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歸京
歸京
第二日石荒從床上醒來,問及小泉子說是他們在後門發現的他,當時已經睡着了,估計是剛走到門口就醉過去了。
倒是手裏握着不知道哪裏來的鬼面。
石荒打量了一番手上眼熟的面具,死活想不起來昨夜離開後院後發生了什麽,就記得有人對他說過一句“以後不許喝酒了”……
那個殺手,昨夜來過了?他們是打起來了嗎?不然為什麽那人臉上的面具會在他手裏?誰贏了?
那人是來殺他的嗎?總不至于來做好人好事的吧?
石荒素來想得開,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不過酒這個東西,以後是不能喝了,居然斷片兒!?
好消息是,确實有官員熬不住了,要見石荒。石荒沒見,直接讓花盈袖去,審案子他可不會,花盈袖出自大理寺,就算是個主簿,但是見的多了查案子,裝模作樣也是好的。
時間一長,熬不住的就更多了。
尤其是在又接連餓暈了幾個人以後,招供的官員如過江之鲫。
再随着來見月樓告狀的百姓越來越多,長安巷再次人來人往。
不光是見月樓的官員,就是被關押的家眷也受不住了,直接替自家“頂梁柱”招供的也不少,有人是真的想救人,有人是為了“大義滅親”的名聲。
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麽,石荒來者不拒。
端州這邊的消息一傳出去,滁州那邊也扛不住了,哪怕時懷韌依舊不為所動,時家人買食買衣緊咬牙關不撒口,但是滁州知府招了。
随着滁州知府的招供和端州大半官員互相攀咬的供詞,時懷韌就是不招也能定罪了。尤其是鎮南軍和山匪的供詞一出來,時懷韌勾結軍匪,傷天害理的事情徹底紙包不住火了。
而時家九拐十八彎辦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石荒的主意——金礦。房陵府知府夫人,西南女商,用金礦贖回房陵府知府魯任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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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荒前腳放人,後腳抄家。直接從魯府搜出來三箱軍饷,一窩土匪和兩個埋在花園底下的女子屍體。
魯任嘉的情況引起了石荒的反思,于是見月樓裏一衆人換了一個關押地點——漢陽府府衙。
石荒把人都挪出去以後,火燒見月樓,當天火光沖天,大火連燒了一天兩夜才熄滅,之後在清理廢墟時靖王的人從地下挖出人骨來。
見月樓被“清開”以後,底下是數百具女子的屍骨,大多已成白骨,只是樓中常年熏香,加之屍體埋得比較深,所以未曾有腐臭發散出來。
直到石荒心血來潮這才大白于天下。
石荒和靖王二人對着這堆屍骨坐了一天,還吃了頓飯,随後石荒大手一揮,該見月樓所有管事流放,女子充入教坊司,老鸨直接處死。同時查封西南道所有見月樓,朝廷同西南商會做了交易,見月樓女子凡有一技之長可入商會做工。
樓中所有管事嚴查,有罪的嚴懲不怠,無罪的釋放,産業充公。
五日後,西南道八成官員招供落馬,同時時懷韌濫用職權侵吞私人財産、勾結軍匪貪污軍饷、草芥人命欺壓百姓……等十數條罪名成立,罪及三族,秦王下令立案于京,時氏押送聖京處決。
見月樓被燒第十日後,石太傅針對西南道設立“功德簿”,令西南剩餘所有官員互相攀咬或求情,百姓同時參與,告一人得一分,被告一次減一分,百姓求情加兩分,總分高于六十分免死刑,低于六十分者立斬不赦。
這就是熬鷹的法子,鷹都熬不住,何況是人呢?
一個月後,西南道九成官員落馬,大理寺與刑部連審,由聖京定罪,石太傅持天子劍于漢陽府菜市口監斬,三日斬下過百人頭。
又過半月,聖京派下數百官員下西南接管西南道政權,朝廷自此廢太守一職。靖王罰一年俸祿,因百姓上萬民書求情,減半年罰。
因西南道貪污軍饷嚴重,鎮南軍補發十年軍饷,往後軍中戰利品非價值過重或特殊物品,可自行處置,不必交公。
又因西南道一案收繳所涉等于國庫十年收入,秦王下令大周所有官員由刑部清查,大周重查貪官污吏。
大理寺卿,刑部尚書轉入江淮道繼續欽差大臣一職,奉旨查抄所有見月樓。太傅石荒受命歸京。
西南道天青了,水澈了,稅減了,百姓米缸裏有糧了,這時有人想起雷厲風行,心狠手辣的太傅來,結伴前往漢陽府府衙登門致謝,結果得知石太傅已經歸京。
什麽時候走的?
石荒在時懷韌的罪名定下來時就走了,直接同押送時懷韌進京的隊伍一起走的。
後續的安撫百姓才是個爛攤子,不屬于石荒給自己定下的“職責”範圍,眼見着已經沒有需要斬殺的貪官時石荒自然是收拾收拾立馬卷包袱跑了。
“大人,這樣真的好嗎?”
石荒從馬車裏探出頭來,道:
“謝長史,你這話已經問了第八回了,你要是放心不下你那個竹馬你自己回去幫他去,反正我是不回去了。”
謝寒江騎在馬上,回想了一遍花盈袖的臭臉和推積如山的卷宗,立馬打了個冷顫。
“啊不,大人你誤會了,屬下并不是要回去的意思,就是花主簿是派來協助大人您的,咱們自己走了也不告訴他總是感覺不大好。”
石荒笑了,道:
“發心,大理寺卿給他留了人的,最多兩個月他就可以回京了,你用不着在我這兒兄弟情深,當時說回京你可是第一個收拾包袱的。”
謝寒江笑了,道:
“大人說得對。”
石荒翻了個白眼,又倒回去馬車裏接着睡了。
翻身時後背被什麽東西硌到,伸手摸到後抓了出來,是那張塗着陰森森的黑綠色漆的冷冰冰的鬼面,和一顆幹透的紅棗。
石荒在紮手的棗皮上捏了一把,霎時間有什麽東西沖破水面,在平靜的心湖上漾起層層微瀾,一下一下撞得心口發澀。
石荒突然就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一個細節——
有人背着他走在月色下的街道上,兩邊是或高或矮的牆面,背後是晚秋的涼風,吹久了他有些清醒了,但是好像又糊塗着。
只是伸手在面前的熱源上摸了摸,好像有人“啧!”了一聲,然後把有些下滑的他颠了颠,他也就順勢摸到了一個袋子,拿出來,抽開,聞了聞,吃的,于是他就開吃了……
等那人把他放下來時已經被他吃的差不多了,那人拿過他手裏的袋子時石荒順勢就松了手,然後那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來。
石荒看了看,咽下最後的果肉,沒理。然後腮幫子被戳了一下,那人對他道:
“吐出來。”
石荒坐在臺階上,低下頭把含在嘴裏的棗核吐在那人掌心,那人丢掉棗核,揣好袋子後順手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低聲罵了一句:“小兔崽子”。
然後又往他空着的手裏塞了一粒紅棗,去扯他手裏的面具沒扯動,反而被石荒突然大力一拽撲了一下,差點一巴掌按在石荒身上,然後偏過頭跟石荒對視許久,最後嘆了口氣,就着這個姿勢在他耳邊說道:
“小孩兒,我走了,以後不許喝酒了。”
石荒聽見之後幹了什麽,好像“嗯”了一聲,然後被推了一把,輕輕靠在了門上,那人對他笑,說:
“這會兒答應的好,怕不是酒醒就忘了,算了,反正答應的事情,可不許反悔。走了,有緣再會,如果我活着回來的話。”
然後那人就走了,只留下一個沒能帶走的面具,和一粒紅棗。
石荒仔細端詳着手上的面具,越看越眼熟,末了抽出靴子裏插着的匕首,對着匕首的柄頭打量,嗯,就是一樣的。
“系統,這是那個在聖京挖地道的殺手?”
“編號1762?序列033?”
半晌不見回複,石荒這才想起來,系統休眠了。
石荒把紅棗放進錢袋裏,面具挂在腰間,看着窗外的遠山行雲發怔。這幾個月習慣了系統在耳邊和他說話,突然不見了,有些空落落的。
餘光瞥見一旁的棋盒,石荒這才想起來,天子劍、聖旨、欽差印鑒……這西南一行他好像基本就沒用上過?
剛從和平世界裏脫身,還來不及享受即将到來的平靜,他落入了這個皇權至上,尊卑分明的時代,但是他沒有任何的接受不良。就像他會騎馬、會用劍、會殺人……一樣的自然。
他看過什麽“架空”時代的小說漫畫嗎?沒有;他看過什麽古代的影視作品嗎?四大名著如果算的話?
石荒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一點水土不服都沒有?有的只是剛到這裏時格格不入的行為模式。
他就像——原本就屬于這個時代的人。
出廠設置?
石荒抹了把臉,想笑沒笑出來,于是幹脆不笑了。累……
馬車行至山谷,“轟隆隆——”的滾石從頭頂上砸下,隊伍一時慌亂起來,馬匹嘶鳴,人群四散。
這麽大的聲音自然也把石荒吵醒了,石荒掀開馬車看過去時,謝寒江已經帶着押送時懷韌一家的鎮南軍和一群蒙面的劫匪打起來了,刀光劍影,混亂不堪。
石荒把靴子裏插着的匕首取出來塞進袖子裏,慢吞吞地走下馬車,走了兩步後發現有人不遠不近地緊緊跟着自己。
石荒回過頭,看見個身形魁梧的虬髯大漢,一雙眼睛哥哥姐姐顯得有些憨,但是看身形卻兇神惡煞的,尤其是臉上橫亘着一道粉嫩嫩的刀疤。
“……小栓子?”
漢子點了點頭,手裏握着把大刀,注意着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石荒驚奇地打了個哈欠,他差點忘了他身邊還有這麽號人。
墜在車隊後面的小泉子姍姍來遲,看起來手無寸鐵,如果不是一雙手直接擰斷了一個攻擊他的劫匪的脖子的話。
有小泉子和小栓子守在石荒身側,石荒又帶着他們站到了路邊樹下,遠離人群,謝寒江只掃了一眼便手上劍招不停地阻攔住妄圖破牢車的流星錘。
石荒尋個高處一眼便知道戰況了,對方人多勢衆,且明顯是有備而來,他們要輸。石荒喚過小栓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小栓子便離開了,一頭鑽進了石荒的馬車裏,然後抱着一只半人高的匣子偷偷摸摸墜到車隊尾巴上去了。
小泉子看着小栓子的動作,腳步一動後背便是一涼,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足尖傳到頭皮。小泉子艱難地側過頭,對上了石荒看過來的饒有興致的眼神。
“大人,您這麽看着奴才做什麽?”
“不做什麽,大人想看看你想做什麽。”
“大人可是誤會了?奴才準備找個兵器,這樣才更安全些,也能保護好大人。”
“哦……安全?你安全了大人我不就危險了嗎?”
石荒最後的印象便是肖泉突然笑起來的嘴角,這小屁孩,還有酒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