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梧桐居殺時懷韌
梧桐居殺時懷韌
“大人,屬下來遲。”
謝寒江一邊告罪一邊替石荒解開身上的鎖鏈,拿劍劈鎖時石荒甚至看到了火花飛濺。
“不晚,還行吧。”
石荒揉着發青的手腕,努力活動着,随口敷衍。
走出室內,外面是空曠的小院,看起來是一處宅院的後花園的地方,有些荒,但是地方寬敞。也正是因為地方寬敞,靖王景行韬帶着那一群“裝備精良”的軍人将時懷韌一行匪人按下時有足夠的地方給他們押在一處。
石荒看着表情沉穩,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可稱一句“不動如山”的時懷韌,心下不由感概這确實是個人物,只是一朝大廈傾倒得太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是時懷韌卻明顯并沒有想過給自己留什麽退路。
石荒走到時懷韌面前,這位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硬着骨頭站的筆直,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身高讓他看着石荒時用得是高高在上的俯視。
石荒沒有和他說什麽話了,自古成王敗寇,明顯他黃雀在後,略勝一籌,時懷韌看起來也是一副不想跟他多說什麽的樣子,也或許只是因為他想說話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小栓子走上前,将手裏布帛包裹的長條遞過來,石荒接過來抖開漆黑的布帛,露出金燦燦的天子劍。四周突然靜滞一瞬後紛紛下跪,對着石荒高呼“吾皇萬歲”。
時懷韌預感到了什麽,咬着牙看向石荒,手腳蠢蠢欲動,在動起來的前一刻背後被人重點兩下,四肢一麻便動不了了。靖王從時懷韌背後轉出來,他是院子裏除了石荒和時懷韌以及押着時懷韌的兩人外唯一一個沒有下跪的。
石荒看見了旁邊的動靜,但是不在意,只是持天子劍走到時懷韌的兒子面前,劍刃出鞘,映着石荒困倦又冷漠的眉眼。
石荒高聲道:
“時将軍,陛下向您問好。”
話音落,天子劍在手上挽出一個蓄力的劍花,只向前踏出一步,一個半蹲,劍刃劃破虛空,血液飛濺,似一場淋漓的大雨,灑了石荒一頭一身。
軍士撒手,時懷韌兒子捂着脖子倒地,半晌便氣絕。
Advertisement
軍士攤手在鼻翼,手腕,心口,末了道:
“大人,死了。”
時懷韌“噗——”地吐出一口心頭血來,看着倒地的青年目呲欲裂,轉頭看向石荒,眸子裏似淬了岩漿,翻湧灼灼。
石荒慢條斯理地摸出一張輕軟的手帕,一點點擦拭幹淨劍上的血。這才是天子劍的用意——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時懷韌的這個“養子”準備的。
景行韬某種晃過一絲疑惑,卻壓下不表。石荒手持天子劍,所行便是秦王的意思,他那位只比他大了幾歲的小叔叔,可不是什麽善茬……
石荒一邊擦着劍,一邊觀察着四周之人各異的臉色,最感興趣的還是時懷韌,這位被先帝的先帝搶了老婆又睡了回來,還給自己偷摸生了個孩子的狼人。可惜沒看出什麽有用的。
都是千年的狐貍,這可是成了精的,能讓他看出個什麽東西來?石荒自認道行太淺,看不透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和各人心思。待時懷韌伏誅,就到了他歸朝的時候了。
但是千算萬算,算漏了這個奸生子對時懷韌的重要,景行韬前腳解了穴道,後腳石荒手裏的天子劍就到了時懷韌手上。謝寒江正在石荒身後,手快把石荒拽了一把,避開了劈來的劍刃。
随後靖王的劍刃便穿透了時懷韌的心口,時懷韌不再動了,手中的天子劍墜地,在靖王抽出劍以後仰着頭看向晴空,一身略顯淩亂的衣裳片刻便被染紅。
石荒站穩後側頭掃了一眼被刺傷的肩頭,血跡漸漸濡濕了紅衣,泛着暗沉的顏色。
“我沒輸,哪怕我也沒贏。”
時懷韌最後留下一句石荒聽不懂的話,倒在了地上,抽搐兩番後再無生息,而他手邊便是死去的他的兒子。
石荒看着地上的狼藉,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聞到的全是血腥。自古成王敗寇不假,可自古也是一将功成萬骨枯。
或許……秦王該登基了。
回京路上,石荒這麽想着。
靖王帶着他的鎮安軍回了西南,石荒帶着時氏剩餘的人一路北上。半路因為忍受不了謝寒江這群官二代能吃死人的廚藝,寫信給方清平要了一個廚子和一個醫師。
方清平做事周到,除了快馬加鞭把人送來,連二人的身契都一并送來了。
吃着剁椒餡兒的冷圓子,石荒一手端盤子,缰繩纏在腕上,一手拿筷子夾着吃,謝寒江策馬跟在一旁,那股辣味直往鼻子裏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阿嚏——”
石荒把盤子端遠了些,眼疾手快地把最後一顆放進嘴裏,随後把盤子和筷子回手遞。小栓子駕着馬車接過盤子,遞給馬車裏的廚子,然後手再伸出來時遞來一個袋子,放在石荒尚未收回的手心裏。
謝寒江揉了揉鼻子,看着石荒熟練地抽開袋子嗑起瓜子。
“大人,就要到聖京了,大人是要先回府還是直接上朝?”
石荒突然打了個哈欠,道:
“去鴻胪寺。”
謝寒江不解,但是石荒随即道:
“我去鴻胪寺,小栓子把馬車拉回府,把這兩個女的交給符伯,給我分開關起來,別讓他們跟任何人接觸。至于謝寒江你嘛——西南道後續已經與我無關了,你功成身退,該回去複命了。”
謝寒江抹了把臉,他南下這兩、三個月,怎麽好像什麽事兒都沒幹呢?!其他人跟着鎮南軍抓人,好歹做了點實事兒,他這一路基本就是跟着石太傅吃吃喝喝,然後負責找丢了的太傅大人,好像沒別的作為。
哦,在長安巷口代替劊子手砍了幾個貪官污吏的人頭。
臨近聖京,官道上的行人車馬越發多起來,但是看到押送的官兵隊伍還是遠遠避開,真到避不開的時候……
石荒想着應該沒有避不開的那種的,哪曾想到了新建中的驿站時還真碰上了。
石荒和自家馬車墜在隊伍後面的,等前面的吵鬧傳來時他們已經停下來有一會兒了。謝寒江策馬回頭,對石荒拱手道:
“大人,是公主的車架,剛從行宮回來,路口碰上了,公主讓我們讓行,不然就讓大人親自跟她談。”
“公主?”石荒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和以往遇到的皇親國戚不同,對這個名字他愣是連一絲熟悉的感覺都沒有,想來二人應是不識,亦或者,原主不識。于是石荒收好剩下不多的瓜子挂在腰上,腿夾馬腹趕上前去。
從另一個路口拐出來直直撞上押送隊伍的一看就是宮裏來的,畢竟跟着的是禦林軍和宮女太監。這大周朝似乎有且僅有一位公主,先帝的小女兒,原書男主角景行柏的親妹妹,如今幾歲?忘了,不重要。
石荒慢悠悠行到隊伍面前,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場面,直接策馬往公主的儀仗前怼了兩步,禦林軍也不敢真動手,趕忙收了架勢。于是石荒回頭對着身後的人揮揮手,押送的隊伍就這麽往前繼續走了。
有小太監朝着林中露出一角的馬車跑去,石荒看見了,當沒看見,這公主能把他怎麽着?他行的是皇命,何況天子劍可還在他手上呢。
小太監對着馬車叨叨了幾句聽不清的話,然後迅速低下頭去,看來裏面的人心情可能不是很好了。
“這姓石的怎麽老跟本宮過不去!”
小公主在轎子裏摔了團扇,石荒聽不見這邊的動靜,當然也不在乎。
女兒家悄悄掀起鵝黃色绉紗的一角,遠遠看了一眼那個騎在馬上的白衣少年,看不清眉目,但是身子挺拔,風吹起發梢揚在身後,雪色的發帶随風飄起,有一股疏懶的俊逸出塵在裏面,身後的加快速度前進的車馬,這一幕看起來就像是時光在他哪裏停滞了一般。
剛剛想脫口而出的斥責和刁難,茫茫然便悄然咽了回去。
直到押送的隊伍到頭了,公主的儀仗也沒什麽動靜,看來确實是不能把他怎麽着。
石荒眉梢一挑,墜在隊伍後面跟上,轉身就走。公主的儀仗隔了一段距離跟在後面進城。
石荒掃了一眼旁邊正在修建的驿站,已經看不出被燒焦的痕跡了,一堆木料堆在一旁,旁邊彎腰作揖的不清楚還是不是原來那個驿丞?石荒掃了一眼便沒有再多看了,倒是突然想起來,這個驿站是不是還有一把凳子在他馬車上?
算了,都帶一路了還還回去幹嘛。
石荒回頭看向另一邊的樹林子,晴空萬裏,樹林裏斑駁樹影平添一絲涼爽。
低頭看了眼腰間挂着的鬼頭匕首,石荒擡手按了按山根,又是想辭職的一天。
馬車在第三日午時進入聖京城,外城城門處擠了一堆人翹首以盼,石荒半路上直接轉道拐進了一旁的巷子裏,脫離了車隊。
謝寒江回頭時只看見石府脫離車隊的馬車,和石荒座下逐漸消失在巷子裏的馬屁股。
鴻胪寺卿早已等候多時,石荒剛在衙門口下了馬車,人就直接奔出來,拽着石荒就往裏走。
石荒只來得及吩咐守門的人把他馬拴好。
等進了衙門,坐到了椅子上,石荒先是掀開一旁的茶盞,好家夥,空的啊?茶都不給口?石荒涼幽幽地轉開眼,對上的是一屋子六神無主的眼神。
石荒吐了口濁氣,有些煩躁地問道:
“說吧,怎麽回事?”
屋裏一群人石荒還不能很好的對號入座,只能認識一個宗正寺和鴻胪寺的領頭人。只見這一屋五、六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後由鴻胪寺卿開口道:
“先前依照太傅的要求,太子少傅、太子少師、太子少保都已經選好了,絕對是信得過的品學兼優之人,太子少傅更是這一屆的新科狀元。但是怎麽把他們送到太子身邊卻是個問題。
畢竟太子在齊國是為質,他身邊的人都在齊國的嚴密監控下,想将三少完好無損地送到太子身邊,必須得提前跟齊國那邊商議,還不清楚太子在齊國的處境如何……”
石荒嗑多了瓜子,這會兒嗓子渴得冒煙,大行令這邊說着話,石荒直接起身在他們手邊的茶盞上翻,好不容易找到一壺有水的,掀開蓋子聞了聞,然後直接抱着茶壺往嘴裏灌。
喝了個水飽解了渴這才長舒一口氣來。
“讓秦王登基,就說給太子送幾個照顧他起居的護衛過去。三少武功再好也不至于讓齊國起什麽防範,沒那個必要。就憑他們三個人,料想也不可能把太子偷回來。”
屋子裏一時之間針落可聞。
石荒回頭時多少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臉,忍住了翻白眼的吹動,道:
“現在什麽時候了?朝裏還有別的人嗎?還是你們看上了哪個皇子?那還不如扯耍賴皮把太子要回來呢,只要你們不怕開戰的話。除了秦王還有誰?天天跟我說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國都多少日無君了?有兩個月了吧?我看也沒亡國呀?!
就怎麽着吧,上奏折,早朝請君上位,先讓秦王即日登基了把三少送過去,把太子看好了,別讓人挑撥了太子和母國的關系,到時候期滿再跟太子一起回來。
後面的事情就是照常上朝下朝,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石荒擺了擺手,覺得他就沒必要走這一趟。
“行了行了,散了,就這麽定了。”
屋子裏一衆大臣面面相觑:……
周國新一任皇帝上任得很是草率,真就早朝的時候直接被百官“逼”上了龍椅,三呼萬歲就算完了。然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三少去齊國佐護太子,新皇帝翻開的第一封奏折是太傅請求辭官的奏折……
等秦王登基的消息傳到民間時,另一個小道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太傅辭官了?”
“聽說是跟秦王打了個賭,若能在年前解決西南道的民告官一案,秦王就允許他辭官。”
“這離過年還有三個月呢!”
“可不是嘛!石太傅是真的厲害呀!時家盤踞西南道幾十年,他一去就把時懷韌的腦袋帶回來了,聽說如今西南一帶還在清理呢!那告狀的折子堆滿了府衙,秦王上任之後直接免了西南三年的賦稅!”
“那石太傅真就這麽辭官了?”
“辭了辭了,我聽說是辭了。本來陛下還想石太傅再考慮考慮的,夜訪石府才發現——人早走了。聽說是辭呈遞上的當天就回老家了!”
“你們消息還是晚了,我聽說啊這石大人嫌官場沒意思,早就不想幹了,這辭官的折子從先帝那會兒就一天遞一回,先帝沒批,不讓走,後來幹脆連早朝都給他免了。這要不是出了西南道這事兒,石太傅估計這會兒還在琢磨下一封請辭的折子該怎麽寫呢!”
“石太傅少年英才啊,可惜了……”
……
太傅辭官一事小道流傳,在秦王登基的大事下面并沒有激起多少水花。
而在百姓門熱火朝天的議論中,他們嘴裏“少年英才”的主人公,就在他們隔壁的客棧裏睡得昏天暗地。
首卷:老子不幹了(又名「西南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