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瘦馬
瘦馬
“沒什麽意思,想從姑娘嘴裏聽句真話。”
石荒盤着腰間挂着的玉墜,笑盈盈地走到這群女子身前,彎着腰打量着她們,聽到女子的問話也是很随便地回答。
要是忽略肩上架着的劍,或許還能稱一句“相談甚歡”?
“小女說的一直都是真話。”女子擡頭看着石荒眨了眨眼睛,低聲細語道。
“宿主,她在勾引你。”系統突然出聲。
“閉嘴!老子不知道嗎?”石荒在意識裏罵了系統一句,又想給他禁言了。
“宿主,不要上當,你才十六歲,還是個正在發育的未成年!”
未成年的石荒火速開啓禁言模式,【對話功能已關閉】的提示又一次出現在1762面前,它氣得想撓牆。
“那就繼續保持,我問什麽你答什麽。”
石荒也不去計較這位小女子剛剛說的話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反正前面那些話都無關緊要。
女子大抵也是看出了石荒的意思,說起話來依舊不緊不慢地,甚至手指開始把玩起了腰間系着的絡子。
“官爺想知道什麽?”
“你從哪來?”
“西南。”剛說完女子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小泉子所在,補充道:
“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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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
“端州漢陽府。”
“再具體。”
“見月樓。”
“再具體。”
“都具體到見月樓了,具體不了了官爺……”
一問一答女子不幹了,攤手嗔了石荒一眼,誰料未成年的石太傅郎心似鐵不為所動,甚至想給這妖精上大刑伺候。
“你們從端州漢陽府見月樓來,那你們便是見月樓的人,見月樓這麽人性化嗎?姑娘想走就走,還能帶着一群人一塊兒走?”
石荒說着觀察着旁邊一群女子,比起面前這個人她們确實瘦小些,但是舉手投足都是有着良好教養的模樣,要知道一個瘦馬從買下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用源源不斷的資源養起來的,沒有給主家帶來足夠的回報怎麽可能放人?沒聽說過瘦馬有逃脫的,她們的一生,到死都得困在主家手心裏。
這群姑娘看着一米五到一米六出頭,大的像面前這個,大抵是她們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了,聽聲音看皮膚也差不多十七、八歲的模樣,剩下這一群人,還有嬰兒肥未褪,眼睛圓溜溜的小孩子,粗略估計也才七、八歲吧?能逃出來?
不能,石荒諷刺地想,但是能“帶”出來。
石荒朝着女子伸出手去,女子也不躲,大大方方地坐在地上,眼神欲語還羞地看着他。
掀開面紗,底下是一張明眸善睐的笑顏,沒有什麽驚人的天仙之貌,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吸引”,左眼下生着一顆淚痣,刺着一簇海棠,花色同面紗的顏色一致,戴着面紗時半點不顯。
小泉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女郎小小年紀,想不到竟是位鸨媽?”
女子笑了下,道:
“當不得一聲女郎,混口飯吃的風塵女子罷了。”
寶媽?石荒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應該是鸨,鸨馬?老鸨子?!小泉子怎麽知道?臉?還是……刺青?石荒想過這個女子是不簡單的角色,但是怎麽樣也沒把一位花季少女跟老鸨子這個身份對起來,這……
謝寒江看着女子的眼神也古怪了一瞬,倒是小泉子和方清平驚訝了一下後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石荒默默解開了禁言,結果系統這個狗東西開口就是嘲諷。
“這個時代四十歲的人都能當祖父了,十七歲當老鸨奇怪嗎?周國女子十六及笄,十七、八歲嫁人,二十歲前生孩子當媽,不就是個十七、八歲的鸨媽?有什麽奇怪的嗎?”
石荒接受了這波嘲諷,而且沒有嘲諷回去,是他觀念還沒有轉過來。
石荒揣着手蹲在女子面前,聲音莫名地放輕了許多,問道:
“名字,年歲。”
女子看了眼石荒,發現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的是自己,驚訝了一瞬,随即笑道:
“郎君問的……我?”
“你。”
“樓裏管事裏行七便都喚我七娘,今年已是雙九之數。”
“……”石荒沉默了一下,随即道:
“1762,翻譯。”
1762默了下,随即冷笑着當起了翻譯:
“七娘,數字七,今年十八歲。”
十八歲的老鸨……十六歲的太傅大人沉默地有些久了,七娘無所謂地笑着,問道:
“官爺……”
結果被石荒打斷了,聽他道:
“姓什麽?”
七娘實打實地愣住了,然後狀似想了想,道:
“進樓之前好像姓……薛?是薛還是徐來着?哎呀,這哪還記得,反正是見月樓的,您當小女子姓樓也行。”
石荒點了點頭,用袖子裏掏出來的匕首不怎麽禮貌地擡起女子下巴迫使她仰起頭來,道:
“薛七娘,見月樓的管事,你帶着她們進京城做什麽?”
不等薛七娘回答,石荒先轉頭問了小泉子一句,“京城裏有見月樓嗎?”
小泉子答:
“有。”
薛七娘本打算糊弄過去,誰知道面前這人是個不按常理來的硬茬子,她才笑了一下還沒開口呢匕首尖已經抵上了喉嚨了,都能感覺到刺痛了,肩上的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收了回去,但是薛七娘感覺得到身後那個男人還在,興許正拿着劍對着她虎視眈眈。
“嬷嬷讓我帶她們去樓裏,交給她們調·教,我只負責送人,送完就回去,其他的都不知道。”
“打劫的事兒呢?”
“官爺,這哪是小女子能預料的?突然被打劫了我們也很意外,走的還是官道,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石荒“嗯”了一聲,看不出來是信了還是沒信。但是系統一直在跟他分析薛七娘的微表情,最後告訴石荒,薛七娘在撒謊,而且擅于撒謊。
“你送過幾回了?”石荒問道。
“一……二!三!三!三!”
突然刺向喉嚨的匕首讓薛七娘大驚失色,一連改了兩次答案,最後說話時都有些破音了,看向石荒的眼神變得畏懼,臉上是有些痛苦的怆然欲泣。
石荒看着薛七娘的表情變化,跟系統感嘆,這是可以作為表演示範的一段演技,面前這位要是生在現代,合該是位影後。
系統嘲笑他,薛七娘要是生在現代,絕對是會被寫進法學教材裏的人物。
“三?”
“是,三,這是第三次。”
薛七娘每一次說話都感覺自己在把自己的喉嚨往石荒的匕首上送。
“端州太守被告了,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下西南去查他。關于端州,關于漢陽府,這位見月樓的鸨媽媽,有什麽能告訴本官的嗎?”
“您是……欽差?”
石荒聞言熙然一笑,道:
“當然不是,但是我老子跟姓時的有點舊怨,要是能給時懷韌添堵本官當然樂此不疲,所以……七娘有什麽小道消息能說說的嗎?”
“官爺……”
薛七娘苦笑,眉心皺起的動作都做得風華無限,一個稱呼拐了九曲十八彎。
“小女子哪知道什麽消息啊?這您要不說都不知道這件事,七娘區區花街柳巷的一個小人物,就是想知道這些大人物的消息也沒機會啊!”
石荒又問了一下小泉子,道:
“見月樓在西南道勢力如何?”
“西南道兩州十八府,每個府城內都有一家分號。”
石荒轉頭再看向薛七娘的眼神就不太好了,肉眼可見地有些冷。
薛七娘見狀急忙澄清道:
“官爺,這可怨不得小女子,小女子只是個小人物,平日裏從來見不到這些大人的。”
石荒收回匕首,看了看刀尖染上的一珠殷紅,一臉遺憾道:
“那你沒用了呀……”
說完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上的褶皺,朝着旁邊不吵不鬧的一群小姑娘走去,謝寒江把手搭上薛七娘肩膀就要把人往山神廟外拖。薛七娘這才慌了神,看着石荒慢慢走向小姑娘們,在将被行動迅速的謝寒江拖出廟門時突然掙紮開來,一把撲到石荒腳邊擡手抓着石荒衣擺,一只手扯開肩頭上的披風。
“官爺,官爺,郎君!奴家雖然不知道那些大官的消息,但是奴家出身見月樓,總有官爺用得上的地方,官爺再看看奴家吧。”
石荒沒有低頭,只是被拽着了也走不了,只是冷漠地吩咐謝寒江:
“把人拖出去,處理幹淨點兒。”
謝寒江走過來拿人。
石荒拽回衣擺,走到看起來年紀最小的那個小姑娘跟前半蹲下來,指尖點在小姑娘腦門兒上,石荒笑着對上小姑娘不驚不慌甚至有些顧盼生輝的眼神,表情溫和,眼底生冷。
“小朋友,本官想……你可以告訴我一些東西,可能會讓我趕到驚喜的東西。”
身後薛七娘的臉色變了。
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月色,同樣的夜月下是不同的人。
一襲墨衣隐在黑暗裏,穿行在樹林子裏,長靴有節奏地踩在枯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衣擺偶然間從月色下面晃過亮起星星點點的銀光。
墨底彩漆的鬼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悠揚的口哨驚起夜枭撲飛。
一道白光晃過,鬼面站步後仰躲開了襲來的梅花镖。
“幹什麽這麽大火氣?”
鬼面底下傳出帶着笑意的聲音,仿佛在閨房裏跟侍妾調情的郎君。
“樓主準備了一筆養老金,接了一個懸賞,給你下了最後一個任務。”
暗處傳來一個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聲音,但是怎麽聽這上揚的尾音都帶着看好戲的意味。
“聽起來這似乎不是我想接的任務……懸賞誰的?”
“周朝下西南道查案的三個欽差的人頭。大理寺卿——裴護、刑部尚書——薛縱雲、太傅——石荒。”
“三個都殺啊……樓主這是?”
“你是個殺手,爛好心救什麽人?樓主特意洩露買主的消息讓我轉告你,這筆懸賞金有黃金三百萬,白銀三百萬……出自西南。這是樓主對你的警告,也是最後的提醒。養老金是一把金刀,作咱們這一行的,你知道金刀代表着什麽。”
“……什麽意思?”鬼面的聲音沉了下來,随後聲音發飄似的又問了一遍:
“什麽意思?”
“看不出來嗎?一個選擇,你有拒絕的權利,但是金刀只有一次,看你是要自由還是善良。”
“……轉告樓主,金刀準備好,懸賞,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