翹起的一條塑膠，“……謝謝你沒告訴我媽……”實話。
“唔。”何成無所謂的應了一聲，“懶得說而已。”
額……幫她扯謊，只因懶得說？
“反正，謝謝你……”孟小文偷偷看他一眼，“還要謝謝你來給我補課。”
何成笑了笑，拿起她的數學課本，屈指敲點：“實際行動。”
有點小瞧她呢！不過，看他那懷疑的眼神，她确實感覺有點壓力，于是不再廢話。
何成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紅色筆記本遞給她：“課堂筆記。”又拿出一個随身聽，修長的手指在随身聽上搗鼓，然後摁下一個按鈕——
“同學們，啊，這節課，啊，我們将對二元一次方程，啊，作一個系統的回顧啊……”王老師獨特的話語幽幽地從随身聽裏飄出來。
何成把音量調到合适的大小，然後把随身聽放在床桌板上。
“自己先看，不懂的再問我。”
說完，他起身走到寫字桌旁，拉出靠椅坐上去，然後趴在桌子上睡起大覺。
孟小文愣了，她以為該有的補課場景是：他拿着筆，對照她的教材，耐心而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講解分析……
可是他……
他今天又是一身黑，後背還沾着一道白灰——應該是在樓道牆壁蹭上的，他還不知道吧？好像他衣服的顏色不是白色就是黑色，從來沒有見過他穿別的顏色。哦，還有那條短褲是灰色的……
孟小文做賊心虛，趕緊把課本豎起來，像上課幹壞事的神态，臉一下子就紅了。
教材上的數字和符號從來一看就犯暈，但是今天的狀态格外不同。
“那麽，啊，這個二元，啊，該怎麽理解？啊……”
她第一次覺得王老師的聲音是如此親切，突然心情大好，開始認真學習起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個人在家久了太孤單，她現在每天都盼望正午十二點何成的到來。
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把随身聽丢給她，然後趴在桌子上睡覺。但孟小文發現，有他的“教導”，數學并沒有想象中困難。
他也會給她講解習題，眼眸低垂，流暢的字跡如行雲流水；薄唇輕合，冷淡的聲音又如夏夜涼風。她只覺得心中某處被悄悄撥動着，酥酥麻麻，若再靠近一點，就要醉了。
她想要延長腳傷好的期限，可惜在一次半夜跑到儲藏室偷吃零食時，被伍季逮個正着。老老實實接受一通批評教育之後，她第二天就背起書包上學堂。
近半個月沒來，熟悉的人和事都是有點陌生的。
老師過分親切的問候，同桌過分熱情的微笑，就連總惹她炸毛的上官穎，也罕見地沒有“見面侃”。
每個人微妙的變化都令她感到一陣不适，直到何成擡頭看了她一眼，像是打開了她通往熟知世界的大門，忽而就不那麽拘束了。
“何成，早啊！”她笑嘻嘻地走到座位跟他打招呼。
“早。”他微微點頭，複低頭看書。
“小文，你半個月沒來，我半個月都沒敢上課打野。”同桌高玲玲神情哀怨。
“哈哈，那你在班上的知名度豈不是提高了？”
高玲玲捂嘴偷笑，湊近低聲道：“雖然我們這塊是老師的目光收集站，但是被點頻次最高的，是你後面那位。”
“哦？”孟小文眼角朝後座一瞟，“那多沒意思，他怎麽能代表平均水平？”
“恰恰相反。”高玲玲聲音更低，“說了你可能不信，老師提十個問題，他九個回答說不知道。”
“開玩笑吧？”孟小文一臉不信。
“當然，就跟那次默寫一樣，雖然他開始說不知道，但過一會兒又答上來了。所以老師們都知道他是上課不聽講，于是更喜歡點他起來回答問題。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一個秘密。”
孟小文來了興致：“什麽秘密？”
高玲玲神秘兮兮地朝身後使了一個眼色，“據我觀察，他和王倩，可能有奸情。”
啪——書沒拿穩，掉在地上。
孟小文趕緊撿起來，感覺心又跳頻了：“怎麽說的？”
“先說王倩，她的高冷班上有目共睹吧？在學校，除了數學相關的話題，她基本上從來不跟人廢話，結果呢？上周晚自習，我聽見她居然主動問何成有沒有喜歡的明星，當時我在前面聽得都震驚了。”高玲玲緩一緩，繼續道，“再說何成。他從來咱班開始，基本就沒正眼跟別人說過一句話。可就剛才那個話題，他居然說他喜歡劉亦菲演的白秀珠！我的天啊！高冷男神居然喜歡白秀珠！然後他倆就聊了整整一個晚自習呀！搞得我也一個晚自習都沒寫作業，回家熬夜……”
“一次共同愛好的讨論而已，有什麽稀奇的。”孟小文盡量忽略某些不同。
“小文，你有沒有八卦敏感度？這要是你跟上官穎讨論十天都沒人說什麽。關鍵是王倩和何成這兩個冷人啊！”高玲玲露出嫌棄的表情。
“王倩是數學課代表，何成是數學高手。說不定兩人的思維頻率一致，偶然發現共同愛好，實時進行交流，确實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呀。”
高玲玲還不放棄：“行，這個我不跟你争。但還有一個确鑿的證據。至少證明何成對王倩有意思！”
孟小文靜靜地看着她。
“上周開始，每天中午放學何成就向王倩要課堂筆記。”高玲玲神色得意，“你說，如果沒有別的意思，一個傳奇學霸，怎麽可能看得上別人的課堂筆記？而且還是天、天要？”
孟小文頓時了悟：難怪她看那本紅色的筆記本有些熟悉，而且上面的字跡跟他演算時的字跡還不一致呢……
她忽然笑了，擠眉弄眼：“嗯，我也覺得有點不簡單……”
高玲玲見石頭終于開竅，激動地準備抱着她再歪唧唧。身後突然冷不丁一聲：“孟小文。”
孟小文笑着回頭，撞上何成意味不明的視線。
“我每天帶給你看的筆記本是向王倩借的，你要還想看，直接找她借。”他冷冷說了一句，起身走出教室。
他聽見了！
笑容瞬間凝固，她大為窘迫，看向高玲玲，後者瞬間以“竟是這樣”、“原來如此”、“怎麽可以”的複雜表情看着她。
受人恩惠，卻背地诋毀，她的玩笑有點忘恩負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