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複明
複明
晏寧心頭一陣暖意湧入, 不知該說什麽好，只緊緊回握住孟玄景的手，大致朝向他的方向, 揚起明媚的笑。
然後, 晏寧順着孟玄景的力道，撫上了第三匹錦緞。
觸感輕軟，恍若無物。
細摸其上的紋理和刺繡，卻是針針綿密, 順軟柔滑。
晏寧猶豫半晌, 不确定道：“這是妝花緞？”
孟玄景笑着回道：“正是。”
妝花緞是蘇州最為有名的緞料，而蘇州又是以布料生意聞名。
妝花緞自然一寸難求。
只是……晏寧悄悄紅了耳尖，輕聲問道：“阿景, 不知這妝花緞，是什麽顏色？”
孟玄景并不正面回答, 反問道：“阿寧覺得是什麽顏色呢？”
晏寧輕咳兩聲, 就是不說出來。
孟玄景輕輕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正如阿寧所想，是正紅色。”
晏寧耳尖的紅色逐漸蔓延，直到兩頰也染上了淺粉。
孟玄景繼續說着：“聽說姑娘們都愛用這妝花緞做嫁衣, 我便去尋了一匹。別人有的，阿寧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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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
晏寧的眼睛還是看不見。
孟玄景有些着急，卻又顧及着晏寧的情緒，不敢表現出來。
于是常常在深夜，晏寧已經睡着之時, 偷偷起身，從隔壁房間來到晏寧床前。
借着月光, 盯着晏寧的眼睛，一看就是許久。
最後，再悄悄用靈力在眼周探查溫養一番，才會離開。
白日裏，孟玄景怕晏寧覺得煩悶，依舊尋着各種有意思的小東西，來逗晏寧笑上一笑。
今天，算算時間，到了孟玄景該回來的時候。
晏寧摸索着走到院內，坐在椅子上，靠着感覺将頭看向院門的方向。
“叮鈴鈴……叮鈴鈴……”
先入耳的，是一陣清淩淩的鈴铛聲。
再細細聽去，其中還夾雜着熟悉的腳步聲。
晏寧揚起笑，伸出手，道：“阿景，今日又帶回來什麽了？”
孟玄景走到晏寧身邊，拉起晏寧的手，道：“阿寧t定然已經聽到了。”
鈴铛聲由遠及近，“叮鈴鈴……”響了一路。
晏寧笑着，聽着聲音去孟玄景身上摸鈴铛，道：“我猜，定然有個鈴铛。”
孟玄景把鈴铛遞到晏寧手心，道：“是個琉璃鈴铛，我瞧着它用料雖然一般，但現在做工精細，便買了回來。”
“而且你一聽到這個聲音，便知是我了。”
“叮鈴鈴……叮鈴鈴……”
入夜，孟玄景又偷偷來看晏寧的眼睛。
可能今天白日裏疲憊了些，孟玄景在床邊撐着頭，竟然小睡了一會兒。
再次睜眼，便看見晏寧興致勃勃地把玩着自己的衣袖。
孟玄景心中一驚，下意識喚道：“阿寧？”
晏寧揚唇一笑，道：“我摸着這衣料，就覺得是你。”
孟玄景有些被抓包的尴尬，半夜不睡覺跑到姑娘家的房間，無論是什麽關系，怎麽想都覺得有些變态。
孟玄景在心底祈禱着晏寧不要提起這事。
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晏寧下一句話就是：“阿景，你大半夜來我房間做什麽呢？”
孟玄景幹咳兩聲，胡扯道：“我來看月亮。”
“哦？”晏寧問道，“阿景的房間看不到月亮嗎？”
孟玄景欲哭無淚，道：“我房間的月亮，沒有阿寧房間的好看。”
“這樣啊。”晏寧道，“那阿景明日還來嗎？”
孟玄景手緊握成拳，咬牙道：“來。”
晏寧嘆了口氣，道：“那阿景，是我好看，還是月亮好看？”
孟玄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自己拙劣的謊言已經被戳破。
于是破罐破摔，豁出去，道：“阿寧，我是來看你的，不是來看月亮的。”
晏寧又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就說想要你自己說出來。”
孟玄景看着晏寧的眼睛。
晏寧的眼睛生得很好，就算如今看不見了，也像是盛滿了春水，溫潤耀眼的緊。
孟玄景道：“我只是有些擔心你的眼睛。”
晏寧摸索着拉上孟玄景的手，道：“我知道。”
然後頓了頓，補充道：“我有些怕。”
孟玄景将晏寧抱入懷中，道：“怕什麽？”
“我怕自己再也看不見了。”
孟玄景心中一悸，勉強穩住嗓音，道：“不會的。”
“慢慢來，阿寧。”
“你會看見的。”
“我知道。”晏寧點了點頭。
鈴铛的聲音裏裏外外又響了三天。
晏寧還是沒能看見。
今天的陽光很好，晏寧又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着太陽。
孟玄景突發奇想，想為晏寧做一道菜。
叫“白玉滿堂”。
也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名字有些奇怪。
他一大早便系着琉璃鈴铛，采買了需要的食材。
然後拿着筆記蹲在竈臺邊比劃着。
晏寧也看不見，就眯着眼睛曬着太陽。
把“叮鈴鈴”的鈴铛聲，孟玄景來來回回走的腳步聲，還有柴火燃起來的“噼啪噼啪”聲，當做了搖籃曲。
迷茫間，晏寧黑暗了許久世界突然湧進來一片朦胧的白，似霧似幻。
晏寧心頭一震，伸出手放在眼前。
開始還是一片模糊，眨巴眨巴眼後，視線越來越清晰。
風拂過晏寧的面頰，揚起散落在額角的三兩發絲。
晏寧伸手拂開頭發，看向孟玄景的方向。
孟玄景今日是一身青黑色衣裳，為了方便，将袖子挽起，長發束在腦後，紮了個高馬尾。
晏寧慢慢起身，踏出了第一步。
這一步卻沒有預估好距離，踩到了顆小石子，身子一歪。
在黑暗中許久，再次重見光明，竟是有些不習慣了。
晏寧忙扶住椅子站穩。
孟玄景聽見動靜，回過頭來，見晏寧自己站起了身，怕她出事。丢下手中的活，就慌慌忙忙地跑過來。
晏寧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看見晏寧能敏銳的看向自己的方向，孟玄景心中一喜，顫抖着聲音，不确定道：“阿寧，你能看見了？”
晏寧揚唇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孟玄景一時高興得不知該做些什麽，只一個勁的看着晏寧傻笑。
晏寧輕咳了兩聲，指着一旁的竈臺，道：“你不是要煮東西嗎，快去看着吧，等下怕是要燒焦了。”
孟玄景這才如大夢初醒，又跑回去折騰他的鍋。
晏寧在一旁重新适應着，孟玄景便一邊看着鍋，一邊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看晏寧。
晏寧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也走到孟玄景身後，從腰後環住孟玄景，踮起腳，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并不說話。
孟玄景這才不再往後瞟，專心做起菜來。
琉璃鈴铛系在孟玄景手腕上，随着他的動作，“叮鈴鈴”，清脆地響個不停。
晏寧往鍋裏看了一眼，一個個雪白的圓子在翻騰着，煞有幾分可愛。
好看是好看的，也算符合了“白玉滿堂”這個名字。
只是，這滿滿一鍋，怕是有些多。
晏寧心裏這麽想着，也就問了出來，道：“阿景，這菜，是不是做的有點多？”
孟玄景“嗯”了一聲，然後道：“是有點多，不過曲城主今晚會來，我留些給他，就好了。”
晏寧點了點頭。
孟玄景又接着道：“今日是隔壁阿嬸女兒的成人禮，她昨日邀了我們去觀禮。阿寧可願意去看看？”
隔壁阿嬸的女兒？晏寧想了想，從印象裏拉出這樣一個人物。
聲音很甜，唱歌很好聽，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道。
晏寧問道：“可是那位來過我們家的女孩？”
“是，阿寧好記性。”孟玄景點了點頭，道，“她的聲音很好聽，你一定記得。我本想着你眼睛沒好，到時候去露個面就走，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玩一玩。”
很快，“白玉滿堂”出了鍋。
一個個雪白的圓子，乖巧的待在盤中，上面還用刻刀雕刻了各種圖案。
孟玄景在一旁遞上筷子，示意晏寧嘗嘗看。
晏寧夾起一塊，入口軟糯，卻又帶些清甜。
晏寧點了點頭，驚訝的看向孟玄景，道：“很不錯耶。”
孟玄景笑着也夾起一塊，道：“那是，給阿寧做的，定然要好好鑽研。”
晏寧一連吃了好些個，張開嘴，輕輕打了個飽嗝。
這才放下筷子，搖了搖頭，道：“不能再吃了。”
孟玄景也恰伸手将盤子端開，道：“也該走了，成人禮要開始了。”
平常人家的成人禮，自然沒有世家繁瑣莊重。
不過對于每家每戶來說，都會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晏寧兩人到時，主角剛剛出場。
儀官念完祝詞，便由母親将孩子長發盤起，便是成人了。
儀式完成後，那女孩如同乳燕一般，輕巧的穿行在各個席位之間，看得出來的歡喜。
晏寧兩人找到嬸子，遞上賀禮，是一對白玉蓮盞。
嬸子收下後，驚訝地多看了晏寧兩眼，道：“晏妹子，你眼睛好了？”
晏寧笑着回道：“是啊，之前因為一些意外，暫時看不見了。”
嬸子雖然沒有搞清情況，但也笑着祝賀。
兩人呆了許久，算算時間，等到曲城主快來的時候，才不緊不慢回了家。
剛一踏入院門坐好，曲城主便攜着一方匣子，進了門。
曲城主小心翼翼關好院門，又下了道禁制，這才把匣子放到兩人面前。
打開匣子，裏面是一盞小燈。
晏寧好奇地看着這盞燈，道：“這就是‘無相’了？”
曲城主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将燈點燃，道：“這盞燈只能五十年燃一次，在燈光範圍內使用的靈器，效力能強上百倍。”
“晏小姐，您二人除去了我曲州城的大患難，這‘無相’，我也依言借給兩位用上一用。”
晏寧點了點頭，謝過曲城主後，從儲物袋中拿出“溯回”，催動法印。
畫面漸漸在空中浮現，那段百年前的往事，也重現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