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十五回
第九十五回
且說吳熳在婆母處聞得幾株菊花清香非常, 直覺有異,便着兆利送去請王官兒瞧瞧。
胤礽一聽可能有問題,便令家下将幾盆花擺去前院, 離內院卧房遠些,唯恐妻子嗅了香氣, 對身子有害,園中那幾盆也先令家人收進花房放着, 一時別擺出來了, 怕母親也着了道兒。
及至掌燈時分,兆利方回。
只态度大變,去時屏息謹慎、捂鼻遠離, 回來時卻将那花抱在懷裏, 因笑道,“回大爺大奶奶,王先生說無礙的。”
王官兒一瞧了那花, 便知兆利來意, 直言他已帶着小幺去探查過了, 販花的人家确實有異, 乃是一對陶姓菊精姐弟, 但花卻是沒問題的, 只因培花之藝乃花精秘法, 所以能叫花散發最本質清香,其色更正更嬌豔, 花期也較一般菊花長些。
兆利還道, “......王先生且說請大爺大奶奶放心, 敢如此正大光明在都中行走的妖魅精怪,都是純淨向善、不會害人的。”
聞得如此說法, 吳熳與胤礽也就放下心來,又将數量不多的花給賈林氏送回去幾株,若是無害,他們也就不奪人所好了。
賈林氏聞得兒子此舉,只莫名搖搖頭,兒子兒媳回來後似神神秘秘的。
只胤礽吳熳夫婦抛開這花精之事不管,那陶家姐弟卻引了樁事兒。
原都中有一極出名的花匠,名方椿的,權貴之家的花木多是他家所供,如今突冒出一家花肆,雖只貨菊花,但此節令下,菊花便是來錢的大頭,方椿家一大進項平白被人分走了大半,自然不得。
遂派人去打聽情況,見其只一對勢單力薄的姐弟,便想倚勢壓人,或令陶家菊花都賣與他家,他家再供勳貴,或出低價買斷陶家的培花技藝。
可陶家姐弟不從,與方椿家人對峙起來,偏巧,有幾位勳貴老爺聞得陶家菊花之奇異,不請自來,欲看看花枝,就這麽撞上了。
更巧的是,那陶家女子乃一二十許的絕色佳人,且入了這幾位賞花玩柳的老纨绔眼兒,老纨绔們“英雄救美”,趕走了方椿家人。
家去後,又各着媒婆去說合,欲納那陶家長姐陶黃英為妾。
如此,倒是将方椿家徹底吓退了,只陶家不堪其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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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吳熳與婆母在花廳中理事,聽得前去買花的家人來報,提親那幾人中竟有榮府大老爺賈赦。
賈林氏眼中劃過鄙夷,一語不評。
吳熳卻覺驚奇,紅樓夢中寫這位大老爺姬妾成群,确是個好色的,可他也不只好色,還會謀財,後才有欲納鴛鴦,想得賈母私庫的事兒。
不過,這位大老爺年初才因犯事丢了爵位,如今又鬧妖?
賈赦好歹也是官場中混過的人,吳熳不覺他會連這點眼色分寸都沒有。
因問婆母,“那菊花确實稀罕,不知賣多少錢一株?”
賈林氏沒多想,只當兒媳接着買花家人的話往下問,便将上次買花的帳子翻與她瞧。
吳熳一看,婆母買了十二株,因着品種有異,價格也不同,竟花了一百六十多兩。
且她記得婆母那日說過,到陶家買花的人都是肩扛車載而去,絡繹不絕,可見其出貨量之大,想是極掙錢的。
難不成這次也為財?吳熳猜測,不過又笑,只謀精怪的財,也就賈赦這等無知無畏之人敢做了。
這不,不過兩日,寧榮街上之人便都知了賈赦大老爺出門時被石頭絆了腳,栽了大跟鬥,腳也腫了,連路都走不了。
且聽聞,其他幾位欲納陶黃英為妾的,也不同程度受了傷,一時都出不了門了。
其中還有位姓任的侍郎,因此不能上朝,告假時叫當今得知了此事,被申饬了一頓,且罰俸一月。
賈母聞訊也震怒,賈赦動不了,便将大兒媳叫來訓斥一番。
自此後,刑夫人再不敢叫那媒婆子登門。
可遭了罪的幾人又怎肯罷休,見都是如此慘狀,便認定那姐弟倆定是會些旁門左道,甚至厭勝之法,但又因着朝中局勢,不敢公然請端公神婆、和尚道士等作法反制,只能去衙門告狀。
順天府尹無奈又擔心确有其事,惶恐不已,只得派人去查,可查來查去,陶家來歷清白,家中也無那等烏七八糟之物,便命人轉告諸人此事許是意外。
言下之意,便是幾人活該。
幾人哪裏肯放棄,不依不饒,順天府也惱了,上次傅試出手幫賈赦欺人,險些叫順天府搭進去,如今拿不着證據,休想叫他們助纣為虐。
但礙于幾人出身勳貴,不好得罪,順天府尹只與各家在朝為官者訴苦。
賈政也在此列,同其他幾人一起在衆同僚面前被說得羞紅了臉。
歸家後,雖憤慨,但又不能訓斥長兄,只去其院中好言相勸了幾句,還是就此作罷的好。
賈赦卻覺被母親偏愛的弟弟教訓了,一時犯起擰來,定要将那女子納進家來,待賈政去後,便打發人喚了賈琏來,着他去辦。
賈琏也覺沒臉,他也好色,尋花問柳卻從不強迫,給了銀錢東西,願來的就來,不來作罷,哪做過避良人為妾的缺德事兒,遂默不作聲。
賈赦氣得發抖,賈政來這一出,他便覺為兄的權威不在了,如今得了他爵位的兒子竟也忤逆起來,瞬間怒上心頭,拿起案上硯臺,便砸了去。
賈琏正悶頭垂眼,哪裏想到他父親突然發火,待發現時,已避之不及,生生将頭上砸出個血窟窿,一時栽倒在地,血流不止,生死不知。
待門外人聽見響動,忙請了刑夫人來,血已淌了一地。
刑夫人吓得腿軟,忙叫人請大夫,又急忙給他送回院子去。
王熙鳳和平兒見了這血呼呼、不省人事的模樣,雙雙吓得跌坐在地,此又驚動賈母,一面氣急念叨着“孽障”,一面令人拿她的帖子去請禦醫。
又見禦醫來看過後,只叫好生養着,給不出個準話兒,賈母急得流下淚來,一家子女眷也跟着抹淚。
時合族子弟得了消息,都忙來探望,胤礽也随衆去看過一次,趁機診了脈,确認沒事便回來了。
如今榮府只賈琏還算有兩分掌家之能,暫不能倒了。
又說發生了這諸多事兒,那對賣花姐弟也不怕報複,仍在都中好好賣花,也不說回鄉遠離這是非之地甚的,倒是奇聞。
吳熳聽了,只與胤礽道,許是精怪思想與人類不同,眼中無畏權勢。
此事一出,榮府的中秋不好過了,吳熳一家倒是沒甚影響。
十三日一早,賈林氏迫不及待請大夫上門,聽得大夫說兒媳确實有一月身孕,喜之不禁,命管家将賞錢放下去,一時間府中也歡喜沸騰。
休沐歸家的賈敦聞得如此喜訊,也喜笑顏開,急急沐浴焚香,祭拜告知祖宗,本不喜酒之人,拉着兒子酌飲好幾杯,臉都喝紅了,叫賈林氏數落了好幾句。
胤礽似也極高興,回了房中,摟着吳熳親香個不停,盥沐後,便将人按在床上躺好,自己倚在床頭,拿了本《春秋》,說給孩子念念。
吳熳望着他臉上與夢中別無二致的滿足,不自覺露出笑靥,男人見了,又在她臉上磨牙,吳熳立時收了笑臉,因警告他,“注意胎教。”
後男人問了甚叫“胎教”,了悟後,又念起那書,孩子能不能聽着吳熳不曉得,她是聽不進去,聽得男人翻頁時,便已睡眼朦胧。
屋內,書聲低沉,燭火昏黃,夫妻一坐一仰,一時歲月靜好。
次日八月十四,吳熳早起去了婆母院中,最後一次送中秋節禮,俱是月餅、西瓜、螃蟹等節令之物,叫各家吃個新鮮。
婆媳兩個先核對了家中親戚名單,看可有遺漏,吳熳又理了胤礽的朋友禮單,确認無漏後,又添了兩份,一份給王先生小幺等,另一份給尤庚娘一家。
渡口一別,金家花了兩日買下住宅,已在都中暫時安頓。
尤庚娘先頭還上門拜訪過,欲将與吳熳這段關系維持下去,吳熳會意,也喜這個聰慧果斷的女子,自是禮尚往來。
且聽尤庚娘說,唐氏之事也處理妥當了。
因着唐氏與王十八的財物并未被收走,她也算小有資産,便在金家宅邸附近賃了一處小院,雇了一個婆子做些粗活,又每日做些針黹換錢,生計不是問題,與金家住得近,若有急事也可尋到幫忙之人。
如此,已是最好的處理之法了,若叫金家對這孤苦無依的女子不管不顧,他們一家子都做不到,但放在家中,又實在膈應人,只能如此。
吳熳聽了只笑不語,如此做法,說明尤庚娘心善,值得相交。
八月十五中秋節一早,胤礽與父親到寧府随族人行朔望之禮,回來後,祭祖供飯,又見寧國公英靈來享香火,吳熳也見怪不怪,只這一次聞得她有孕,寧國公扶須大笑,即使無人與他說話,也自言勉勵誇贊了好幾句,享完香火方去。
起更時分,清風明月,花香四溢。
吳熳初次與家人過團圓節,聽着婆母舉杯對往後年年中秋的期盼,吳熳眨了眨眼,掩下眼中熱意,胤礽察覺,嘴角含笑,在桌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後便是珍馐美馔,因着她有孕,螃蟹不能吃,便見男人給父母各拆一個,盡了孝心後,便停了手,只陪她吃菜喝蜜水,酒蟹半點兒不沾。
賈林氏見了欣慰,吃了兒子敬上的孝心後也不吃了,且不許夫君用。
賈敦也是歷過事兒的人,知曉兒子的心情,便也止了。
如此情景,險些叫吳熳落淚,好在婆母适時與她說笑,一時轉了注意力,男人那頭,也與公公吟詩行令,有來有回,一家子其樂融融。
二更後,夜漸涼,婆母便讓他們回了院子,夫妻二人且睡不着,遂坐在炕上,撐起窗屜,靜靜賞月。
胤礽攬住妻子,瞧着她眼中的月色入了迷,久久不能回神。
吳熳似有所覺,回眸看他,認真道了句,“謝謝。”
謝謝男人帶她體味這人間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