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不過他還是打算裝上一裝,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
“我并非是不想救…”話到了嘴邊,轉了個彎,勉強叫出了這句“娘”。
“只是…”
看他欲言又止,小丫頭急得朝他吼:“只是什麽?!”
“只是我們如何能鬥得過官家的耳目?藥若是被別人搶了說不準還能讨個說法,但偏偏…”他沒再繼續說下去,但任誰聽都是擔心受了那所謂的“官家耳目”的報複。
小丫頭被他氣的推門要走,溫玉沉起身跟在她身後:“去哪?”
小丫頭回頭,一臉怒意:“找他們算賬啊!不然讓你娘白死嗎?!林十五你真是個…”
小丫頭臉都憋紅了,最後就罵出了一句沒什麽殺傷力的話:“懦夫!你不去我去!”
溫玉沉見天色已晚,便伸手攔了一攔:“夜深了,我們現在去…”
小丫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文家離這不遠!你不想去就別找借口給自己開脫!”
文家?
難不成文昭也在這?
溫玉沉沒再攔着她,只是保持着幾米距離,不近不遠,能看着這小丫頭往哪走,他好跟在後面。
良久,小丫頭停了下來,哐哐哐的在門外砸門,溫玉沉有一瞬間懷疑這丫頭就是文昭的妹妹,祖傳砸門法。
溫玉沉為避免自己沾染麻煩,特意避開了小丫頭的視線,但這也導致了他無法看全這地方是哪,只能隐約看見裏頭的人開門了。
“你們憑什麽搶藥!”小丫頭上來就嚎了一嗓子,硬生生把周圍鄰裏也都嚎了起來,聽見八卦的鄰居也都不睡了,圍成了一圈,把溫玉沉的視野堵了個水洩不通。
他眼前人山人海什麽都看不清,只能聽見小丫頭還在繼續敲門喊着憑什麽搶藥。
“吵什麽?!吵什麽!”
一個老太太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老太太被人攙扶着,拐棍也“咚咚”的敲了兩聲,冷着臉瞥了眼小丫頭:“怎麽?有何事非要鬧得如此難堪?”
小丫頭紅着眼眶聲音有些顫抖,指着那雍容華貴的老太太大喊:“你憑什麽搶藥!就憑你們家大業大就能仗勢欺人欺負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了嗎?!”
老太太不屑正眼瞧她,聲音依舊平穩:“你有證據麽?”
“說我們搶,你總要拿出些證據證明那東西是你的吧?”
小丫頭被她問愣了,但也迅速反應過來:“我們跟掌櫃的商量好了,最後一副藥留給我們。”
老太太笑了:“證據呢?口說無憑,不如把掌櫃的請來吧。”
老太太回頭睨了眼攙扶着自己的丫鬟,丫鬟得令,在人群中擠了出去,片刻,丫鬟帶着掌櫃的來了。
老太太不怒自威,纡尊降貴的分給了那掌櫃的一個眼神:“這丫頭說我們仗勢欺人,搶了你留給她的藥,可有此事?”
小丫頭也不怕沖着掌櫃道:“你別怕,她不敢把你怎麽樣的,我們這麽多人都在這呢!”
掌櫃擦了把虛汗,賠笑道:“沒有沒有,絕無此事!是姑娘你記錯了吧?”
周圍鄰裏在掌櫃說完後頓覺無趣,自己散了,平日找這家麻煩的人不少,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本來看這小丫頭如此胸有成竹他們還覺得這小丫頭能翻出什麽波浪來,沒成想她竟然還沒前幾個生事的厲害,就連證人都未曾買通。
人散後那丫頭也魂不守舍的走了。
溫玉沉垂着眸子,仔細思量着。
文家便是他們口中的官家耳目,他們搶了“我”娘的藥,而這個丫頭她并非“我”的姊妹,那麽她大概是“我”的未婚妻。
“我”和未婚妻積攢錢財準備為“我”病重的娘買藥,但中途卻被文家人搶了。
那掌櫃說的話也的确像是與“我”所約定後失約,略帶愧疚。
溫玉沉略顯疲憊的捏了捏眉心,這裏也同那村子一樣,并非幻境,所觸皆有實感。
那這裏的人又為何會将他和林十五認錯?
或者說,真的林十五去哪了?他為何會頂替了林十五。
難道林十五長得跟他一般無二?
還有華清棠…是否也同自己一樣成為了另一個人。
再回神時他竟然走到了一處荒廢良久的山上,這山似乎還是個…亂葬崗?
他看見那丫頭就在前面埋着人。
不用想也猜得出,埋得就是那婦人。
溫玉沉不打算上前,只是站在樹後躲着她,但身體卻不受控的往前走,走到了小丫頭面前。
盈盈月光,直映在他身上,他的雙眸裏也摻着點點微光。
“十五…林姨死了。”
丫頭臉色慘白,被這皎潔月光映得更像是個鬼魂一樣,她閉上雙眸,囔囔着,不像是說給溫玉沉聽的,倒像是在給自己施壓:“為何我們的命便同世間蜉蝣一樣,如此輕易便丢了。”
溫玉沉抿了抿唇,沒接茬。
良久,她用手撐起身子,面上依然毫無血色,但眸子透出一股狠厲:“十五,我想報仇。”
溫玉沉語調平緩,眸色微暗:“你想如何報仇?”
“我想讓他們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她說這話時語氣不重,但卻使人毛骨悚然。
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溫玉沉驀地記起一種禁術,能以人身為祭,畫地成牢,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若要破解此術需得使陣中之主怨念散盡。
他越發覺得這地方同那禁術十分相似。
那禁術是通過讓裏面的人不斷經歷最為痛苦的回憶從而獲取怨氣,以此維持法陣不破,而回憶中的所觸所覺皆有實感,就如他現在一樣,能感覺到冷,感知到疼。
唯一不同的點就是這黃粱夢外人進不來,但溫玉沉卻進來了。
也是因為這點,溫玉沉剛開始沒往這處想,但聽這小丫頭的話如此決絕,他又覺得沒準這小丫頭真用了這禁術,但因道行不夠,出了漏洞,才使得他意外進來了。
“我是從亂葬崗被林姨撿回來的。”小丫頭垂下眼,“林姨為了養活我每日要多幹好久好久的活兒。”
“我本來想着,我等日後我賺的錢多了,林姨就能享福了。”她聲音輕緩,“可林姨病了,我本來賺夠了錢的。”
“差一點林姨就不會死了。”
溫玉沉擡眸看向她。
若是要破局,那便要破了陣眼的執念,而陣眼似乎就是他眼前之人。
溫玉沉不打算走什麽安撫人心的方法讓她放下執念。
他半蹲下身,直視着這小丫頭:“好。”
小丫頭愣了:“…什麽?”
溫玉沉又道:“你不是說要他們生生世世不得善終麽?”
“那便随你。”
溫玉沉十分平靜的說出這話,像是在與她閑談。
他覺得消除怨念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人達成目的,達成目的後自然就不會再怨。
他本來也思量了一下要不要試試用自己的陪伴來讓她改邪歸正,但在這個想法剛冒出苗頭就被他親自掐斷。
一來是效率太低,若是要陪在她身邊指不定要說苦口婆心勸她多久,更何況他本就不擅長勸人,很大可能會失敗。
二來則是他不想自不量力,他不信光憑着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規勸人家不報殺母之仇了。
思來想去還是直接助她報仇雪恨來的快。
轉而,他又在思考怎麽把罪魁禍首殺了。
這黃粱夢最煩人的點就在于夢中之人會帶着五感,這也就是說如果溫玉沉在夢裏被人捅了一刀,那麽他也會像是在現實中一樣死亡。
書中沒有記載過若外人進了黃粱夢死在裏面是否還會同夢中人一樣複生。
複生了又是否會再次經歷同樣的結局。
溫玉沉最是惜命不敢冒險,他的命只有這一條,哪敢胡亂嘗試。
“十五,快去看看你家巧娘!”他正在院中折了個枯枝,被院外之人一喊,回頭看了過去。
喊他的人是趙穆,他的鄰居,而巧娘則是那位“未婚妻”現在其實應該叫妹妹,因為林十五的娘是把巧娘當女兒養的,并非童養媳。
“她如何?”溫玉沉不疾不徐,湊上前。
趙穆拍着大腿半彎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擡起一個胳膊顫顫巍巍的指着身側:“她…她在文家門前自戕了!”
溫玉沉瞳孔一縮,疾步踏出院子。
說來也是奇怪,那文家的牌匾上竟然沒寫字,光挂着一個大牌匾在上頭,看着還怪瘆人的。
溫玉沉猜測是這黃粱夢的問題。
他剛擠進人群,就看見巧娘渾身畫着胡亂的字符,但他一眼就認出那符是邪術,以血所繪,繪滿全身。
巧娘像是瘋了,嘴裏念念有詞,唱着什麽東西,但他聽不真切。
他無法判斷若是巧娘現在死了,他是會随着巧娘一起死,還是會繼續留在這裏。
溫玉沉微微蹙眉,正欲上前,巧娘周身就散發出濃濃黑霧!
那黑霧與不枉橋的怨氣極其相似!
溫玉沉被那黑霧震的後退半步,揚袖擋住了朝他襲來的黑霧。
黑霧源源不斷的從她的七竅冒出,此刻她的雙眼已經深深的凹陷,舌頭也耷拉在外頭,活生生的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