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牧冷眼中漸漸浮上的興奮,猶如鎖定了自己欲要逮捕的獵物,那是壓抑在心中一年之久的仇恨,恨的牙咬切齒,恨得夜不能寐,恨得日日念之。
當年他攜領着近五千人的兄弟登入皇城,踏上那從未踏過的至尊寶殿,當時的他們張狂肆意,将太子和延熙王逼至死角時,甚至已經提前歡呼此次的勝利功勳。
他們是一群死士,死士無悲無樂,無生無死,生來就是殺人的工具。
他們為三皇子所創立,理應為其效盡肝膽,拼上自己每一滴鮮血,而活在暗夜裏是他們生來就注定好的選擇。直到那日三皇子将所有黑鷹死士召集,揚言要給他們尊嚴、自由,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這一切的前提,便是要助其殺出重圍,登上那至尊王位。
他甚至能夠看到他和兄弟們置身陽光之下肆意快活,卻被一聲仰天長嘯的馬嚎聲驚回。他在一片火光屍骸中隐隐辨得一位身披金甲的女子高騎于馬背上,立于身後的長槍于天際劃出一道刺目光輝,下一刻,烏泱泱的一群鐵甲士兵從數百米的臺階下奔湧而上。
那是不管在人數上還是兵器刀劍上,都絕對的碾壓。
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他護不住他們,也護不住三皇子。重傷之際,他和殘餘的兄弟們是踩着昔日同伴的屍身血水中逃了出來。那一夜很黑很黑,他知道他們再也不可能踏足于陽光之下了。
“呵呵——真是好久不見了,公、主、殿、下。”
趙昧将長劍立于胸前,眼中透着凜然殺氣,厲聲道:“放了他們!我尚且留你們一個全屍。”
牧冷沉着一雙陰目,面上是不屑與張狂。
“手染鮮血之人也有慈悲之心?真是荒缪至極。”
他奪下身邊人的長刀,刀鋒利刃,落在眼前的孩童身側,高舉至其胸前。
“你想救下他們,可以,拿你自己的命來換。”
刀尖抵着孩童的胸前,漸漸滲出了血色。那孩童緊咬着牙,悶不做聲,只是将一雙清澈幽黑的眸子轉向屋頂處,看向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美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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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昧如風而至,輕易落在孩童的眼中,盡管孩童不吭一聲,她還是看出對方眼中的渴望,一如當日城門外,對方緊緊護住自己手中的那塊幹硬的餅,那是對活下去的渴望。
牧冷今夜的目的很純粹,他就是要引趙昧現身。
前兩日手下打探消息時,說當年殺害他們兄弟的女人出現在任州時,他還不敢相信。
她是皇城公主,在那一戰中贏得那般英勇氣魄,怎會來到任州這個小地方,又怎會輕易屈服于他?
他将刀尖一點點的沒入孩童的胸前,直至那孩童忍不住疼痛哭喊出來,方才聽到那道清冷的嗓音。
“你到底想怎樣?”
牧冷道:“把劍扔掉,來到我這裏。”
“不可!”
不知何時,樓雲槐騎馬載着袁戈來到人群的後方。
袁戈一手捂着腹部,唇色蒼白,面色極差,可一雙黑眸卻盛着怒火,盯着城樓中提刀的男子,嚴聲道:“你放了這些人,我可以保證放你們離開。”
牧冷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卻并不把對方的話當一回事,他看向對面屋頂上的人,催促着:“我沒有耐心。”
懸吊在城樓外的孩童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如待宰的羔羊,無力掙紮,只得向着命運低頭。
牧冷的長刀直抵着孩童的胸口,一雙銳眼陡然瞥見一道亮光朝着他飛來,為了擋住攻勢,他迫于将長刀提在身前,擋住了利劍的襲擊。
同時,那把利劍割斷了懸吊着孩童的繩索,沒了牽引,孩童極速下墜。所有人都以為那孩童即将血濺當場時,卻被人安穩無恙的接住了。
化春檢查了孩童的傷勢後,将其交由身邊的曉曉帶去治療。
曉曉擔憂道:“公主她…”
化春拍拍她的肩,道:“放心吧,有我呢!先救人要緊。”
目睹了趙昧從自己手中救走一人後,牧冷的情緒逐漸暴怒,他命令着身邊持弓箭的兄弟,全部将箭矢對準城樓下的所有人。
這是一種無差別的殺人,城下百姓惶恐不安,尖叫聲連連。一時間,破曉前的沉寂蕩然無存,代替的是響徹天邊的哀嚎。
“慢着。”
趙昧沿着屋檐粱柱朝着城樓的方向走近了些,道:“我已經放下了劍,不會再反抗,你先放了他們。”
牧冷不為所動,眼裏戾氣根重,趙昧知道自己眼下只能順應着對方,便老實的上了城樓。
“我來了,你可以放了他們了。”
趙昧剛站在牧冷身前,對方便将她鎖于臂彎之中,冷硬的指骨扣在她的喉骨之間,只需他稍作用力,懷中的人兒便會斷氣而忙。
這番動作驚得城樓下的幾人驚慌憤怒。
化春大罵:“混賊,你快放開公主,你若敢傷公主一根毫毛,我便要踏碎你的頭骨。聽到沒有!”
牧冷居高望着,嘴角邪惡得逞的笑着,鎖着懷中的人,明目張膽的離開了。
“公主——媽的,老子跟你拼了!”
化春正要追過去,被袁戈拽住。
“你幹什麽?放開我!”
袁戈一手捂着腹部滲出血紅一片的傷口,竭力站直身子,道:“交給我,我會将公主帶回來。”
化春氣得一把将對方甩開,憤憤道:“你自己都什麽樣了,你還去救公主?你拿什麽救?”
袁戈道:“我知道公主想要做什麽,你這麽貿然去救人,只會把自己搭進去不說,還會連累公主性命之憂。眼下你更應該料理城中善後事宜,相信這也是公主希望你做的。”
化春道:“可公主怎麽辦?就這麽放任歹徒抓走公主?”
袁戈道:“相信我,我一定會将公主完好無缺的帶回來。”
日暮朝陽,城外一處蔭茂林間,黑嗚嗚的一群人影擠作一團,埋頭商議着他們接下來該走的路線。
草木盛着露珠,晶瑩剔透,趙昧垂目看着,伸出一根手指抹掉,下一刻,手腕被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握住,力道沉重,容不得反抗。
她擡眸看去,眼裏是比預想的平靜許多。
牧冷提起她的手,細看了一眼後,才松開了手。
手腕得了解脫,趙昧從腰間拿出一方手帕,細細的擦拭着方才被碰過的地方,擦得極為認真。
牧冷盯着她許久,而後忽道:“你這麽安靜,倒讓我覺得可疑。”
趙昧捏着手帕的手微不可察的頓了頓,繼而繼續着手上的活。
不搭理,甚至是無視他,這讓牧冷有意上揚的嘴角垂了下去。他本就是一副陰郁的長相,此刻眼底蘊着怒意,更甚駭人。
兩人身後立着一群黑鷹的兄弟,他們個個目光裏藏着欲欲燃起的仇怨,落在那一抹嬌瘦的身影上,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
有人膽大的邁出了一步,将一把磨的鋒利無比的長刀落在牧冷眼前。
“老大,殺了她,為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兄弟們的仇,必然要有人為之一報,而這個人,應當是他們中的佼佼者,是他們甘願臣服之人。
一把長刀懸于兩人面前,趙昧擡起頭,目光落在對準着她的鋒刃上,黑眸倏而疾速冰霜,毫無溫度。
牧冷看着遞給他的一把長刀,遲遲沒有接下。遞刀的那人見狀沒再催促,而是自己提着刀,砍向了眼前那位恨之入骨的女人。
一個女子罷了,怎敢與黑鷹作對,又怎敢殺了那麽多黑鷹的弟兄,這血海深仇,又豈是一刀足以洩憤。
長刀揮過,應見血肉橫飛,然而并沒有。長刀揮了個空,原本該被落刀的女子翻身來到提刀那人的身後,擡腳猛踢了那人持刀的手肘,力之迅猛,那人防備不及,竟眼睜睜的看着手中的刀砍向了自己的胸口。
“啊——”
鮮血飙出,那人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随之倒向一邊。
這番場景無疑是這群人失了理智的導火索,他們已經經歷過一次親眼看着趙昧屠殺他們的兄弟,如今時隔一年之久,這番場景又再次出現在他們眼前,任誰也忍不了了。
幾乎是所有人都亮出長刀,揮動着砍向那抹敏捷矯健的身影,縱使他們人多勢衆,縱使他們手握利器,仍是沒有站得上風。
趙昧游刃有餘的躲過每一次長刀落下,赤手空拳的打退一個又一個逼近的人,可她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幾招之下,顯然是有些力不從心。
躲避之餘,被一雙沉着勁的大手扣住肩頭,一個回旋,将她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你這樣反抗,倒是顯得正常。”
話末,他從胸前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刺進趙昧的左肩處,刺痛伴随着一抹腥紅慢慢暈染開來,随後不久,趙昧便覺得頭暈沉沉的,整個身子骨軟塌塌的,下一刻,直接暈倒在牧冷的懷中。
牧冷神色自若,他看向面前那些虎視眈眈的弟兄,揚聲道:“這人于我們還有用,眼下殺不得,我希望你們能以大局為重。”
他的話點醒了那些被仇恨渲染的一雙雙眼睛,他們還有更重要更宏偉的事情要做,待得功成之時,他們必然要用皇家的血液來祭奠亡魂。
他們一個個收了長刀,扶起地上中刀的弟兄,為其處理傷口。先前的暴風驟雨一襲而過,歸于平靜。
牧冷垂眸看着懷中的人兒,眼底是濃郁到看不透的情緒。對于懷中的人,他應該是恨之入骨的,恨不得用手中的匕首将其捅成篩子,可當弟兄們持刀要砍死她時,他又有些害怕,他害怕她就這麽簡單的死了,他還沒有好好的折磨過她。
一位黑鷹的弟兄從十米開外的隐蔽小道上,一路貓着身子來到牧冷身前,神色不定。
“老大,青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