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回
第七十六回
且說桑沖門人王氏兄弟機緣逃出死牢, 嚴知府欲借盜竊賈家財物之名派發通。緝令。
胤礽臉色發青,厲聲道,“沒有這名頭, 他就不動了?”
心腹只垂首躬身,待主子怒氣稍散, 才道,“嚴知府今日已派人全城搜捕了, 只人三四天前就被人牙子帶走, 如今已找不見蹤跡。”
胤礽嗤笑一聲,三四日?死囚丢了如此長的時間才發現,這姑蘇知府衙門跟篩子有什麽區別, 虧得他前幾日還贊嚴律為官清明, 如今一看,也是個糊塗蟲,連自己的地盤都沒摸清楚!
“如此, 你便回了衙門去, 說家中同意了, 請他們速發通。緝令, 盡早将人捉拿歸案才是。”
心腹靜待, 沒等來主子意思, 倒是大奶奶發話了, 可他悄然瞄了一眼,主子似不贊同。
只聽大奶奶言道, “那人到府上時間極短, 引發不了什麽誤會, 且來去皆有馬車接送,衆目睽睽之下, 我們也有分辨的證據,不必因着些虛名,致更多女子受害。”
吳熳怎會不知胤礽為她考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桑沖門人之事遲早會露出去,男人擔心她會因此白擔污名。
可她并不在意世人看法,只要男人,與遠在都中的公婆信她就好。
且三四日時間,真叫那兩人出了姑蘇地界,再流竄到別處禍害女子,那才真是遭了。
胤礽沉默與妻子對視,十幾息後,與心腹道,“照大奶奶說的做。”
心腹行禮告退,退出去時,暗暗将大奶奶的地位再往高處拔了拔。
大爺一直是意志堅定,甚至獨斷專行之人,沒想到竟會受女子影響,可見大奶奶在大爺心中是何等地位。
心腹瞧了一眼正在大奶奶面前端茶倒水、嬉笑伺候的兆利,心頭一笑,這回,他可沒兆利看得清。
夫妻二人聽了事兒,吃完茶,便回了房中。
Advertisement
時吳熳正在淨室沐洗,胤礽不管不顧,邊解衣服邊進了去,擡腳跨進浴桶,水滿溢出潑在地上,發出嘩嘩的響聲。
吳熳眨了眨眼,望着男人明顯盛了怒氣的眼睛,只聽人道,“大奶奶什麽時候能多疼惜自己一些?”
原來,還在為方才那事生氣。
吳熳笑了,身子前傾,雙臂攬上男人的肩膀,在他耳邊道了她的想法,在這個世界,她只在意他與公婆而已。
男人眼神轉暗,一時間,室內只聞水嘩嘩灑地聲。
次日一早,胤礽神清氣爽,心情愉悅,喚來幾個護院在前院對練,持的正是那黑影将軍所贈的青銅劍。
當日在月色下初見,便覺寒芒畢露,如今持在手中,更覺其鋒之利,竟将護院們的馬刀斬卷了刃,其中一把甚至差點折了。
胤礽驚訝,他原以為青銅劍定是比不得精鐵刀,如今可算刮目相看,此劍,确是件寶物。
他又憶起妻子當初為他接下此劍的模樣,心中驟暖,眼中劃過笑意。
酣暢對戰後,胤礽熱汗淋漓,兆利忙呈了布巾和茶水來,待胤礽坐下,又打起扇子,主仆二人一齊望着護院們觀摩品鑒那青銅劍。
忽的瞧見王官兒身上挂滿東西,匆匆忙忙,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又出去了。
兆利瞧着王官兒背影,想起昨日護院們議論他遇上的那厲鬼,略思索了會兒子,還是決心告知主子一聲。
便道,“大爺,您還記得昨日在山上,晉之公子所講的那因貪財而死的林氏族人嗎?”
胤礽聞言,擡眸瞧了他一眼,“那人怎了?”怎無緣無故提起?
兆利笑回道,“昨兒我回房休息,聽了一嘴王先生沒抓住的那厲鬼之事,覺着那鬼,與林家那族人有幾分相似。”
胤礽挑眉,低頭吃了口茶,“說說。”
若真是只“幾分相似”,便不會回到他面前了。
兆利“嘿嘿”笑了兩聲,自覺與主子心意相通,眉飛色舞道,“昨兒,王先生說從沒見過恁奇怪的厲鬼,也不傷人,就霸占了一鄉紳的豪宅,令鄉紳将院子布置得富麗堂皇供他居住,
還叫人将家中金銀玉器、田契房契等均奉到他面前,日日穿戴、點數……”
兆利光說都覺着一言難盡,且後面還有更惡心的,“那鬼還命鄉紳給他安排倆小妾,說要傳宗接代,鄉紳不應,不願禍害人,厲鬼便言,若不給他小妾,便要強占鄉紳的妻子與女兒,鄉紳吓壞了,忙從人牙子手上買了兩個女子回來……”
雖那倆女子不知是知了事情始末害怕,還是怎的,将鄉紳家人打昏,跑了……但這些不是重點!
“光憑貪財與求嗣,你就斷定此鬼是林家那族人?”胤礽慢慢悠悠說道,若真如此,那他這個主子可得給他長長腦子。
兆利聞言,急蹲至主子座椅旁邊,道,“當然不止!大爺您說,那鄉紳受了那鬼如此迫害,能不反抗?王先生說鄉紳亦請了和尚道士去捉鬼,可有真本事兒的人實在太少,那些人都被厲鬼惡心跑了!”
“怎麽惡心了?”胤礽笑,這應才是重點。
“那鬼見和尚道士一來,試出人沒真本事,就将身上肉一片片抖下來,又将肚子敞開,任裏頭腸子、髒腑流出來惡心人……
您說,這模樣是不是與晉之公子所述的死法一模一樣?”兆利滿臉期待望着自家大爺,想得主子認同。
胤礽放下茶碗,手指點了點幾案,眼睛眯起瞧向遠處,确有可能是同一鬼。
但昨日聽王官兒的口氣,此鬼似不棘手,那便先等結果,若是不成,他再親自去一趟。
事實上,還用不上他動手。
那厲鬼沒想到鄉紳還能真請來有本事的道士,他被重傷了,費勁辛苦才跑脫,萬般無奈下,只能躲回內心最恐懼的林家莊。
厲鬼死去那天承受的折磨,似刻在他的骨子裏一般,一靠近這片祖地便戰栗痛苦,遂化鬼後,便遠遠逃走了。
當然,他也擔心堂伯和族叔的鬼魂尚在,兩鬼會合力對付他。
如今他被逼得無處可去,只得又悄悄躲了回來,在自家祖宅中龜縮着,只盼着那道士找不見他,能放棄了去。
只他沒想到,回來第一日,便被人發現了。
玉雪可愛的孩子,挎着書袋,小步小步認真走着去上學,路過荒宅時,忽有一股陰冷腐臭的味道傳來。
孩子分了神,邊走邊回頭看,小聲嘀咕,“這味道,比回家途中那些住在水裏的叔叔們還臭,一定是個大壞人。”
路上,不時有大孩子超過他,還惡狠狠用眼睛瞪他,孩子只咧嘴對他們燦爛笑笑。
爹爹說不能欺負弱者,娘也說人太弱了,所以不叫他用法術跟他們“玩”。
但先生又教他“事不過三”,這些人已經叫他傷過兩次了,再有一次,這些人就不算弱者了,他便可以還手了。
孩子期待又高興,臉上笑容更純真燦爛。
大孩子們見了,紛紛氣惱,因着将到學堂,動了手,會叫先生和族叔知曉,才不能教訓他,沒想到小雜。種竟如此得意,可把他們氣壞了,幾人皆瞪大了眼,咬牙道,“給我等着!”
又說吳熳,今日要與林雅茹核對祭祀所需物什,遂到門口迎她,只見姐夫公孫仲将人安全送至,便道了別,忙別的去了。
吳熳好奇,難得見這恩愛夫妻兩頭行動,便随口問了緣由。
林雅茹笑道,“說原金陵有一家兒藥肆,賣的棒瘡傷藥療效奇佳,公孫家以前常從那家兒進貨的,只十年前突然搬走了,不知去向,幾日前,你姐夫得了消息說在姑蘇,便想将這樁生意續上,只這幾日一直不得空,今兒難得沒他的事兒,我便叫他自去了。”
吳熳一聽“藥肆”、“療效奇佳”,便不由想到那家狐貍藥肆,于是不動聲色問,“那家藥肆,掌櫃姓黃?”
林雅茹聞言欣喜,“你也知道?”
吳熳笑着點頭,這可不就巧了,且……
“我聽聞那家藥肆掌櫃父女上山采藥去了,不在家的。”雖是被迫的。
林雅茹聞言,回頭往門外瞧了瞧,似在考慮要不要叫家人将公孫仲喊回來,不過想想逗逗他也不錯,便算了,只跟吳熳笑道,“早知道就該問你一聲才是,可不白跑一趟?”
吳熳也笑笑,人家夫妻情趣,她便不插手了。
後兩人在廳中,核對起這場祭祖所需的一應物件兒可準備齊全,中途,林海留在姑蘇照管祖茔的家人,還來送了一次東西,盡是上好的青銅供器,且擦拭一新,直接能用。
吳熳與林雅茹只對視一笑,便收下了。
隔日,便是請人測算好的吉日。
鞭炮、鼓樂聲響,兩人或四人一行,擡着香案、供器、三牲、玉帛、香燭紙馬等,如并行的螞蟻般,蜿蜒往祖茔山上去,林氏受邀的族人也在其列。
道路兩旁,看熱鬧者衆,均指點耳語。
遠處的姑娘們見林雅茹一窈窕女子,卻跟在主祭人族長身後,作為當家人行禮祭拜,都羨慕不已。
而胤礽與吳熳始終是外姓,不好喧賓奪主,只一路随行旁觀。
祭嫡支時,胤礽請了族長之孫林晉之代為拈香上供,他只上了一柱自家的,替母親盡盡心,如此,也極謹慎,常環顧四周,擔心他的紫氣又引來甚非人之物。
祭祖程序繁雜,耗時極久,族老們年老體邁,都有些吃不消,下山後,開宗祠簡單祭祀,在族譜上鄭重記下越哥兒名字,今日之程,便算完了。
後就是流水筵,胤礽與林雅茹借了族長家與隔壁一族人家,一戶宴官客,一戶宴堂客,兩對夫妻分開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