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手邊一陣癢意, 迫使溫玉沉從睡夢中意識回籠。
驟然睜眼,側眸往癢處看,只見他眼前站了個人!
溫玉沉正欲動手, 那人率先回頭頂着一張五官擠在一起, 十分肥胖的臉沖他一笑:“朝先生,我是想來給您續一續這安神香。”
那肥頭大耳的人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大概是因為他長得一臉兇相,說出的話卻如此溫和,着實不像一個人說出來的。
溫玉沉沒有放松警惕,只是微蹙眉心, 冷言道:“不必。”
韓昭袁并未暴露他們的身份, 而是将他們僞造成了出游的公子哥和帶隊的教書先生。
“朝先生,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溫玉沉一頓,沒想到這人剛開始就來煩他,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他來問這富商城內是否有什麽異樣,但他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反将一軍。
由于教書先生這一身份, 使得他咽回了“別求”兩字:“但說無妨。”
那富商笑的更燦爛了,只是溫玉沉默默偏過頭不去看他, 實在是太油膩了, 不笑勉強還能看過眼,但這麽一笑,可謂是慘絕人寰。
醜到家了。
“先生上課時能不能讓我院內的婆娘們一塊聽聽?”說着, 富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們這沒教書先生,婆娘們也都沒讀過書, 不識大體,總在我院裏争起來, 我就想着叫她們讀讀書,日後知書達理些。”
他又補充道:“若是可以,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不過先生不想帶我的話也可以,我知道我長得不讨喜,先生可以只帶我的婆娘們,我會付給先生教學費的。”
富商奢求的眼神寸步不差的盯着他,溫玉沉短暫的愧疚了一下,他知自己不該以貌取人,但他改不了這缺點。
“不必,免除在下幾人吃食住宿的銀錢即可。”
于富商而言這買賣不算虧,因為這地方偏僻,同時又出現了“女兒城”的傳聞,能請到教書先生的概率幾乎為零,更何況若是請到了也會有迂腐的先生拒絕教女眷識文斷字,若教了便也只會教女則女戒等并無實用的東西。
并不會教她們如何謀生如何經商,只會規訓于她們,但她們若與一群男子一并上課便不會出現此等事件——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富商當即笑了出來:“我替婆娘們先謝過先生了。”
走前,富商猛的想起了什麽,回頭跟溫玉沉一行禮:“我叫郭成,先生可以叫我大成。”
溫玉沉微微颔首:“好。”
一陣腳步聲後,屋內重歸寂靜,溫玉沉目移至剛被點燃沒多久的熏香,伸手撚滅了它。
香灰在他指尖被消磨殆盡,白煙卻仍舊纏繞着他。
“郭成。”
“本尊倒要看看,你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他不信這富商悄無聲息的來他屋裏只是為了放這熏香,況且府中侍女不少,他為何偏偏要親自為他換這熏香,一個侍女就能做到的事,郭成卻偏要如此大費周章。
若是說這郭成想要求他辦事便給他親力親為的換熏香也說不通,想求他辦事大可以等到用膳時做一桌好菜,再提出想要他帶這群女子一起聽學的要求。
不過溫玉沉暫且沒嗅到這熏香裏加了什麽藥物,但他仍舊覺得自己方才小憩與這地方脫不了幹系。
晚膳。
确如溫玉沉所料,桌上不少好菜,郭成十分殷勤的請他們入座,只是與旁人不同,他家的妾室均在屏風另一側嬉笑同坐一桌。
并沒什麽妾室不能上桌用膳的習慣,溫玉沉猜若不是他們來了,就連這層屏風也不會用上,郭成大概率會跟她們同桌而食。
郭成一副主人家的大氣模樣,一揮手,幾個模樣清秀的侍女就上前來,将酒水倒入他們身側的杯中。
只是溫玉沉身旁的侍女沒能順利把酒倒入杯中,他兩個手指壓住了杯口,笑的稱得上是溫潤如玉:“不必,我不喝酒。”
見狀,本欲喝酒的華清棠默默放下了杯,端坐着,也不動筷。
其餘幾人也并未動彈,畢竟這是在外,不能沒有規矩,郭成見此情景連聲道:“諸位開吃吧。”
說着他還夾了一筷子青菜,咽了下去,笑的五官亂飛:“這菜是婆娘們親手做的,說是要感謝先生你教她們識文斷字。”
溫玉沉微揚眉梢,笑意不達眼底。
“先生不吃嗎?”尖細嘹亮的聲音在屏風另一側響起。
這女子似乎的确如郭成所言,不知禮數,連食不言寝不語的道理都不懂。
有人起了頭,屏風另一側的女聲便接連不斷的傳了出來。
“朝先生,你吃一些吧,我們做的東西老郭都可喜歡了,真的不難吃的。”
“是啊,先生不動筷子那幾位小郎君也不敢吃,總不能讓這幾個小郎君也餓着吧?”
華清棠冷聲道:“幾位姑娘便是如此謝我師尊的麽?”
話音剛落,屋內再次沉寂,華清棠的聲音倒是沒有多大,但足以讓整個屋裏的人都聽到。
那幾個姑娘似乎也察覺不妥,的确沒有人的謝禮是逼着恩人做什麽的。
郭成笑着打圓場:“我家婆娘們是熱心腸,這菜要是不合胃口先生不吃也好,我再叫人去酒樓裏買點合先生胃口的飯菜。”
溫玉沉微微側眸,看向姜陶,姜陶立刻會意,笑盈盈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這菜的确好吃,姑娘們的手藝的确是妙的。”
有了姜陶先動筷,其餘人也懂溫玉沉是允許他們吃了,沐少卿也跟着附和:“的确好吃,我在家中都未曾吃過這些。”
“好吃就多吃些。”郭成伸筷子往沐少卿碗裏加菜,剛到碗裏沐少卿就皺起了眉,他雖沒有什麽潔癖,但也不習慣別人給他加菜。
姜陶十分識趣的将自己的碗與他的換了,他習慣先不動飯,因為上一世也沒少跟沐少卿換菜,因此養成了習慣。
郭成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姜陶眉眼一彎,善解人意道:“他不習慣別人給他夾菜,不是嫌棄郭老爺。”
郭成順着臺階點頭:“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還請小郎君勿怪。”
沐少卿只淡淡應了一聲“嗯”便不再回他。
“這群小郎君吃飯怎麽不說話啊?還有那個先生看着怎麽又兇又有禮貌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是感覺他好奇怪。”
屏風另一側傳來幾聲竊竊私語,郭成在這邊與溫玉沉面面相窺,臉上皆是尴尬,連聲咳嗽,但屏風那頭似乎有些投入,壓根沒有理會郭成。
這回他更尴尬了,讪讪笑道:“這群婆娘口無遮攔,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溫玉沉面上含笑:“無妨。”
個屁。
溫玉沉桌下的手死死攥着,手心是一道道擠壓出的痕跡,他性格如何何時輪到外人來評價了,若不是礙于身份,他現在便想掀了這桌菜,管它什麽邪祟不邪祟。
死的又不是他。
“師尊。”華清棠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及時的叫了他一聲。
溫玉沉阖上雙眸,慢慢睜開:“怎麽?”
華清棠拿了塊自己盤中的綠豆糕,遞給他:“師尊吃麽?”
溫玉沉看着誘人的綠豆糕,又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幾人放肆的讨論自己冷着臉哼了一聲,目光淡淡撇了綠豆糕一眼:“不吃。”
華清棠“哦”了一聲,正要将綠豆糕吃了,就被一只修長的手奪了過去,溫玉沉淡淡道:“你不能吃。”
華清棠真誠道:“這綠豆糕我碰了,若不吃便會被丢掉,師尊,我不能浪費糧食。”
溫玉沉面無表情的将綠豆糕塞進嘴裏:“不會浪費。”
華清棠點頭,又問:“師尊不是不吃麽?”
溫玉沉:“…餓了。”
這頓飯大概是這府裏吃的最安靜的一頓,女眷都憋了個夠嗆,臨走前溫玉沉又順走了幾塊綠豆糕,以燭封沒吃飯為由。
華清棠看破不說破,也跟着順了幾塊,畢竟溫玉沉手裏的綠豆糕是不會真的落到燭封口中的。
他總不能真給燭封餓着。
府裏很大,郭成讓他們飯後運動消消食,他們也沒拒絕,主要是溫玉沉沒拒絕,其他人也不敢拒絕,被迫在這亂逛。
這府裏種了很多花,聞着便叫人心曠神怡,溫玉沉也難得不讨厭這陣香氣,平日裏他不喜歡聞到刺鼻的香味,不光是花香,還有一些頗為另類的熏香,他都不太喜歡,甚至于厭惡。
除了華清棠身上的熏香和這院裏的野花雜亂混出的花香。
“先生,這花香吧?”
一個聲音甜美的姑娘燦爛的朝他一笑,溫玉沉後退半步,略微敷衍道:“嗯。”
姑娘似乎沒察覺到他的敷衍行事,繼續叽叽喳喳的開始為他講解這花:“這花是小唐姐教我們一塊養的。”
溫玉沉本想走,但又停住了腳步,這丫頭不是送上門來給他當情報員的麽?
“小唐姐?”
姑娘肉眼可見的慌亂了一瞬,又指着一個小黃花道:“這花聽說能療傷,先生,這是真的麽?”
溫玉沉如實道:“在下對藥材并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