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綁架
綁架
石荒睜着大眼珠子掃視一圈,略顯無奈。又是熟悉的木屋,熟悉的十字架,熟悉的各種刑具。
他真的沒有特殊癖好啊,這些人怎麽老喜歡拿個十字架給他吊起來?這次更過分,拿鐵鎖綁的他,都不拿麻繩了,不至于吧,真的不至于。
石荒心想,反正他也沒想活,為什麽不能給他個痛快呢?難道他活着還能創造什麽他不知道的價值嗎?
想起身上剛養好的傷,這一身的疤痕還沒祛呢,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添上新的了?這就是使用“不死之身”的代價?1762之前好像沒提過。
算了,系統是個坑貨,他早就該清楚的。
門外傳來混亂的腳步聲,門推開,打頭邁步進來的是時懷韌,還是那一身素白的囚衣,頭發倒是盤了起來,戴着個帽子遮住了日漸禿頂的發型。
身後進來的一個人倒是有些意思,乍一看石荒都愣了一下,随即對上對方看過來的恨不得生吃了他的仇恨的眼神,石荒笑了。
那人攥緊了拳頭準備沖過來,被時懷韌攔下了,然後不甘心地咬緊了牙關,企圖用眼神讓石荒爆出腦漿。
再進來一個人,更有意思,容貌和時懷韌沒有半分相似,長得清湯寡水的,但是石荒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知道了——他是時懷韌的那個“養子”!
單看容貌過于女相,有股小家碧玉的含蓄溫潤,但是神态卻是傲慢且自信,一身氣質神态和時懷韌倒是像極了。到底是年輕氣盛,不如時懷韌沉穩,眉目間戾氣深重。
漢陽府被戒嚴時就沒能從時府找到這位大公子,底下人都說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從哪離開的,明明在他們封府查人前的一個時辰還有人在府中看見過他,但是随後這人就如人間蒸發一般杳無蹤跡。
“耗子出洞了,看來是攢的餘糧不夠啊。”
石荒慢悠悠地說着,對面三個人或許聽懂了,或許沒聽懂,但是都無動于衷。
“不殺我?反而綁了我?要說就為了關起來折磨圖個痛快我覺得不至于,不知時太守可否解惑?綁我的目的是什麽?”
時懷韌僵着一張冷臉,看着石荒的眼神波瀾不驚,很是端的住架勢,同樣慢悠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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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妨告訴你,我需要拿你做一塊敲門磚。”
“你想叛國。”石荒一針見血道。
時懷韌和他兒子對視一眼,兩張神态及其相似的臉色露出一樣的冷笑,時懷韌問道:
“不愧是前無古人的年輕太傅,聰明。不過還是有些想知道,你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猜測?”
石荒動了動酸麻的手腕,感受到了小臂上的冷硬,笑道:
“不難猜。周國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了,留下來太過危險,與其躲躲藏藏不見天日地活着,想來過慣了好日子的時太守是不會接受的。那麽最好的法子就是去別國。可別國憑什麽要接受你一個在母國臭名昭著的通緝犯呢?你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展示你的作用,同時更需要一塊有足夠分量的敲門磚。
周國一品太傅,目前還未曾卸下欽差大臣一職的我——顯然就是最好的敲門磚。要是把我獻出去,可比貢獻什麽金銀珠寶來的有誠意多了,何況我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既能顯示出你與故國一刀兩斷的決心,又主動切斷了自己的退路,把一顆不知道真不真的誠心捧到了旁人面前。再加上你在西南盤踞已久,對鎮南軍的軍事布防和大周的國力想來也有不少心得……
這麽想來——你要叛國。簡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時懷韌的兒子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石荒挑了下眉,對上這個娘娘腔的眼神,笑着道:
“古人言: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卧龍、鳳雛。可不巧了,在下區區一介文官,不過正是一個尋常儒生俗士,當不來俊傑之才。”
然後光動嘴不出聲,對着時懷韌身後那個男生女相的男子說了三個字,成功見到對方臉色徹底黑了下來。看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個死人。
“知道石大人骨頭硬,但是再硬的骨頭,也擋不住閻王爺非要帶你走,是嘛?”
時懷韌陰測測地看着石荒,低聲念叨了一句。
然後就眼見着石荒很是不屑地擡了擡眼皮,道:
“那我真是謝謝你了。”
表情很不屑,但是說話很誠懇,好像真的在道謝?時懷韌沒有去深究他這會兒晃過的這個念頭,因為石荒說什麽都改變不了他要做的事情,他為這一天的到來,準備很久了。
“問個事兒,有點兒好奇。”
石荒突然話音一轉,尾音有點兒發飄。時懷韌本來就是為了确認是他本人,确認完就走了,聽得這話,轉身的動作滞住,涼幽幽地朝着石荒看過來。
“你兒子……是跟你姓嗎?”
旁邊那個男人表情陰沉,這話好比問時懷韌,你兒子是你的種嗎?一個意思,這能忍?
嗯,能。
時懷韌拉住了臉色鐵青的青年人,看着石荒的眼神有些暗潮洶湧,嘴角抽搐了兩下後咬着牙笑了出來。
“石太傅,有種。”
時懷韌咬牙切齒的話并沒有讓石荒收斂,反而是涼意悠悠地笑了一聲,道:
“過獎了。”
三個人怎麽進來的怎麽出去了,只是臉色都不大好看。
不一會兒,敞開的門,走進來一個人,身上挂着細碎的銀鏈子,一身紫底白花的短衣長褲,露着一截麥色精瘦的腰肢,過黑的眼眶像是好多年沒睡過好覺一樣,眼白裏趴着血絲,但是唇色朱紅,細細的銀環戴在手腕腳腕和耳垂。
這是個女孩子,有點色氣,有點邪氣,還有點眼熟……
石荒看着對面那張實在是過于眼熟的臉,有些無語凝噎,不過那些對不上的東西都得到了解答。
這可真是個他從未設想過的發展。
“陶公公知道嗎?”
女子搖了搖頭,對着石荒笑得有些苦澀,道:
“只要能瞞過最初登記的人,後續就不會有人去懷疑這個方向。”
“那給你登記的人呢?”
“死了。”
“哦……”石荒淡淡地,語氣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怎麽稱呼?”
“未曾改名換姓,我就叫肖泉。”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氣質大變樣。不過……石荒掃了一眼不合适細看的某一個地方,确實挺平的,也難怪沒人懷疑過。
“你是南疆哪一支的?看起來不像是時懷韌的人,可否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夷人族。”
“彜人族?”石荒跟着喃了一遍,然後道:
“孤陋寡聞了,抱歉。”
肖泉搖了搖頭,頭上銀飾“沙沙”作響。
“我族久居深山,不與外族通婚,便是在南疆知道的人也不多。”
“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中原?還成了秦王身邊的小太監?”
肖泉突然笑起來,笑容有些詭谲,壓低了聲音道:
“周國秦王可是我族長久的朋友,雖然沒有多少國情上的交往,但是私下互通有無還是持續了很長時間了,有很多年了。我不過是遵循聖女的指令前往中原學習中原文化罷了。如今算是功成身退。往後若是不出意外,我大抵是不會再來中原了。今日一見,說不定就是我與石太傅最後一面了。”
石荒眨了眨眼睛,笑容很淺,一觸即散的樣子,道:
“那就恭喜你,祝你一路順風。”
“多謝石大人的祝福,我會的。”
肖泉轉過身側對着石荒,邁了半步又突然收了回來,擡手捏了捏喉嚨,側頭看着石荒,擰着眉頭說道:
“石大人,你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我在中原十年,你是我見過的最幹淨的一個高官,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可惜你不是我南疆人,不然我一定會将你舉薦給我們聖女,我相信會有很多百姓喜歡你的。
如果你在南疆,興許還會擁有自己的信仰的廟宇。可惜你我既不是朋友,也當不成敵人。”
石荒唇畔的最後一絲笑意徹底消失不見,對肖泉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道:
“小朋友,你也挺甜的。可惜這話一聽就是在驢我,我也不是個傻子,真以為你會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肖泉鼓了鼓腮幫子,眼皮一擡,饒有興致地看向石荒,道:
“好吧。中原人果然狡猾。那麽石太傅,後會無期,祝你長命百歲。”
石荒想說什麽,嘴唇翕動幾番,到底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他想說髒話,但是詞彙量突然就貧瘠了起來。
肖泉果真就是來打個招呼道個別的,說完就出去了。門被關上,想來一段時間內不會有人過來了。
石荒低下頭,一雙暗沉的眸子困倦地眨了眨。視線停駐在腰間挂着的錢袋上,陽光晃過,錢袋下方有銀白的光點飄散在空中。長命百歲?這對他而言,真是一個及其惡毒的詛咒。
石荒看着四面透進來的天光算着時辰,快了,都不用等到天黑。
——确實沒有等到天亮。
謝寒江提着還在滴血的劍“咚——”的一腳踹開門時,屋外黃昏将至,天光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