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豪門(13)+現實(17)
豪門(13)+現實(17)
翌日,周二。整個白天,日光在教室裏浮動,像是水波紋,像是融化的冰。
阮亦溪一直在觀察弓菊。
經過昨晚一事,她對弓菊這個人生出極大的興趣。
她觀察了一整天,弓菊看起來跟平時沒有任何不同——唯唯諾諾,被烏梅欺負得無還手之力,偶爾還會被巴竹騎在頭上。
這樣的弓菊,為什麽會出現在焦蘭的同人文裏,而且還給焦蘭出主意呢
從外表上看起來,這樣的弓菊可一點都不像是個有主意的人。
阮亦溪越來越覺得,弓菊身上仿佛有着無窮無盡的迷霧。
下午的數學課下課後,老師把阮亦溪叫了出去: “阮亦溪,你到底是怎麽了上課時怎麽一直在打瞌睡”
阮亦溪成績優異,自尊又強,一般來說,老師對待這種學生都會比較溫柔,一般不會在課堂上讓他們難堪,通常傾向于在課後單獨問話。
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知道了阮亦溪的身世,所以才格外仔細。
“對不起啊,老師,我昨晚身體有些不舒服,沒休息好。”
全球通用借口。
不過數學老師信了: “是這樣啊,你要是實在太困,就請假回家休息。身體才是最要緊的,以你的基礎,耽誤一天的課程也沒關系的。”
數學老師之所以會信,可能是因為聽說過阮亦溪總在體育課上請假休息,所以認為她的确是有什麽隐疾吧。
其實失眠是有別的原因啦,昨晚穿書穿得那樣兇險,那樣波瀾壯闊,又莫名其妙地丢掉了初吻……雖然被親的也不是現在這個身體,但總之就是害她夜裏失眠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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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告誡了幾句就離開了,她站在走廊裏看着窗外。
現在是下午四點,篤行的午後半小時自由活動時間剛剛開始,她看着操場發呆,看着同學們投在地上的影子,滿腹都是心事。
她不知道今晚應不應該去見管易河。
在她昨晚穿回現實之前,她記得管易河說過,今晚會有重要的事要對她講。
昨晚管易河說那句話時,神情那樣認真凝重。
說實在的,她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
可她現在只剩下六次穿書機會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浪費一次機會在這種事上。
而她知道,就在今晚十點前,她必須做出決定來,這種緊迫感又讓她更加難受。
忽然,管易河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裏,她從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管易河,管易河跟一群男生走在一起,正在往籃球館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像是陽光下的冰。
十七歲的管易河總是冷冰冰,倒也不拿架子,但就是從裏到外透着一種生人勿擾的樣子,除了跟他相熟的男生之外,沒有人敢輕易接近他。
之所以會這種敬畏,沒有任何實在的原因,只是單純因為他看起來就很生人勿擾。
不過,阮亦溪可是聽說,管易河在女生裏很有人氣的。
長得英俊,腦子又靈光,作為班長對同學們極其負責,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好,招女生喜歡也是正常的。
說起來,其實管易河也是考進篤行的。
不過,跟出身景圖的阮亦溪不同,管易河家裏有許多投資生意,所以接觸的人脈要比阮家多,洪川市裏有許多人都認識他。
所以說,雖然管易河也是考進來的,但在他入學的第一天,他的身份就已經在學校裏傳得熱火朝天,幾乎人盡皆知的地步。這一點就和阮亦溪完全相反。
阮亦溪看着這個高高在上的管易河……怎麽都沒辦法把他和書裏那個生動真實的管易河對應起來……
她好煩躁——書裏的管易河到底是要跟她說什麽事呢為什麽要留這種懸念給她!
直到晚上九點半,阮亦溪還是沒有做出決定。
從理智上來說,她知道自己的穿書機會不多,她應該盡量把這機會用在為一慧尋找真相上。
但是萬一……
她努力說服着腦海中的理智小人。
……萬一管易河要說的事跟焦蘭有關呢所以說,還是有去書中看看的必要吧……
她走投無路地拿起手機,找到管易河的號碼,發了一條信息—— “謝謝你那天在醫院照顧我。”
時間滴滴答答地過。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沒有回複。
阮亦溪感覺自己又被無視了。
城郊大宅裏,十七歲的管易河對着手機沉默。
九點五十五。
走投無路的阮亦溪祭出大殺器——抛硬幣!
正面就去見他,反面就不去。
嘶——是反面诶。
那就去吧!
倒計時第六次。
她睜開眼睛時,是書裏的白天,她坐在管易河公寓裏的沙發上,感覺渾身散了架似的疼,不過并沒有癱瘓在床。
她看見前方的藤幾上随意地放着病歷本,她打開一看,裏面寫着她昨晚的就醫記錄——骨骼未恢複完全,易錯位,建議去中醫門診采取正骨治療,外敷雲南白藥。
看來果然是因為舊傷所以才會那般疼的,不過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管易河出現,阮亦溪立刻着急地問: “你昨天跟我說,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麽話啊”
“你一定要今天知道嗎”
“那當然了!”今天過後,她可能……可能就不會再見到他了诶。
“那好。”管易河轉身進了儲藏室,拿出來一只大木箱,半蹲在她身前,觀察着她的反應,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箱子。
漆木色的箱子裏面,是一團柔軟的白紗。
她不可思議似的輕輕拎起那白紗,是一件款式簡單的,鑲嵌了許多鑽石的結婚禮服。
她喃喃出聲: “原來,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語氣裏聽不出是失望還是驚喜。
腦海中的理智小人: “哼哼,白白浪費了一次穿書機會。”
是啊,白白浪費了。
但是不後悔啊。
她忍着身上的傷,堅持要立刻換上婚紗。
她十六歲,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紗。
潔白的顏色不染塵埃,像是冬天裏剛剛落下的雪。
這婚紗的款式十分保守,柔軟的白紗裹住鎖骨與胸口,一點春光不洩,一看就是具有占有欲的男人願意挑給自己女人的款式。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在這一刻,她忽然懂了,為什麽那麽多的女人偏執地癡迷于婚紗。
或許,是關乎于一種在還是小女孩的時代裏,就已經紮根于女人心底裏的童話夢。
薄薄的白紗承載的從來都不是婚姻,而是根植于心的輕盈夢想。
于是,平生第一次,她有了脆弱的體會。
像是冰川遇到了和煦的陽光,一點一點變得晶瑩,變得脆弱,心中柔情傾瀉而下,化成了河流,化成了溪水。
這個世界裏的記憶就像是種子,在她腦海裏生長——
在十年前,管易河十九歲生日的時候,他們那時已經在一起幾個月了。
她準備了生日禮物給他,管易河卻一副重重心事的樣子,并沒有很高興。
作為女朋友,她當然會更生氣的吧!她精心準備的,又是特意按照他的喜好挑選的诶!
她就這樣在心裏怄了一整天的氣,動不動就找茬與他拌嘴,管易河又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怄氣躲在書房裏做項目作業的她才肯出來,想着畢竟是一年一次的生日,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好歹陪他過一下。
阮亦溪走到餐桌旁,拆開早就買了的,卻在那裏放了一整天的蛋糕。
因為他們怄了一整天氣,所以管易河到現在都沒吃自己的生日蛋糕。
她稍稍為自己的任性有些愧疚,拿起店家贈送的刀切起來,卻意外切到了一枚戒指。
正是管易河曾經帶她去店裏試過的戒指,尺寸正好。
那時她并未曾說她喜歡這一款,她甚至只是戴了一下而已,但管易河就從她一閃而過的微妙眼神裏看出了她的中意。
然而一時拉不下面子,脫口而出的話也變得不夠識時務: “明明是你生日,哪有你向我求婚的道理啊”
管易河理直氣壯地怼回去: “難道我還能等到你向我求婚的那一天嗎”
完了,女朋友又生氣了。
戒指被丢在餐桌上,蛋糕也不吃了。當然後來和好了,并且戒指也讓她戴上了。
而許多年後,這枚戒指又回到了她手指上,鑽石依舊熠熠生輝。戴在身披白紗的她纖白的手上。
八年前,他們分手。
分手的時候,管易河二十一歲,阮亦溪二十歲。
分手的理由很俗套——兩個人都不夠成熟,總是無休無止地吵架,其實也許是阮亦溪太愛鬧了,總之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那時兩人剛剛結束大三學年,阮亦溪拿到了出國交換的機會。
她也是有過猶豫的,但在一次激烈的争吵過後,她扔掉戒指,頭也不回就走了。在一個暴雨天,她倔強得像是只生氣的鵝。
那時候他們為什麽吵架來着
好像是因為阮亦溪一時興起做了幾道菜,被管易河批評說半生半熟。
這大概是許多年輕伴侶都會遇到的問題,情緒化,不夠成熟,前途未知,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還年輕,所以總會有一種未來還能遇到更好的人這樣一種錯覺。
後來才明白,最好的那個已經遇見過了。
穿着婚紗的阮亦溪看着鏡中的自己,腦海裏全是那些她其實不曾經歷過的,卻又鮮活地存在過的故事。
明明是不屬于她的故事,她卻已經無法從中抽身。
從她第一次穿書那時起,平行時空裏那些複雜且彼此矛盾的曾經,機緣,回憶就已經都被背負在她一個人的靈魂裏。
她竟沒有考慮過,區區一個人的靈魂能否承載這幾份人生裏的愛恨。
她忽然情動地抱住管易河,離別的愁苦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她感同身受了這個世界裏阮亦溪的愛情,卻不能擁有這個世界裏阮亦溪的人生。
後來的日子裏,她愈發覺得空虛,仿佛被剝奪了什麽,雖然那本來就是不屬于她的東西。
她開始避免在學校裏跟管易河接觸,她覺得尴尬,更覺得深深的恐懼。
恐懼是因為,她曾親眼目睹過一慧因為一時越界而落得的下場。
她反複地告誡自己,已經快要讀高三了,正是關鍵的時刻,她不能有那種想法,必須要好好學習,必須為一慧查出真相。
查出有關弓菊那一部分的真相。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裏的管易河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偶爾在走廊裏擦肩,偶爾在學校路上相遇,女孩子對他的無視,讓他恨透了自己的蠢笨,恨自己搞不懂女孩子敏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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