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心
第61章 入心
皇宮, 禦書房內。
三皇子剛被訓斥了一通,臊眉耷眼地低垂着頭,聽天子教誨。
并不是多大的事, 萬壽節将至, 因着今年開年事多, 先是廢太子,後又是獵場兵變,故而對于這一次的祝壽,盛武帝便格外在意, 一來确乎是大壽, 六十整, 二來, 也想借此沖沖今年的晦氣,帶帶喜。
所以一點小事辦不好, 若是盛武帝在乎的,那也是重重責備的。
三皇子李卓心知肚明,老實聽訓, 并不辯駁。
今年大壽, 許多附庸大盛的小國外邦,也都進了上京帶着充足的貢品朝賀,盛武帝已經接見過一些大邦, 不大緊要的,都是禮部接待着, 目前也統一由禮部安排,住進了大盛會同管。
盛武帝今年意圖與民同樂, 壽節當日在上京最大的酒樓安排了一場歌舞獻壽, 大盛民衆皆可觀看。
屆時也将由欽天監主持, 在宮門口搭高臺,于萬民圍觀下,代他向上天祈福,保佑大盛風調雨順,國運昌隆。
“多年不曾這樣辦過了,也好。”盛武帝緩緩道,眉目溫和帶着笑意。
“既是祈福,自然得心誠,祈福臺周遭的護衛值守,是如何安排的呢?”
問完便有大臣上前,言欽天監那邊剛準備好祈福的東西,臺子都還沒有搭,請盛武帝定奪值守護衛的人選。
手上的佛珠串敲了敲,盛武帝:“之前委屈了阿硯,他對調度值守的事宜是做熟了的,不然就交給他辦?”
話剛落,便有人出列,說岑硯這些時日請了假。
“哦,為何?”
“聽大理寺那邊說,是太妃好不易上京一趟,王爺多年不曾回封地,想趁此陪伴左右,盡盡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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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擡起了眼睫。
卻見盛武帝并不惱怒,反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認可道:“确實,他們母子多年未見了,是該盡盡孝。”
竟是輕輕放過了,轉而另行将差事指派了他人。
四皇子掃了老三一眼,唇邊勾起個淺笑,嘲弄。
三皇子陰鸷了臉色。
*
等臣子們都散了,馮公公伺候着盛武帝喝了湯藥,盛武帝呼了口氣,這才同馮公公道:“你說阿硯是真的陪他母妃?”
馮公公只道:“或許是太妃們初初上京,水土不服,需要王爺多看顧吧。”
盛武帝只笑笑,不接話。
反而嘆道:“阿硯我從小看着長大,什麽都好,有時候我甚至想,若他是我的孩子就好了,也不必像……”
話頭一頓,馮公公知道盛武帝想到了廢太子,趕緊接話道:“王爺打小就聰慧,又是陛下您親自教養的,宮裏的孩子誰能跟他比啊。”
盛武帝臉色又松泛了下來,想起一些陳年往事,點頭:“是啊,聰慧,但性子也冷。”
“有時候真不知道這孩子在乎些什麽。”
“倒不似他老子,重情重義。”
“他說盡孝,朕就當他是在盡孝吧,同他母妃親近些,也好。”
*
禦書房內一派和樂,三皇子走到了無人處,卻發了脾氣。
“一天天的,真不知道誰是親生的!”
驀的想到那個傳言,李卓一頓,看向侍從,緩緩道:“什麽時候側妃也能封诰命了,還把人從那麽遠的地方尋來,不會他真的……”
不會私生子的傳聞是真的吧?
“三哥。”
驀的背後一聲喚,李卓心頭一跳,轉頭過去,看到是李央,緊繃的弦又松了下來,“六弟,你氣色好了不少啊,不過,怎麽走路反倒沒聲了?”
李央只笑笑:“哪有,許是三哥想事情太專注,沒注意到我罷了。”
*
午後,莊冬卿一覺醒來,坐起,揉眼睛。
身邊的岑硯已經不在了。
估計在書房看文書去了,封地連着大理寺,他每天總是有些事情的。
打了個哈欠,喊六福,跟着起身了。
洗臉的過程中,睡前的記憶又緩緩上浮,侵入莊冬卿腦海。
……
岑硯說了那麽一大番話後,他并不是無動于衷的。
他下意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
哪怕他實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
剛起了個頭,便被岑硯捂住了眼睛,“噓——”
“聽了那麽多,累了吧,睡會兒如何?”
岑硯另一只手伸進了被子裏,壓了下,果然過了那一陣,慢慢在消退了。
莊冬卿:“……”
不自在往後縮了縮。
岑硯手拿了出來,放在莊冬卿眼睛上的卻沒有挪開,哄道:“睡吧。”
莊冬卿小聲道:“你對我好好……”
岑硯笑:“是啊。”
卻沒有順着莊冬卿話的繼續下去,反而又道:“睡吧。”
……
岑硯是不是在堵他的話?莊冬卿想了想,不确定,算了。
等六福給了他一杯水,慢慢喝着,莊冬卿遲疑着問道:“你覺得……”
“要是一直留在王府,如何?”
六福愣了愣,“之前不是說要走嗎?”
莊冬卿不自然摸鼻子,輕咳一聲,“沒啥,就,假設一下。”
“如果我們一直留在王府,你覺得如何?”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改口道:“日後這些人應當都會回封地……”
被六福接嘴,“知道的啊,少爺你好早前就說過了。”
“不一樣,之前只說這個孩子三四歲前,會待在封地一段時間,過後到底在哪兒定居,我們到時候再商議,我的意思是,若是長久都在封地呢?”
這些都是之前沒有考慮過的。
六福思考了一下,這對他并沒有什麽難的,“若是少爺喜歡,必定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一直住着也無妨啊。”
“再說當年賣我的時候就說好了,這筆錢用給我哥娶妻,我老子娘日後都跟着兄嫂,由他們盡孝,我哥和嫂子我是放心的,我爹娘年紀也不大,身子骨都硬朗着……我還是跟着您吧。”
莊冬卿拉着六福坐下,也給他倒了杯溫水,“你跟着我我是知道的。”
“那便是由我做主?”
六福只點頭。
莊冬卿心頭一暖,跟着又問他,“那從你的感受來說,你覺得王府如何呢?”
六福:“挺好的啊。”
“比如?”
六福撓了撓腦袋,這實在有些為難小書童了,想了想,竟是不歇氣道:“柳主管和郝統領還有徐統領都很好,好打交道,為人也都正派。”
“王府裏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哦對,開始我還奇怪為什麽少爺您要走呢。”
“再者,我瞧着王爺也挺好的,從來不打罵下人,也不動辄拿下人撒氣,對您也好,時不時帶少爺你出去吃喝,哦對,晨間還怕擾了你的清夢,一貫都避去盥室洗漱的。”
“我覺得,這段日子過得跟夢一般。”
“都很好,下人們也都是好說話的,對您也恭敬,從來也不會短了我們什麽,哪怕是我的月錢,每個月都發了的,沒少過。”
“您若問好處,我倒是還能說出些,問不好的話……大概是王府風評不好?但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都是些貴人間的恩怨。”
莊冬卿聽出來了,都不能說是滿意。
在六福眼裏,得用“格外滿意”才是他對王府的評價。
點了點頭,莊冬卿知道了。
日頭西偏,太陽沒有那麽曬了,莊冬卿又坐在了樹蔭下自己的躺椅上,喝着新泡的茉莉,暗自盤算。
岑硯好像喜歡他。
嗯,好像,還不止一點。
喜歡他什麽啊?
算了,那是岑硯的事了,他先研究他的。
王府能不能留?
嚴格來說,如果要在這整本書裏選一處大佬的府上待,那王府應當是最安全的,岑硯能活到結局不說,他對主角的破事參與感也是最低的。
之前,應該是的,現在,莊冬卿想了想,不能保證了。
劇情發生了一些偏移,他不确定王府能完全地不摻和進去。
但哪怕是摻和進去,也沒有人能像是岑硯一般,擋在王府衆人和他面前了吧?
嗯,是的!
莊冬卿思考過,肯定。
李央不用指望了,男主是要成長的,自然是有事門客服其勞。
老三和老四……那更不行了,一個笑面虎,一個又太剛正了。
那,他能适應王府的生活嗎?
唔,目前來看,似乎沒什麽不适應的。
不僅适應,還被養得挺好的,如果他想這麽一輩子都當條鹹魚,他都怕岑硯都會應。
“……”
好怪啊,他為什麽下意識就覺得岑硯會答應?
莊冬卿閉目,長吐了口氣。
大概是,相處至今,對方也沒有不答應過自己什麽事吧。
不僅答應,還……對他很好。
過界的那種。
啊啊啊。
莊冬卿把自己埋進躺椅裏。
思維再度發散,他當年和小姨坦白的時候,選男友的标準是什麽來着?
個高。達标。
沒病。這肯定沒問題,遇到的時候都是初哥呢!
(哪怕現在這方面,兩個人的學習能力并不相同)
最後,他心裏的條件……莊冬卿想了下,緩緩用手蓋住了自己的臉。
崩潰,不要太符合了好吧!
好像沒有什麽問題,但,但是……
他為什麽這麽害怕啊?
過了會兒,
莊冬卿将手放了下來。
想清楚了。
大概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要融入這個時代吧。
再出一口長氣,
莊冬卿又想,若是能回去,自己還要回去嗎?
他還想回去嗎?
可是,如果回去,小姨早走了,他在現代也什麽都沒有的。
看着天際,莊冬卿神色覆上一層茫然。
*
入夜,東廂寂靜。
主屋亮着一兩盞燈,莊冬卿眼睫濡濕。
坐岑硯身上。
白天才說了岑硯對他好,晚上卻又不盡然是那麽回事。
攬着他的腰,岑硯半躺着,只看着他,讓他自己來。
很克制。
其實,已經是第二次了。
但他就是還想。
岑硯卻沒有再給他個痛快。
“不,不來了!”
莊冬卿自暴自棄道。
根本弄不好。
卻被岑硯按住了,輕撫他背脊,在他耳邊嘆了口氣。
跟着岑硯的手替過了他的,慢慢捋着,輕輕抱着晃。
“怎麽這麽沒有耐心啊,卿卿?”
莊冬卿口齒含糊道:“難受的又不是你。”
脾氣真的被折磨上來了,再度試圖想走,被岑硯又給按了回去。
莊冬卿抖了抖,置氣道:“你放開,我不信我今天能硬死在床上。”
逗笑了岑硯。
他在莊冬卿耳邊輕聲道,“別這樣。”
被莊冬卿一口咬在了肩膀上,咬下口有點重,岑硯也沒說什麽,任由他撒氣。
等人松了口,才安撫道:“不能再亂來了,清醒了你要受苦的,吶,已經有些紅腫了。”
他摸了摸,莊冬卿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但,但是……
他難受。
眼淚往下淌的時候,不止莊冬卿驚了,岑硯也是。
趕緊用手來拭他的淚,未料卻是越擦越多,岑硯:“這樣不行嗎?”
莊冬卿含混道:“不,不夠……”
岑硯懂了。
但手上也不敢用力,晨間已經有過一次,怕再重了破皮。
想了想,岑硯到底讓莊冬卿下去了。
莊冬卿扭頭要跑,又被他按住,讓人靠着牆坐。
低頭看了會兒,岑硯驀然道:“第一回,有什麽不對的,小少爺你多擔待了。”
莊冬卿還沒反應過來,岑硯人埋了下去,張嘴。
莊冬卿瞳孔收縮。
繼而手指插進了岑硯的發絲,仰着頭,嗚嗚咽咽起來。
想把人拽起來,沒力氣。
莊冬卿閉上了眼睛,開始還有一兩聲痛呼,後面便消失了。
他說過,岑硯的學習能力一直很強。
怎麽有人,這種事也能一下子就會的。
莊冬卿眼角又滴了淚,莫名其妙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用手去擦,反倒是越擦越多。
倒是被岑硯照顧得很好。
很溫柔。
莫名又很強勢。
莊冬卿失神的那刻,岑硯也沒有吐。
過了會兒,等他好了,才吐到了手裏,稀得很不成樣子了。
好在看着也差不多了,沒有再反複,今晚應該就到這兒了。
莊冬卿眼淚止不住。
岑硯要去哄,莊冬卿卻先開了口,“你對我好好。”
“你一定很喜歡我,嗚。”
岑硯詫異一瞬,眉目又舒展開來,那雙淺瞳只溫和凝着莊冬卿。
莊冬卿抽噎:“我、我和別人是不大一樣。”
“若是要一起,我只接受兩個人,若是你日後還看上了誰……我、我就走。”
岑硯失笑:“只走了就完事了?”
莊冬卿:“那再敲你一筆錢。”
岑硯只親了親近處,莊冬卿支起的膝蓋,“聽到了。”
“不過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我挑得厲害,若非如此,也不會現在才有你了。”
莊冬卿腦子遲鈍,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的。
那行,先過這一條。
莊冬卿:“我幫不上你什麽,就算是學,心眼子也很難學出來。”
岑硯反問他:“我要過你幫我嗎?”
似乎,确實也沒有,莊冬卿:“別插話,讓我說完!”
岑硯笑笑,“好,你說。”
莫名還怪兇的。
手上卻攬着人,給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
莊冬卿:“其他的……”
頓了頓,後知後覺,“暫時沒有了,等日後想到再說。”
“若是,若是你覺得可以,我們就試試。”
“試什麽?”
岑硯輕聲問他。
莊冬卿閉了眼睛,“在一起試試。”
有片刻的消聲,甚至莊冬卿感覺臉頰邊上的呼吸都停了幾息。
才聽見岑硯道了聲:“好。”
莊冬卿心放了下來。
岑硯:“我還以為,你要想很久呢。”
莊冬卿一睜眼,便對上了岑硯熠熠的眼眸,太亮了,瞧着有些臉熱,別過了頭,低聲,“沒。”
頓了頓,又看向岑硯,認真問他:“那,你喜歡我什麽?”
問完岑硯卻笑了,帶着些惡劣,在莊冬卿耳邊說了兩句話。
莊冬卿眼睛大睜,推了推人,瞪他。
卻被岑硯捉着下颌,在他臉側落了個吻,“除了這點沒說的癖好,別的都說過了。”
“喜歡笨的,沒什麽心機的,最好我能一眼看穿的。”
“若是還能像卿卿這樣,心軟又良善,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莊冬卿:“……”
嘴唇嗫嚅,莊冬卿赧然:“我,我也是。”
“挺喜歡你的。”
卻被岑硯有樣學樣的,反問他:“喜歡我什麽?遷就你?還是說機敏些?”
莊冬卿眼神發飄,“喜、喜歡……”
“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