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回
第六十回
話說夫妻二人得知瘋乞丐真實身份, 便持其所贈之書回了馬車,命兆利、護院等啓程返家。
車上,夫妻二人相對而坐, 不發一語。
胤礽先行翻開那書,見其內容為現世流傳最廣的《黃庭經》, 無甚稀奇之處,只注解玄妙無比, 光用眼看, 就可進入一種心寧神靜、萬物自化的境界,
“啪!”
胤礽驟然将書合上,随手擲于兩人之間的小幾上, 神色晦澀不明。
吳熳不解, 取來翻開一看,只幾息,便覺記憶中的殺戮血腥場面逐漸模糊, 長存心底的戾氣亦在消散, 心中恐慌, 後亦迅速将書合上, 置于幾上。
夫妻二人對視, 心有餘悸。
如此看, 此書能助人修煉成仙, 毋庸置疑。
可若成仙的前提是抛棄自我、斷絕情緣、萬念俱寂,并不适合他二人眼下修煉。
不說夫妻情分漸濃, 便是父母親情恩情, 亦不能割舍, 這凡塵俗世,尚有諸多眷戀, 割舍不下。
且二人對前世所經所歷,極為重視,可藏于心隐于腦,永不示人,卻不願忘卻當時經歷之情之感。
稍坐片刻,待看書之後的餘韻消去,吳熳方動了,從座位下的箱屜中取出一塊白绫,将書裹住,放于胤礽的書箱底部。
胤礽靜靜看着,任由妻子動作,不置一詞。
修煉之事,眼下不成,日後許會出現契機,誰也說不準。
再說青帝所言觸動因果法則之事,夫妻二人略商議後,決定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盡量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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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原著中的人或事主動惹上他二人,他們亦不會手軟,一如朱爾旦、蓮香和北靜王等。
家去後,吳熳叮囑兆利,收拾時東西時,勿動那布包,便似此事未發生一般,不再提起。
夫妻二人一如既往,悠閑度日,趁此機會多治了幾回病,只總會遇上些小意外,惹得太子爺氣急敗壞,盡數發洩在吳熳身上。
直至王官兒說胤礽眉宇間黴運散盡,一行人才繼續南下。
一路上,胤礽依舊寫寫畫畫,上山下田,不過有了王官兒,又多體驗了些民俗之事,例如大小人家點穴破土、驅邪占蔔等。
兆利及衆護院不僅聽着王官兒的故事解悶兒,還看他一路賣手藝掙錢的熱鬧。
只見時一兩句話入賬千百兩,日進鬥金;時又費力不讨好,得個一兩文,吃碗素面都不夠,還有那一見他,便當他是乞丐騙子,直接轟走的,落差極大。
衆人也總結出規律來,到底因着王官兒太埋汰,便提議他道,“……您老也跟青帝廟那道士一樣,弄身正經道袍,不論新舊,看着也體面,再背把木劍,執個拂塵,挂個葫蘆,端的道骨仙風樣兒,不愁生意不上門!”
誰知王官兒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拍拍褡裢裏的人皮,又晃晃小壇子裏的畫皮鬼,得意又不屑道,“為外物所累,修行之路走不遠矣!”
王官兒此舉此話,嘲諷的是那道士,吳熳與胤礽卻聽進心裏,深以為然。
他們亦然,心有外物,不适修行,只将當下行好才是。
途中,再無前半段的多災多難,一行人安安穩穩到了如州地界,只還沒入城,便有人在道上迎接。
兆利看見來人,頗為驚訝,知會了車上主子一聲。
胤礽便聽來人請安,命兆利微掀車簾,也好奇道,“賀大人怎知我到了?”
他只在出發前,着人往如州送過一封信,因着路上肯定走走停停,時日不定,便未言到訪之期,途中亦未派人傳過信兒,何以賀家人早早在此候着?
來人是如州知府賀成瑞家中的管事,以前是賀成瑞的貼身小厮,經常随主子出入賈家,與胤礽也相熟。
只神神秘秘道有高人指點,其餘他不便多說,還請胤礽親去問他主子。
擱以前,胤礽只以為是有人洩了他行蹤,叫賀成瑞提前知道了,如今一聽“高人”等話,便只往神鬼佛道一路上想。
胤礽深覺此想法要不得,沒想到,此事在賀家管事的只言片語中得到驗證,他還真沒想歪,賀成瑞确實招了個非人之物。
胤礽含笑望着妻子,這才消停幾日,又來?
吳熳也無奈,這世界似乎除了京城,皆是聊齋的地盤。
賈家一行随賀家人行了半日,入城至賀家為胤礽夫婦安排的宅邸。
賀家管事将人送到,命宅中管家好生伺候,便回衙署複命去了。
待夫婦二人盥沐、用飯完畢,賀家夫婦便上門拜訪了。
賀成瑞見了胤礽,神情激動,快步上前,不等夫婦二人見禮,便大力拍着胤礽的肩膀道,“好小子,幾年不見,可算成親了!”
說着,眼睛略掃了吳熳一眼,點點頭,算是認臉,後便守禮轉過頭去,叫吳熳心生好感。
胤礽的朋友品行似乎都極好,鬧洞房那日也是,衆人見了她,都只略看一眼,便別過臉,別家鬧洞房都會作弄新媳婦,甚至趁機動手動腳,他們亦沒有,只可着胤礽一人折騰。
吳熳正想着,落後一步的賀夫人也到了,笑容端莊溫婉。
胤礽又攜她與賀家夫婦行禮,喚了一聲“世叔、嬸子”。
雙方見過禮後,吳熳只聽賀成瑞與她告了一聲罪,便把胤礽拉走了,而賀夫人适時上來,攜着她的手往屋中走,語氣溫柔,請她多包涵見諒。
吳熳微笑着搖頭,見人如此不客氣,只想起胤礽在路上與她講過的兩家淵源。
如州知府賀成瑞,與成親那日大鬧洞房的季聞,是親舅甥。
賀成瑞之父馬思武乃一奇人,其是初代治國公嫡幼子,父母為其娶妻不要,非去給當時的戶部老尚書當上門女婿,治國公差點兒打斷他的腿。
後馬思武與賀老尚書之女,夫妻恩愛,連生四女,不得一子。
就在其放棄生子,打算為幺女,也就是季聞的母親招贅時,賀成瑞出生了。
舅甥二人只差了四歲。
時遇賈敦取了秀才功名,不願繼續科舉,欲去山上書院作蒙學先生,氣得賈代儀暴跳如雷,要逐他出家門。
只馬思武,将八歲的幼子賀成瑞和四歲的外孫季聞送至賈家,丢下便走了,說是給賈敦當學生。
如此,賈敦便在世叔馬思武的別樣支持下,帶着舅甥兩個上了山,又當父兄、又當老師,教養大了兩人。
說這舅甥二人是賈敦的半子也使得,自然與胤礽親厚些。
賀成瑞的夫人顧氏想也知道這些往事,待吳熳态度極親切,先誇她長得極标致,又問起公婆的身體,吳熳俱答了,還與顧氏講了些胤礽交待她的都中賀家及顧家之事。
顧氏聽得拿帕子直抹淚,須臾,才喚丫鬟取水來盥洗,重新上妝。
顧氏不好意思笑笑,又做起東道主,與她講些如州的特産、名勝,相談甚歡。
只吳熳偶爾能從她眼中瞧見愁緒,但因着二人也不太熟,不好探人隐私,輕動了動鼻子,問道,“嬸子家裏添新丁了?弟弟還是妹妹,多大了?”
問起這些,顧氏眼神才柔和一些,身子也放輕松下來。
而後又驚訝摸摸臉,神色緊張問她,“你如何看出來的,我還沒恢複嗎?”
吳熳見人因此慌亂,忙解釋道,“不,是我聞見了嬸子身上有嬰孩的奶香味兒。”
自從煉了一次蓮香的狐丹後,吳熳便覺她的聽覺和嗅覺又靈敏了許多,顧氏一靠近,她便聞見了。
且顧氏雖不胖,但胸前仍然豐腴,吳熳便有了此猜測。
聽她如此一說,顧氏又反複确認她身材沒有變形,才放心下來,微笑着說起五個多月的男孩,此是她十多年後再次有孕,生養都極辛苦,又勸吳熳趁着年輕生了好,省得受罪。
吳熳不答,只笑着作應。
顧氏卻看着看着呆了,似透過吳熳看什麽人,臉上閃過妒意與傷感,忽又回過神,略帶歉意,與吳熳說起別的。
直至起更時分,宵禁在即,賀成瑞才不舍從書房出來,接上顧氏告辭。
吳熳和胤礽将兩人送至大門,見人乘轎走遠,方返身回房。
路上,胤礽臉色沉了下來,令心腹去查賀家人所述的那“高人”。
回到卧房中,胤礽方與吳熳說起賀成瑞的“新幕僚”,能未蔔先知之事。
半年前如州東南地陷,賀成瑞靠着這非人幕僚的先知之能,強制牽離了東南方一個鎮子,救了上萬人,如今那鎮子人人感激,為賀成瑞及那幕僚立了生祠。
不僅如此,胤礽一晚上都在聞賀成瑞誇耀那幕僚如何神通廣大,如何見識不凡。
胤礽沉着臉,撩袍甩開坐下,方道,“他糊塗,地陷等天災能依仗先知,避人傷亡當然是好,可也不能事事依賴于此。
他本就有能力将治下事務料理極佳,叫人人稱道,可如今卻盲目信任那幕僚,事事過問後方下手,本是他之功,卻帶生上了那幕僚,并叫那幕僚聲名遠揚,若此傳回都中,吏部考評官員,只以為他靠旁門左道,而自身無能矣!将此前一切功績生生砍了半!
且皇家最忌神鬼造化之事,他如此大張旗鼓,明年本可入京重用的,如今卻未可知了。”
皇帝暗衛遍布天下,說不得此事早已傳回都中了,胤礽如此一想,只得嘆氣。
吳熳聞言,眼神微動,問了一句,“那幕僚是個女的?”鬼還是狐?
胤礽挑眉,沒好氣吃了一口茶,“賀夫人與你也說了?”
吳熳搖頭,她猜的。
顧氏明顯有心事,對産後外貌又極在意,只可能是有“女人”叫她有了危機感,才如此。
又聽胤礽說賀大人極信任那幕僚,她就有此想法。
次日,心腹将查到的消息禀報上來。
說那幕僚是個狐仙,人人都道她是賀成瑞的妾室,稱為“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