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空競技場
揍敵客這一代的必修課并不包括家庭溝通，譬如柯特，明明滿肚子腹诽，卻沒有多說半個字的打算。三兄弟面面相觑，一時間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
柯特垂下頭，一臉認真觀察扇面的模樣。餘光卻狀似不經意的，從伊爾迷身上多次略過。
大哥在生氣……糜稽這傻瓜完蛋了。
他的頭微往左偏，看見傻瓜二哥那肥呼呼的手正盲伸進薯片袋，還跟失了魂似的開口問:“大哥，一個億可以嗎？”那只雖然醜，但再難的機器都能造出來的手，此刻卻将薯片哆嗦掉大半。
柯特将頭埋得更低，合上折扇，輕敲着掌心。
“啪——”
伊爾迷的眼睛猶如一灘死水，沒有情緒，只是死氣沉沉的倒映出二弟的臉。
“啪——”
糜稽呼吸帶着微不可聞的顫抖，在柯特看來，他已經嚴重違反家規，軟弱到必須懲罰三十鞭的地步。
“啪——”
直到他機械地嚼了兩口薯片渣，才反應過來，大哥還沒給自己一個回應。
他的眼睛聚焦，才發現大哥看過來的眼神似乎已經進化到在觀察一個神經病的程度，心情不由更加煩躁，“兩億。”
“啪——啪——”柯特的敲擊快了一拍。
伊爾迷警告的看了眼柯特，再對上糜稽，那張時常毫無表情的臉突然擠出刻意的，幹巴巴的為難，“你确定？”
“三億！”糜稽沉了臉，不自覺露出執行暗殺任務時的陰狠。雪莉又不是他那屋子的玩偶，是活的，獨一無二的，消失了再也找不回的人，大哥不該用她來讨價還價。
伊爾迷就跟沒感受到他的憤怒似的，再次重複，“真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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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平板無波到讓人心煩。
“大哥！”
伊爾迷搖搖頭，在糜稽殷切的注視下，拿出手機。
“叮鈴鈴——”
電視裏，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瞬間停滞。鈴聲還在繼續，那是非常單調，毫無特色的調子，但偏偏就是這個聲音，居然讓賽場的兩個人同時停了下來。
哪怕此刻西索手正掐住雪莉脖子，後者雙腿正緊纏他的腰，也一樣。
兩個人連對視都沒有，同時松開，迅速将彼此的距離拉開五米。一直站在賽場邊緣的裁判終于松了口氣，因為不用直面他們對戰狀态逼人的氣，壓力也少了很多。
但場外的觀衆就不滿了，短暫的安靜後，噓聲，倒喝彩聲接連不斷的響起，顯然對兩個人的表現非常不滿。
尤其是雪莉，她那嫌惡的表情仿佛吃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似乎已經完全失去戰鬥的興趣，“你居然帶手機。”
她擦了把嘴邊的血沫，興致全無。
西索一根指頭托起手機，側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猙獰的表情變回虛假的笑臉，“啊呀?”
雪莉幾乎氣瘋了，“比賽你帶電話！”
“聽我——”
“轟！”暗色的氣炸開，雪莉的眼睛一瞬間變成噬人的空洞。半秒之後，她面無表情的擡起手，展臺大半轟塌，變成飛揚的塵埃。
還好她記得過猶不及，否則連看臺都會被周遭變異的氣流吞噬。
西索連頭發都被削去了一半，厚厚的粉塵壓住發頂，俨然成了新鮮出爐的雪人。他彈了彈撲克牌上的灰，蹲在地上表情無辜的仰望雪莉，似乎在詢問她消氣沒有。
顯然沒有。“他出場了。”雪莉站在僅剩的小塊高臺上，居高臨下的看向裁判，“還要繼續嗎？”
“勝利者！雪莉選手！”
雪莉面無表情，連多的一眼都沒給西索。不管他是無意，還是事先調查自己，刻意帶手機留條後路——這家夥和她根本不一樣。
還說終于找到一個和自己相似的，感覺自己想多了的雪莉一肚子火，決定找點事發洩一下。冷聲拒絕主持人的采訪，她披着那身血衣，徑直離場。
西索在她之後離場，接過一旁服務生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頭發，感覺沙粒揮之不去，對電話那頭的聲音也不由帶上抱怨，“伊爾迷，不帶這樣的?”
“抱歉，提前打了電話。”
伊爾迷語氣平靜，“不過你差不多也快死在她手上了，差別不大。”
“真過分呢?”
死在她手上，什麽意思……糜稽聽着大哥的話，瞳孔慢慢睜大。柯特一下撐開折扇擋臉，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只聽得見他冷淡極了的聲音。
“你和她不合适，糜稽。我可以回到母親大人身邊了麽？”
他話說到一半就轉過頭，神态依舊冷漠，詢問時卻帶着清晰的恭敬，“大哥。”
“啊，去吧。”伊爾迷顯然很滿意他的表現。
糜稽要是到現在，還不明白大哥在玩自己，他就是真的蠢。
“……為什麽，大哥。”他難得鼓起勇氣，直視伊爾迷幽暗深邃的眼睛，難言的失落之下，是纏繞不去的殺意。
就算是大哥，這樣……也不能原諒。
“柯特說的夠明白了。”
伊爾迷收起手機，回答道：“你們不合适。”
“要你管！”
伊爾迷自顧自的解釋，“我想清楚了，要維持你們兩個的關系，成本太大不說，還不劃算。她喜歡危險，只有折磨自己才能得到快感，而你卻喜歡留在家裏的安全感。而且，即使有那件事，她的愧疚都沒到願意和你永遠在一起的地步。”
伊爾迷露出一個幹巴巴的笑，語調平靜，卻篤定到讓人毛骨悚然，“你該醒了，糜稽。”
“別管到我身上！”
糜稽冷着臉，狹長的眸子終于露出不容置疑的光亮。兩人彼此對視，糜稽深呼一口氣，強壓下情緒指向房門，“你‘喜歡的弟弟’，奇犽一個就夠了。”
伊爾迷歪頭，定定的注視他堅定的表情，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
還特別貼心的，無聲的給他合上門。
糜稽這才一下癱到轉椅上，盯着電視裏微笑安撫觀衆的主持人，面無表情的往嘴裏塞着薯片，咔滋，咔滋，咔滋……很快，房內陷入寂靜。
四周是安靜的，雪莉掃過這幢三層小樓的郊外別墅，将布局記在心裏。底樓是大型會客廳，上面兩層都是客房。在沒開燈的夜晚，滴水聲不曾停歇，空氣中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還剩最後一只小老鼠了，她已經放出圓，可氣已經擴散到房子五百米之外，也沒找到他在哪。
雪莉的手離開鋼琴鍵，離開那具靠在架上的幹癟屍體。她閉上眼，被黑暗敏銳了的聽覺，準确捕捉到二樓傳來的那聲混雜血沫的喘息。
“要玩躲貓貓嗎？”她起身，晃動的鞭尾垂在地上，随着走動發出金屬劃拉的聲音，“可以啊。”
喘息戛然而止。
雪莉踩上二樓的扶梯，她沒開燈，木梯發出嘎吱的晃動，除此之外，四周毫無響動，一時間讓她失去了目标。
沒有氣味，連聲音也消失了，雪莉眯起眼。陰暗的氣從她腳底溢出，緩慢滲進地板縫隙。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打開屏幕，微弱的亮光，照出底下漫延開的黑色“污水”。如果有人從三樓往下望，就會發現一波又一波的蟲浪，密集讓人發寒。
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昆蟲，從爬滿人體的螨蟲，到巨型蜈蚣，從數量來說，遠遠超出人類的計數極限。黑色很快就占滿二樓地面，雪莉漫不經心掃着西索發的消息，心裏卻訝然自己的新能力。
比圓更加敏銳，那種感覺，猶如每只蟲子的觸角都是她的頭發末梢，傳達出微弱卻清晰的觸感。
只要那人沒氣化，就逃不掉蟲子的感應。雪莉側頭，餘光略過二樓最左側的扶欄，嘴角輕輕上扯。
“啪！”
以她為圓心，鞭子像飛旋的蝙蝠，極速将所有木杆攔腰咬斷。炸裂的碎屑填滿空氣，在扭曲的飛灰中，她不假思索的又抽出一鞭。
“啪！”
血肉綻開，落了一地。但對方的念技似乎和隐藏相關，因此盡管可能深受重傷，也沒有現出行蹤。
“真可惜。”
雪莉摸着自己臉上濺到的血，表情邪氣至極，“這樣沒辦法給你好好收屍呢。”
富麗堂皇的別墅蟲巢湧動，發出窸窸窣窣的啃噬聲，雪莉踩着血泊下樓，在一樓沙發心平氣和的回複西索。
［生氣？沒有啊，我怎麽可能會殺掉你。］
那不是太便宜你了。雪莉哼着歌，一邊和私人偵探确認烏果生活是否有改善——把丈夫殺掉最好，一邊心想不把西索玩死怎麽行。在她背後，來自死者惡念如雲如霧，纏繞不去，但顏色正逐漸黯淡。
因為它想複仇的這個對象，并不是傳統意義的生者，而是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惡靈。
卡金帝國某高層辦公室。
“雪莉又給她打錢？”
獵人協會副會長，協專總負責人，帕裏斯通·希爾正側頭夾着手機，有條不紊的整理手裏的照片，然後放進一旁的大堆夾子中，語氣殷切又誠懇，“我可管不了她，對，偶爾也要體諒一下妹妹對弱者的愛意。那個女人不會礙事，您也知道，那能力就像真的病毒一樣。好的，好的……”
“她明天就是您的了。”仿佛聽了段有趣的故事，他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
難掩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