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二十三
回二十三
那說書先生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說蕭大将軍帶着人去前線,并沒有帶什麽東西,只是輕車簡行。也有人說,這次選在夏末秋初去前線,也還是為了運送秋衣和幹糧的,蕭大将軍帶了很少的幹糧和秋衣,到了前線如何分?
都是為了天下為了江山打仗的士卒,如何分得先後?
說書先生講到這裏便噤了聲,任憑下面的人催促,他也只是喝着茶,吹了吹茶面不講話。說書先生的快樂,大抵是這樣的吧,陸雲淑皺眉,她問蕭時晏:“他怎麽不講了?”
“是要別人再添些茶錢吧。”蕭時晏将新剝好的瓜子仁遞了過來,講的是他父親的事情,可是他卻并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他停在這裏,對蕭大将軍很是不利啊,”陸雲淑接過那些瓜子仁,但是她并沒有心思吃,“蕭大将軍拖着病體上前線,怎麽能讓這些遠離前線的人挑唆?”
“這些都是說書,聽一聽就過去了。”蕭時晏搖了搖頭,安撫着陸雲淑。
“所以,蕭大将軍真的帶了那麽點幹糧和秋衣,就去前線了嗎?”陸雲淑想要知道這故事的後頭是什麽。
蕭時晏伸出手,握住了陸雲淑的手,将陸雲淑帶出來。想聽故事的話,不如聽真相,蕭時晏帶着陸雲淑走到了人少些的地方,對陸雲淑道:“是這樣的,父親走的時候,只是簡單地帶了些幹糧和秋衣。”
“為了分給前線的士兵?”
“是的,有些士兵受了傷,體格不如那些沒有受傷的人,等父親到的時候,正好能讓他們先穿上。後面的秋衣甚至是冬衣,還要再送一次過去的。”蕭時晏道。
“可是......”陸雲淑想說的是,既然都要過去,那麽為何不一勞永逸呢。
陸雲淑還沒開口說完呢,成影就來報說有蕭大将軍的密信來了。陸雲淑看着成影手中空空蕩蕩的,還奇怪呢:“你手裏的東西呢?”
“剛剛送去了府裏,剛好就撞見了來報消息的人。”成影面色凝重,他回着陸雲淑的問題,但是目光都看向蕭時晏,像是蕭大将軍出了大事一樣。
陸雲淑自然也知道事情不簡單,她也不再多問,對蕭時晏道:“那趕緊回去吧。”
“還沒給公主去選布匹做衣裳,公主先去選,錢我稍後讓成影送來。”蕭時晏微微欠身,安頓好了解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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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做衣裳不重要的,”陸雲淑搖頭,“你們快馬先回去,我和玉露走回去。”
“多謝公主體恤。”蕭時晏匆匆忙忙道別,很快成影拉過來了馬,蕭時晏翻身而上,沒過一會兒,這條街道上連馬的嘶鳴聲都聽不到了。
蕭時晏駕馬而去,只翻起來了塵土,便沒了身影。那一刻,陸雲淑看着空空蕩蕩的街口,有悵然。
這時候的蕭時晏并沒有書生的模樣了,揮斥方遒,有幾分張揚的冷意。
若是上戰場,這樣的蕭時晏,定能大殺四方。很好想的,戰場的風沙極大,被風吹揚起來的衣角也許會遮天蔽日,氣勢上就可以讓敵軍潰散。這樣的人在陸雲淑的身邊,實在是大材小用了,陸雲淑沉默着不講話,也不動彈,久久思量不能回神。
還是玉露先開口了,玉露說:“公主,不回去嗎?”
“要回去的,只是蕭時晏那樣緊張,蕭大将軍那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果真出了大事的,蕭大将軍帶着幹糧和少許秋衣在前線路上被圍攻。這支隊伍看起來像是敵軍,但又不太像是。
說是這群人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也只是截獲了幹糧和秋衣。也許是有沿途的盜賊和山匪,沒有了東西過冬,所以搶走了幹糧和秋衣。可是這樣并沒什麽說服力的,但是這群人掩面搶劫,并看不清楚臉。
不像是敵軍,敵軍不可能穿越了邊境,這樣的大膽放肆,除非敵軍徹底不回頭了。況且這些盜賊并未傷了蕭大将軍分毫,像是只為了那些軍中的幹糧來的。
這可就奇了,若不是敵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不希望前線幹糧充足,士兵少挨餓。蕭大将軍遠在路途,并不能夠回都城來講明情狀,傳來的信也得許久之後了。
蕭時晏能收到的信,也只是一句話,還是跑死了馬才得到的這一句話。
陸雲淑回到府中,就見蕭時晏将自己關在書房,沒有出來過,她便也知道了事态的嚴重。蕭時晏是擔心自己的父親,也擔心天下,陸雲淑都懂,她沒多問,只是吩咐着玉露去送吃的給書房,別讓蕭時晏餓着累着。
平日裏來給蕭時晏傳信的人,也都來給陸雲淑傳信了,他們說外頭的人不懂事情的真相,都在說蕭大将軍其實不滿皇上的舉措,這招是他的自導自演。
有人說蕭大将軍培養出來的那樣好的一個兒子,最後成了驸馬不能上戰場,這誰聽了不生氣的?蕭大将軍想來是不會真心上戰場了。
聽說蕭大将軍還是身子不舒服,被皇上逼着上戰場的,說不定來日就要死在戰場,他想要活命,所以自導自演這一出吧。
蕭大将軍雖然忠心,但是人啊,還是得為自己考慮考慮的。
陸雲淑聽到這些民間傳聞,氣得立刻拍了桌子,她哪裏發過這樣大的火氣呢?手掌也都拍紅了,她憤怒地站起身來,對着那傳信的小厮道:“到底誰在外頭嚼舌根,要是讓我知道了,全都抓出去,二十大板!”
“公主,說的人很多,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人能想到的,公主難道要責罰所有人嗎?”玉露看着公主如此,心中擔憂,她對着那小厮搖了搖頭,自己上來先勸了一回。
玉露拿起了公主的手,看了看紅了的手掌,吹了吹:“疼嗎,公主?”
“不疼,蕭大将軍他不是茍且偷生的人,天底下這些人真的讓人寒心。他們有一張嘴開口說話,還不是因為有蕭大将軍拿着命換來的天下江山?”陸雲淑聽不得這個,她前幾日才看過蕭大将軍出征,那時候的蕭大将軍滿目堅毅,身肩重任。
蕭大将軍只知道前線需要自己,他只知道自己只要去了前線,就能夠拯救天下蒼生。那些藏在文字裏的勾心鬥角蕭大将軍不喜歡猜測,不能在此運籌帷幄,蕭大将軍是要在戰場發揚光大的。
從前陸雲淑并不知曉蕭家的忠心,也不知曉原來天下人心可以這樣揣度,此刻她明白了,無論你是什麽樣子的人,在別人的口中,你便有不同的花樣,千百的樣子,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若是在書房裏的蕭時晏聽到了旁人那樣揣測他的父親,該會如何想?陸雲淑不知道,她的一顆心牽挂在了蕭時晏的身上,不僅是因為她喜歡蕭時晏,也是因為她的确為蕭時晏為蕭家而鳴不平。
她見不得天底下能有清白公正之人蒙受冤屈。
就像她小的時候,在宮中受盡了委屈。人人都說她在她娘親沒有死之前深受皇上寵愛,可是只有陸雲淑自己知道,當她獨自出現在禦花園中,出現在空空蕩蕩之地的時候,總有人會推她一把,或者不小心撞她一下。有一回更是嚴重,她被人關在了屋子中,沒人聽到她的呼喊,屋子裏太冰冷了,她被找到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那時候她渾身冰冷,使不出力氣來,拿着藥吊了好幾天的命,這才救回來的。
那時候她想要告訴父皇告訴娘親到底是誰害的她,可是那時候的始作俑者,父皇的一位妃嫔,卻說是她自己貪玩,有宮女喊了找了她,她卻故意不答應,這才被關着的。那時候宮中所有的人看着她,都覺得她是這樣的人,被皇上寵壞了的公主,只會讓宮女心急如焚。
那時候陸雲淑還小,她在錯愕中難過,不知道怎麽為自己辯解。如今似曾相識的感覺來了,雖然不是在她的身上,但是她卻可以感同身受的。
陸雲淑讓小廚房準備了些蕭時晏愛吃的點心,等廚房送來了,她專程挑了食盒要去廚房。玉露見陸雲淑如此,也知道了陸雲淑心中想要做什麽,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按着她的規矩,她應該告訴公主,她若是想要驸馬別擔心,讓別人送去就好了,公主不用親自送給驸馬。
可是玉露就是因着那次陸雲淑被關在屋子之後,被派來保護公主的。玉露知道,這時候的陸雲淑大概是想到了過去,心中難過,才會想要去安慰驸馬的。
陸雲淑雖然從小被嬌生慣養,被寵愛過一段時日,但是她在宮中過得也不是無憂無慮。有憐憫之心在宮中是最多餘可笑的事情,但是每一回宮中有這樣的傷心事傷心人,總是會有陸雲淑去安慰的身影。
後宮紛争,皇後娘娘被別的妃嫔膈應到,難過的時候,陸雲淑總是陪在身邊的。哪怕太子陸雲逸被先生罵了,被父皇罵了,只要他自己在屋中不出門,陸雲淑仍然會送去點心。
就算太子陸雲逸沒少欺負她。
玉露沒有勸阻,她陪着陸雲淑站在了書房的門口,天有些冷了,起風了,陸雲淑是在蕭時晏開門的時候才感覺到有些冷的。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蕭時晏走向自己,她眉目溫柔,将蕭時晏打量了個遍,她說:“這些天你是不是瘦了?”
蕭時晏對着她笑了笑,這樣的笑讓陸雲淑有些安心,他接過了陸雲淑的食盒:“這些是給臣的?”
“嗯,我在外面站了好久了。”
風吹得人臉頰冰冷,陸雲淑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委屈,其實她也沒有站多久,可是看到蕭時晏出門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所有的委屈和擔憂,都湧上了心頭。她好想說,蕭時晏你能不能抱抱我啊。
蕭時晏我很擔心你。
但是蕭時晏總是喊她公主,總是自稱臣,一點也不親昵。夫妻之間是這樣的嗎,陸雲淑不懂,她想既然是夫妻,也不會總是這樣生分的吧。
她說:“蕭時晏,你是驸馬。”
“嗯?”蕭時晏應了一聲。
“你我是夫妻,但我不喜歡你一直稱自己是臣。”那樣會讓陸雲淑覺得蕭時晏只是尊敬她是公主,并沒有真正關切陸雲淑這個人。而陸雲淑是只将蕭時晏看做是蕭時晏的,偶爾才會想起來蕭時晏是驸馬。
若是蕭時晏沒那麽生分,其實陸雲淑是可以幫他分擔那些憂愁的,蕭時晏不用自己一個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