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
青山隐隐水迢迢
進入岷蒼府城剛好是三日後,雖是正午時分,但是石荒還是進了客棧後就吩咐他們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出發往西南。
日頭毒辣,石荒懶在客棧房間的涼榻上不想動,岷蒼府不算多繁盛,只是今日恰好碰上大集,臨近村鎮的人都會過來這裏買賣東西,一時便也将府城裏打造出了人來人往的熱鬧,偏巧,石荒是個不喜熱鬧的人。
街上吆喝的人聲只讓他覺得煩躁,嘈雜,甚至一度試圖抹了脖子就聽不見這些聲音了。系統看得膽顫心驚,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他說着話,石荒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
末了許是想開了,覺得可以搞事情了,石荒喚來了謝寒江,讓他帶着方清平出門,多買一身合身的衣裳和好看的首飾,方清平出身商會,看東西的眼光自是比混跡軍營和官場的謝寒江懂得多,謝寒江就去打個下手幫忙拿東西,順便把人護好。
在順便把身上“叮哐”作響的甲胄換下來,換成輕便的衣裳,多備一輛馬車用來裝雜物,野外休息時也還能用上。
方清平出門時看了一眼那兩個瘦馬居住的房間,覺得石太傅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官員,本着“先敬羅衣後敬人”的原則,他要求方清平給那兩個瘦馬的衣服一起買了,說是他是個尊重季節且保守的人,看不慣她們倆整天袒胸露乳的布條子,看着就冷。
而他給方清平購買衣服的預算幾乎可以買光整個岷蒼府所有成衣鋪一年的存貨,再連同鋪子一并買下。
方清平對這個人又多了一重印象——心軟,或者是善良,這是一個及其有底線的高官,和他見過的聽過的都不一樣。
方清平想到如今正處在水深火熱中的西南道,想起掩護他出逃的那二十九個同伴,想起金銮殿上安靜聽他陳述冤情的攝政王……方清平想,或許他父親期望的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在他有生之年裏,真的可以替父親看到。
謝寒江帶着兩個人換成便服護着方清平出門去了,剩下十來個人石荒叫到了房間,一半分散到各處,将府城的糧食和草藥買空,暫時壓在店裏,後面會有人來收走;一半守在客棧裏,該輪休的輪休,該值守的值守,但是身上的甲胄得全部換下來,以免吓到百姓。
等人手都分散後系統後知後覺到他家宿主今天好像要搞一件大事,他把自己露出來了!
“宿主……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又幹什麽大事了嗎?”
“嗯?為什麽這麽問?”
石荒一邊回應系統,一邊懶洋洋地脫下罩衫和大袖丢到床上,換上小栓子找出來的月牙白繡青竹的窄袖,發現袖子還是有些寬闊,便拿起桌上找出來的一個“寬镯子”,擺弄半天後确定這個青銅鍍金的工藝品是用來夾衣袖的腕甲,折騰半天才扣上。
動了動手腕後把匕首插在了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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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不受阻,石荒又在身上挂了個錢囊,塞了大半袋碎銀子和金锞子,看了一圈後又挂上一枚青翡的玉珏。
找了一圈後再抓起頭發用發冠和發簪束在頭頂,紮了個高馬尾。
系統看不下去了,道:
“宿主,你還未到及冠的年紀,請把頭發給我散下來。”
石荒正在和後腦勺的碎發作鬥争,翻了個白眼道:
“你做夢。衣冠不整怎麽見人?這是基本的禮貌。”
“喲,你還有禮貌?不對,你要見誰?”
石荒捋了半天發現後腦勺的頭發還是有些松散,放下發冠把後腦勺的頭發編了起來,這才紮好了。
“不是我要見誰,是有人要來見我。”
“你怎麽知道?”
“上次驿站到現在過去多久了?”
“呃……八天?”
“以這個時代的消息傳遞來看,八天的時間足夠再湊一次人手來殺我了,但是這一次來的肯定不會是濫竽充數的山匪,上次殺我的人一個活口沒留,西南不可能坐視不理,也不可能再用些破爛貨在對付我,這次來的……這個時代應該有殺手吧?你說他們在城裏嗎?今天可是大集,來往的人那麽多,或許就有那麽一些人在暗處虎視眈眈盯着我的人頭,等我一落單立馬就有人撲上來,搶着将我的人頭帶回去立功。”
系統半信半疑,但是轉頭看着石荒不緊不慢地又坐回了窗臺下,而對面的樓裏正晃過一抹銀光,系統信了。
同時系統确信了,它這位第233號宿主真的是人類高質量倒黴蛋。
沒有等到天黑,對方便已經動手了,門口傳來敲門聲時石荒轉頭看過去的眼神十分微妙,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還有些嫌棄,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于是老神在在坐着沒有動。
敲門聲持續了幾遍後門口傳來客棧小二的聲音,說是天氣太熱,客棧給天字號房的客人都備了西瓜,石荒若是不要的話說一聲,不然他給送進來。
石荒和系統兩相無言,這年頭優惠追着人送的不是沒見過,這種把人當傻子糊弄的優惠是真沒見過,真開門去了誰變成西瓜還不一定呢。
然後石荒懶洋洋靠在窗戶下的蔭涼處看着門被推開,果真是客棧小二送來一盤子西瓜,青皮紅瓤看着十分新鮮。
石荒啞然一笑,直接讓人給他送手邊兒來。
小二被窗邊的人“吓”了一跳,看石荒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也沒有什麽特別反應,把西瓜往石荒所在送去,絮絮叨叨說着這西瓜是他家掌櫃的費了多大心搞到的,還在井水中浸泡過。又說道石荒既然在屋子裏他就不進來了,就是門口也沒看到個守門的這才直接進門了,不太符合客棧規矩,希望石荒不要怪罪雲雲。
石荒懶得聽這人說了什麽,拈起一片西瓜看了一口,嗯,甜,汁水挺足,就是吧……
石荒問了系統一句:
“這個年代的蒙汗藥是辣的麽?”
沒等來系統回答,西荒便人事不省了,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嘴裏的西瓜咽了下去。系統看得嘆為觀止,此時在看那盤鮮甜可人的西瓜,系統感概人的多面,這西瓜看起來不可口了,甚至在系統眼裏,它變成了老巫婆被白雪送的蘋果。
“白雪”被粗暴地塞進了一個麻袋裏,跟扛米一樣地扛下樓去,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系統轉過頭不忍心看,看這個小二的手法,石荒身上肯定到處是淤青,尤其是拐角處石荒腳還撞在了牆角,那聲兒……聽着可清脆了。
等一個多時辰後方清平和謝寒江回到客棧,方清平來還剩下的銀錢,發現窗前地下啃了一口的西瓜時心道不好,轉頭通知了謝寒江,客棧裏裏外外被掀了過來也沒能他們太傅大人。
守在客棧西周的将士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驿站那日謝寒江的心情,跪下得無比迅速,各個争着把罪責攬在身上。
石荒不清楚客棧被留下的人有多兵荒馬亂,他只知道這蒙汗藥的材料應該是不怎麽好,不然他不該半路醒過來,還直犯惡心想吐。
于是剛被從麻袋裏放出來的石太傅,直接吐了來人一身。
好在吃的不多,石荒模糊中甚至看到被他吐出來的西瓜了。
然後石荒就被氣急敗壞的不知道那個是誰的人吩咐吊起來。
不得不說,這把人吊起來的姿勢讓石荒想到了一些嗯嗯啊啊不太符合小綠站的東西,它應該出現在海那個啥花裏。
石荒忍着頭疼、胳膊疼、腿疼……掃了一眼還能看到窗外青山綠水的房間和左右被鐵鏈吊起來的手,衣衫完好,就是有點皺,好在提前用腕甲扣住了袖子,不然這個姿勢他胳膊該露出來了,有辱斯文。
動一動脖子上冰冰涼涼的鐵環,後面應該拖着同樣的鐵鏈,這個姿勢不免讓石荒又想歪了,古人玩兒得還挺刺激。
看到石荒腦子裏閃過的那一大堆必須馬賽克的東西,系統已經不是震撼能表示的了,它氣弱地問道:
“宿主……你在現代都看了些什麽東西?”
“啧。”石荒跟喝醉了一樣地小幅度動動隔壁動動腿,聞言不爽反駁:
“這怎麽能說是‘什麽東西’這麽難聽呢?這不過是大齡單身男青年正常的生理知識讀物和科普知識。”
“宿主,正常的生理科普需求不包括□□的小黃書和小黃文。為什麽還有百合的啊?!”
“那不是好奇嘛……”
“那你怎麽不把龍陽的也看了?”
“龍陽?哦,你說搞基啊?沒意思啊,那都是我有的,沒有看的必要。”
系統冷笑:
“宿主你單身到死不是沒有原因的。”
“幹你屁事!”
石荒冷笑,他單身是因為凡人配不上他,幹他屁事?!
系統聽到這句“心裏話”以後默了良久,然後——“呸!”
等人再出現在石荒面前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看起來還洗了個澡,身上一股熏香的問味道有些像是香水瓶子打翻了,于是石荒毫不意外地“阿嚏——”一聲,口水噴到了正站到他面前,準備對他“大放厥詞”的人一臉。
系統看得連連搖頭,這反派逼格太low了,出師不利,先是剛見面就被吐了一身不算,這會兒還被口水噴一臉,先來就被下頭了,後面怕更是綁架的幹不過被綁的。
石荒皺了皺鼻子,這才纡尊降貴地把視線投向了眼前一張黑臉,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身上,盡管對方胡子上還挂着他亮晶晶的口水,石荒也沒覺得場面好笑,只是掃了這人一眼,倆個人視線對上的時候中年男人“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哐當!”一聲砸到了地上,還翻了幾圈。
門口守門的瞪着眼珠子沒動,看了看收回腳的石荒,又看了看在地上抽搐的他們家大人,啊這……這個打開方式是正常的嗎?
“異味來源”下線了,石荒皺了皺鼻子,他很想揉,但是手夠不着,好在是空氣幹淨多了,舒坦。
石荒這才開口道:
“那個,地上扭蛆的那個胖子,說你呢,你誰啊?這哪啊?”
守門的面面相睹,猶豫再三後還是上前将那個扭蛆的胖子饞了起來,估計是高逼格已經架不起來了,幹脆拖了把凳子,把人安置在遠離石荒的靠門的角落坐下來。
胖子擡頭看向石荒,顫巍巍地從袖子裏摸出手帕,堵住了淌着鼻血的鼻孔裏。
石荒眉心微蹙,看着那個髒兮兮的肥豬,那胡子,那贅肉,他看得好不爽。
“老子問你話呢!耳朵聾了還是個啞巴?”
你倆到底誰才是綁匪啊?系統看得啧啧稱奇,任何人任何場景遇上石荒這個人,都變成了他的主場,作天作地還奈何他不得。
胖子橫了石荒一眼,沒有開口,只是招了招手,門口進來兩個人,手裏拎着比人高一頭的木棍,朝着石荒走來。
石荒看着那兩根手臂粗的棍子,系統憂心忡忡道:
“宿主,你怕是要受點皮肉之苦了。”
石荒沒有說話,即便對方棍子砸下來,砸在腰間、腿上、胸口……他也哼都沒有哼一聲,只是把視線投向來人腰間隐隐露出的腰帶和衣擺下的靴子上,然後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胖子,不再說話。
系統看着石荒被打得站不住,看着他臉色連一個眼波都沒有出現變化,看着他眼底露出的一絲笑意,這個人……有點瘋。
系統沉着臉轉過頭,這時再看石荒被檢測出的“高危人格”四個鮮紅的大字,系統這才有了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