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刑部外的大道上,車夫劉伯堆着滿臉的褶子,笑容和善的同馬車旁站立的男子搭着話,目光卻時不時的飄向刑部大門前。
“哎、公主出來了。”
劉伯整個身子一抖擻,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向着身邊男子欠了欠身,一路朝着趙昧身邊跑去。
“公主,都怪我這老頭子心思粗,烈日高照的,也沒尋思着帶把傘遮陽。”
劉伯順勢要去接對方手裏的木盒子,卻見趙昧刻意的将木盒子換了個手提。
劉伯心思不細,但是眼力見十分重,他記得這個盒子是驸馬先前帶過來的。
“無礙。”趙昧目光落在馬車旁的背影上:“他是…”
劉伯正欲回答,那男子轉過身來:“公主,好久不見了。”
周骞木目光柔柔的看了過來,一段時日未見,他好像相比之前又瘦了些。
趙昧的右眼被陽光照的有些睜不開,盈盈水光積在眼裏亮晶晶的。
劉伯探身在她耳邊說道:“這是新上任的刑部左侍郎,負責處理追查逆黨餘孽之案。”
趙昧道:“逆黨之案聖上不是早任命于張将軍和本公主處理了嗎?”
周骞木道:“這其中緣由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為臨時受命,聽命于聖上,我負責跟随查案,但絕對不會幹涉你和張将軍行事,該如何查案便如何去查。”
他如此說了,趙昧也不好問太多,況且細細一想,大抵也跟近日朝堂上關于張慎的流言蜚語有關。
“好久沒見了,我可以請你一同用午膳嗎?”周骞木眼裏摻着複雜的情緒,既是期待又是害怕,還有那刻意想要去隐藏的自卑感。
趙昧目光晃動了一下,正想着以什麽樣的借口拒絕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看去,道:“不用了,他會陪我用膳。”
袁戈大步流星而來,目光如炬的看向趙昧身後,言語也變得生硬刻薄了些。
“周大人新官上任,不應該先去請獄中的兄弟們喝口酒水嗎?我可是早早就聽他們談論起你這位左侍郎的事跡了。”
周骞木牙關緊繃着,面色也變得難看了幾分。不知為何,見到自小和趙昧青梅竹馬的張慎歸來,心裏都不會有見到這位驸馬爺這般令他厭惡。
他沖着趙昧颔首,一言不發的從兩人面前而過,往刑部大門裏走去。
“你今日說話怎麽總是夾槍帶棒的?先前對張慎也是如此,你跟他們有恩怨?”
袁戈回過眸,眼裏又是含着笑:“男人之間的事,你不懂。”
他接過趙昧手中的木盒子,道:“走吧,回家吃飯。”
劉伯正要伸手讓趙昧搭着上車,被袁戈一把推到一邊去。劉伯差點沒站穩,一臉驚訝,只見袁戈有些怨恨的看着他:“有我在,就不麻煩劉伯了。”
他一腳跨上馬車,彎着腰朝馬車下的人兒伸出手,掌心溫厚,指骨修長,像一條延伸到趙昧心眼的路。
她的指尖将将觸到對方的掌心,便被其反手一把握住,将她牽上了馬車。兩人順勢自然着入坐進車廂裏,面上都是一副絲毫不慌的神情。
馬車緩緩行駛晃動着,一高一低的兩肩頭時不時的碰撞在一起,發出輕微的衣衫摩擦聲。兩人各自垂着目,沒有言語上的交流,臉頰上卻各自漲紅了起來。
錦袍金繡,色澤精致,袖口處的袖衫交疊下,一只大手依舊緊緊的握着那纖細柔軟的小手,順滑的肌膚貼合着滾燙的溫度,在這小小的車廂裏越發炙熱,牽動。
周骞木的調動,無疑是給張慎施加了壓力。朝堂流言不斷,聖上雖未明言,但這一系列的人員調動皆是對張慎起了疑心。
如果張慎未能及時抓捕餘孽審出幕後主謀,便做實了外界對于他想要掌控護城軍權的诽謗之罪。而周骞木雖是口頭上說了不幹涉查案,卻日日查看逆賊案宗,夜夜入牢房逼問審訊,其手段一點不輸于刑官。
朝堂風雲未定,趙昧憂心張慎日後處境,每日都會先去乾德殿探探口風,再去刑部大牢裏去審問一番。縱然她日日鞭打,刑具逼供,厲聲恐吓,那位鐵骨般的身軀仍舊不願松口。
烈性男兒不單單是張慎所欣賞,有時她看着那張絲毫沒有動容害怕的面孔,心底也會徒生出一分敬畏,然只是稍縱即逝,更嚴厲的拷打便會随之而來。
刑部牢獄分為輕刑犯和重刑犯兩處關押之地,重刑大牢四面鐵牆密不透風,牢房內從不掌燈通明,大多無人審訊時,牢房裏是整日漆黑不分晝夜,入耳之聲都是那些栓在兩邊餓得暴躁狂吠的烈狗,低低的發出垂涎之聲。一般內心膽弱之人,大多承受不住一日便會發瘋般全數招出。
牧冷不知道自己被關在這裏有幾日,大多時候他都是因為身體上的各種疼痛而暈厥過去,每次醒來時都會有不同的人來審訊他。有時是那位打過幾面交道的公主,有時是穿着官服的男子,有時是一身武裝的将軍,還有一位,他覺得有些眼熟,想看得清楚些時,他又暈了過去。
鐵扇門被緩緩打開,走道上的光線照亮了牢房裏的一處角落,隐約可以看見刑架上垂着腦袋的男人,一身血跡傷痕,猙獰可怖。
聞得動靜,牢房兩邊的烈犬争先恐後的亂竄跳動,根根鐵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伴随着一聲高比一聲的犬吠,充斥着整座大牢。
如此大的動靜,刑架上的男人卻絲毫反應沒有。
“誰來審過他了?”
“回公主的話,昨夜周侍郎來問過話。”
“可問出了什麽?”
刑官搖了搖頭,便牽着牢房裏的幾條烈犬退下了。
曉曉跟在趙昧身後,手中提着一盞燭燈,燭火微揚,照亮了牢房裏的黑暗。
“這人可真夠硬骨頭的,都打成這樣了,還不肯服軟。”
趙昧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男人,眼裏被燭火照耀着仿若星星之火在燎燒。“他心裏清楚,不管松不松口,他都是死路一條。既然結果都是死,為什麽還要去滿足讨好別人呢?”
曉曉看着趙昧,心中不免擔憂亂想,她知道這幾日公主日夜操心逆賊和朝堂上的事,早已身心疲憊,盡管如此,身邊的人依舊不讓她省心。
她如實道:“公主,前夜驸馬有來過刑部,據手下人說,驸馬僅僅是把刑部逛了一圈,并未靠近重刑牢房。”
趙昧面色平靜:“知道了。”
“公主,還有一事…是關于化春的。”
趙昧蹙眉道:“化春怎麽了?”
曉曉面露難色:“化春他,昨夜後半夜也溜進了刑部牢獄,好像就是來了這裏。”
她盡可能的将此事說的不确定性,卻還是瞧見了趙昧眼中欲欲升起的怒火。
化春未經公主允許擅自入刑部牢獄便是不遵公主府立的規矩,又在深夜偷偷溜進刑部鬼鬼祟祟做着讓人難以信服的事,若非是身邊值得信賴的人,曉曉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要去救那逆賊了。
趙昧沉聲道:“他來這幹了什麽?”
曉曉道:“說是他就盯着刑架上的男人看了一會,就走了。”
趙昧緊蹙着的眉頭未展,順着光重新審視着刑架上的男人,道:“看緊他,莫要讓他犯了不該犯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