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回
第九十四回
且說胤礽見星辰化螢光飛入妻子口中, 一時情急,卡住妻子下颚,急令她咯出來。
吳熳方才驚醒, 已将星辰咽下,忙翻身下床, 臉對面盆,按住穴位催吐, 可別說那星辰, 便是今日所食也半點兒嘔不出。
胤礽一面倒茶與妻子漱口,一面拉她手腕把脈,卻不見有恙, 體內也不見異物。
吳熳運轉異能, 亦不見異常,仿佛方才所見所歷如幻覺一般。
如此一番動靜,驚動了東屋守夜的兆利, 忙點了蠟燭來敲門, 胤礽只叫他速去備車, 欲去尋那高人問上一問。
妻子脈息雖不見異樣, 但畢竟吞了那不明東西進體內, 不得結果, 他不安心。
夫妻二人遂穿衣盥漱, 囑咐家下不要驚動主院父母,悄悄去了。
高人目今且與王官兒師徒在一處。
又說王官兒當日在渡口與胤礽吳熳夫婦分別後, 便在徒弟引路下, 去尋了他兄長燕平。
只見那半大小子見了小幺, 不顧多人在場,喜極而泣、嚎啕大哭, 又聞旁人道小幺被拐後,燕平不顧飯碗四處尋找,險些做回乞丐,直叫王官兒佩服這倆小乞兒間的情義。
後見燕平與鋪子中夥計擠着睡大通鋪,小幺沒丢前也随他一起,王官兒不忍,亦不缺銀錢,便為這小兄弟倆置了一處一進小院,帶着高人與他們合住。
先時燕平還不樂意,一則與王官兒不熟,對其不十分信任;二則覺着無功不受祿,以他目前的工錢,幹到老,也還不起這一座宅子的錢。
直至王官兒言說小幺還要給他作多年學徒,且出師後定能日進鬥金,如今便當小幺預支工錢,又兼小幺在一旁百般演說祛邪捉鬼有多掙錢,又給他露了兩手,燕平方信了,卻也寫了借條。
王官兒默默收了,轉頭便給了小幺自己保管,後兩大一小帶着不多的行李,住進那小院。
是夜,有人敲門,燕平驚醒,披衣起身至了門後,小心問道,“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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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一熟悉清脆的聲音傳來,“燕平,是你兆哥,有事兒尋王先生。”
燕平湊近門縫往外瞧,只見那人提了燈籠,似也發現了他動作,遂将燈籠提高了些,好叫他看清楚。
待認出人來,燕平當即拿了門闩開門。
當初便是兆利尋的他,給了他這份活兒,且他聽掌櫃的說王先生與東家相熟,他沒想到關系竟這般好,叫東家跟前的紅人都找上門來。
大門洞開,他方見兆利身後且有兩人及一架馬車,只聽兆利說,“這是大爺與大奶奶,有急事兒尋同王先生一起的那位高人。”
因着如今且不知那人名姓,人也不透露,遂所有人皆“高人、高人”的喚。
兆利聽說此便是一直不得見東家,又見二位氣度儀态不凡,容貌懾人,連忙打千兒請安,又恐耽誤了東家的事兒,将人迎進門,便急急去請王先生與高人。
只他們這來往說話,已驚醒了院內兩人,一間屋內亮起了燈,王官兒披衣、朦胧着眼出來,另一房,高人則還是那副嶙峋戚苦模樣,瞧他眼神清明,也不知睡沒睡。
吳熳與胤礽因對着二人并燕平施禮致歉,“深夜到訪,打擾了。”
燕平避身不受,忙說去燒水待客,卻被兆利按住,且聽兩位東家道,“多謝,但不勞煩了,我們只向高人請教幾句就走。”
幾人便于堂屋就坐,胤礽道明他們夫妻來意。
王官兒聞所未聞,也跟着望向高人,但聞解惑。
高人明顯驚訝,沉吟片刻,似想通了什麽,也不用“天機不可洩露”那話搪塞他們,只道,“世人皆知天宮共二百八十三星官,有人封之,也有天生之。”
說着,見他們三人都點頭,示知曉此事,方繼續道,“然則不止,每十萬年,天便會自生一星官,新生星官懵懂無知,如人生嬰兒,須轉世投胎為人,歷劫之後,天道承認其渡劫大成,方重升天宮,位列星官,
當日,二位所得星辰,便為一新生星官,落凡尋找人世父母,那豬婆龍夫婦得之,便是有緣,可雌豬婆龍有孕,星辰尚在,便說明,兩方不相宜,後星辰落入二位手中,便又是一緣,
我一口咬定二位與此星官有緣,蓋因二位神魂有異,皆是無嗣之相……”
高人說到此,瞧了瞧那夫妻二人神色,他被貶凡間雖不久,但也知凡人對于子嗣的看重,星官尋投生父母,這二位又無子,正是天作之合。
果不其然……
不過,他又擔心二人對星官有誤解,因解釋道,“星官投胎,也并非其一方擇定父母便能成,賈夫人既能吞下了那星辰,定是二位也露了意願,允他成為你們的孩子。”
聽得高人如此說,吳熳與胤礽不由想起今夜夢中,胤礽将那個孩子抱了起來,吳熳接住了那孩子……
夫妻二人對視,是這個緣故嗎?
怪道初次夢見時,二人都疑是胎夢,卻未見有孕。
胤礽追問道,“如此說來,那星辰入體,對內子無害,且已有孕在身?”
卻見高人搖頭,“是,也不是。那星辰确實無害,但若要有孕,還需二位陰陽交合,為其築血肉才可。”
此話,高人說者若無其事,聽者夫婦也坦然以對,倒叫王官兒與兆利這倆知人事的旁觀者羞紅了臉。
不過,無人在意就是了。
後夫妻二人又問了些細處,全盤了解了此事,便起身再次致歉、告辭了。
家去馬車上,燭光昏暗,二人靜默,沒想到,吳熳的推測沒錯,只不止她不能有孕,連胤礽也注定無嗣。
但又峰回路轉,叫他們得了這機緣。
許久,胤礽才輕笑與妻子道,“投生在咱們家,可沒多少苦吃,也不知他這劫能渡不能渡。”
吳熳也難得言語帶笑,“誰說受盡苦難方叫歷劫,平穩一生亦能悟道。”千萬別同他們一般,歷盡磨難且不得釋懷。
胤礽聞言又笑,摟住妻子,心中無限慶幸他将那孩子抱了起來。
及至家中,天且未亮,兩人并排躺下,許久不能入眠,半晌後,胤礽問道,“生嗎?”
一如新婚之夜喜婆問吳熳,吳熳亦作了同樣的回答,“生。”決定好,便沒甚好猶豫的。
七日後,胤礽診脈,吳熳果然有孕了。
狐族醫術高明,七日便可診滑脈。
吳熳肉眼可見男人的興奮,公公已回了山上,男人也不管外頭事兒,整日跟在她身後,便是同婆母理家事也在一旁瞧着,叫來回事兒的執事媳婦們都退到另一屋去了。
賈林氏難得見精明聰慧的兒子這般傻樣兒,心中隐有猜測,歡喜非常,不過見小夫妻且不打算說,便也沒挑破,只囑咐廚房換了幾樣兒沖撞的菜品,将房中熏香停了,每日略理理事兒便道累了,或令兒媳回去歇着,或叫她陪着到園子裏頭走走。
如此明顯的變化,吳熳自然也能察覺到,一日,園中散步時,便與婆母道,“……只是經期未至,過幾日,還請母親為我請大夫來瞧瞧。”
賈林氏這才将喜色擺上面兒,拉住兒媳婦問身體可有不适,可有何想吃的等等,又想着兒媳出門前身子便沒調理好,不知是否有影響,當即就要請大夫,卻被吳熳攔住。
他們夫妻都不欲叫父母得知這些神鬼之事,眼下才十幾日功夫,普通大夫摸不着,只等半月後再說,因勸道,“還請母親略等等,萬一不是,兒媳怕人笑話。”
賈林氏無奈念叨她怕甚,但也随她的意。
日子一天天過着,便進了八月。
八月初三乃西府老太太壽辰,因不是整壽,那府裏也不宴外人,只請合族聚一聚。
賈林氏因着黛玉,每月都要上那府裏一趟,不去不合适,遂準備了柄金玉如意作禮兒,預備獨自去。
且與兒子道,“那地方亂哄哄的,媳婦兒去了怕沖撞着,你也別去了,就在家照管她。”小輩去了,定是要磕頭的,沒的受這份兒罪。
于是,賈林氏便跟着妯娌們去露了個面兒,祝了壽,随便吃了兩口,便回來了。
席間有人問起,她只道兒媳身子不适,兒子在家照應。
只賈林氏不知道,她走後又發生了件事兒。
賈寶玉早對秦鐘從姑蘇回來時同他描述的“月宮仙子”心馳神往,那日,聽得茗煙來回“琛大奶奶到府裏看林姑娘了”,他便與秦鐘裝病從學裏跑了出來,只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一步,并未得見。
今日難得合族團聚,他便借機到了堂客廳裏,想一睹芳容。
不想,族中女性長輩見了他多有憐愛,個個摟懷摩挲,半晌,他方掙脫出來,忙問敦老爺家眷,卻聞他家只來了敦太太一個,也匆匆回去了。
賈寶玉不由失望,不知何時才能見上那位“月宮仙子”嫂子。
又說賈氏族中子弟這頭,賈珍端了酒盅,在長輩席間管待伺候,眼睛卻尋着賈琛身影。
當日聽了金陵管家之言,他對賈琛是存了氣的。
就算秦鐘不是姻親子弟,只一普通孩子,勞他捎帶上京,有多費事兒,還将他家人打成那副樣子,他今日正想着在族人面前羞他一頓臉,卻聽人來回,賈琛根本沒來,賈珍心頭更氣了。
卻說賈林氏家來,因着沒吃好,又叫人備了點心茶果,擺到園子裏,尋來兒子媳婦來,邊賞花邊用些,可比那烏煙瘴氣宴席上舒坦多了。
八月菊花開得好,色色齊備,吳熳瞧了個新奇,有些竟是她與吳漫都不識的,因問了胤礽幾句。
胤礽一一應着,只妻子言說其中幾株清香異常的,他也覺未見過,因問母親道,“父親又種了新品種,怎往年不曾見?”家中菊花多是從父親山上的院子中移來的。
賈林氏聞言,偏頭瞧了,笑道,“你們怪是眼尖,那幾株是我近日着人去買的……”
都中來了戶專賣菊花的人家,都說他家的菊花品種稀罕,移栽極易存活,色多且正、味兒又香,不少人家都去搶訂,賈林氏原是不信的,但也跟風買了些。
不想,搬家來一看,确實驚豔,還欲再采買些,人家說已供不上,只能等下一茬了。
吳熳聞言,眼神漆黑,笑着請婆母分她一株,賈林氏極大方,直接叫人挪了幾盆到他們院子裏。
晚間,回了院中,吳熳便叫來兆利,着他送一盆去請王官兒瞧瞧。
胤礽因蹙眉問,“有問題?”
吳熳回道,“太香了,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