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坦陳
第60章 坦陳
趙爺留下要命的診斷後, 提着那基本就沒動過的藥箱,行了個禮,施施然走了。
岑硯去看莊冬卿, 卻發現人下巴都要抵到胸口, 十分局促。
岑硯笑了起來, 等趙爺走遠了,也不打趣莊冬卿,只對他伸手:“回去睡個回籠覺。”
莊冬卿:“……”
莊冬卿:“好。”
哪怕明知道回籠覺不單是睡覺,他也一點都也不想戳破。
室內六福給開了窗, 通了個風, 氣味清新了很多。
不過, 這點清新應當也堅持不了多久。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默契地各自寬衣。
其實莊冬卿有些尴尬,本來他日常也是有人伺候着的, 難得自己動手一回,還老是出錯,但好在, 磕磕絆絆的, 卻沒有如昨晚那樣搞成死結了。
等搞好,莊冬卿才發現岑硯還在解,心頭一喜, 率先悶進了被子裏。
結果他一躺下,發現岑硯火速地搞完了。
後知後覺對方好似是在等他。
“……”
很好, 會讀空氣很重要,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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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內裳岑硯也不急, 先去關了窗戶, 室內徹底地暗了下來, 等上來了,床簾也被岑硯放了下去,莊冬卿眼前全然地黑了。
岑硯過來伸手抱他。
莊冬卿乖乖地偎了過去。
大手放在他突出的小腹上,岑硯輕聲:“是不是比之前明顯了?”
莊冬卿小聲:“是。”
感覺被輕輕撫了撫,岑硯:“應該不會太大吧?”
“趙爺說不會,怎麽了嗎?”
沒怎麽,要動刀子的,太大了人受罪。
但這點心思岑硯也沒有說出來,只用手又量了量,緩緩,往下放了。
被包住的時候,莊冬卿渾身一僵。
“難受嗎?”
莊冬卿鼻音加重了,嘟囔,“有點。”
一直消不下去,多少不太自在。
“身體還有別的不舒服嗎,卿卿?”
如果岑硯的手不動的話,應當沒有了,莊冬卿扭了扭,沒掙脫,聲音更含混道,“沒,沒有了。”
“昨天弄太晚了,現在就這樣好不好?”
“……好。”
莊冬卿把臉埋了埋,感覺熱了起來。
岑硯還在慢慢道,“如果難受就說……”
話還沒完,被莊冬卿在他肩膀上難耐地咬了一口,帶着些哭腔道:“那你快點……”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笑得莊冬卿更煎熬了,一個吻落在耳際,岑硯:“好,小少爺。”
岑硯下床擦手的時候,莊冬卿兩眼發直。
躁動得到了安撫,沒睡夠的困意漸漸上湧。
不一會兒岑硯回來了,莊冬卿下意識往對方懷裏靠,很溫暖。
岑硯身上的氣息還在,但不明顯了,帶着淡淡的好聞,但不至于撩撥人。
“再睡會兒好不好?”
“本來就沒睡多久。”
岑硯慢慢撫着莊冬卿的背脊,低聲勸道。
“好哦。”
莊冬卿在他手掌規律的節拍下,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莊冬卿呼吸勻了,岑硯這才将手搭在他腰側,小幅度拍着。
莊冬卿睡熟了。
岑硯其實也沒睡多久,想了想,跟着閉了眼睛,也休息會兒。
*
難得的,這一日莊冬卿和岑硯一起用了早飯。
飯後趙爺那邊送了個方子過來,不是藥,調理的,怕莊冬卿這幾天太虧空。
莊冬卿當沒聽到,任由岑硯同柳七吩咐着。
等一起散步消食的時候,莊冬卿才反應過來岑硯沒有去當職,奇怪:“不去大理寺了嗎?”
岑硯只道:“官署沒人,讓把文書送王府裏來,一樣的。”
莊冬卿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午間又起了反應,岑硯看着嘆了口氣。
這次卻沒有再幫他,只攬着他道,“忍一忍,到晚上再說。”
早上擦手的時候,已經很稀了,再多怕是傷身。
莊冬卿懂,但是說不上來的難受,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下去。
岑硯哄了會兒,見不管用,突道:“我同你講講王府的事吧?”
“啊?”莊冬卿也是迷茫,“怎麽,突然……”
其實對岑硯而言并不突兀。
時間就是卡着陶太妃進宮受封後的。
但他只道:“之前不是說找個時間告訴你嗎,我瞧着……”
瞧着莊冬卿已經懂了他的心意。
那剩下的,該說的,該告知的,現在攤開是最好的。
“這樣你也能多想想,不至于日後覺得受了欺瞞。”
頓了頓,岑硯輕聲道:“其實王府也沒有那麽好。”
故事在岑硯口中很簡短,莊冬卿卻每一句都聽得驚心動魄的。
聽完整個人都沉在了其中,艱難地梳理着,連連驚嘆。
莊冬卿:“那、那她也不是不喜歡你?”這個她指代的陶太妃。
“你說什麽事?”
“……”
自覺瞞不過,莊冬卿還是把柳七告知他的都說了,岑硯聽完默然片刻,輕嗤道:“他也是還嫌不夠亂的,我是想讓他……”
搖了搖頭,打住了話頭,回答莊冬卿道:“她應該對我不存在這些正常的情感,一直以來,她對我的存在都是又驚又俱,害怕的成分居多吧。”
是的,害怕。
以及恐懼。
“雖然她沒有詳細同阿爹說過,但大家心頭都有個譜,若非當年有皇上授意,她怎麽能輕易從金人王女變為漢人身份,再進而混進宮女行列,被賜到定西王府。”
“可能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只是顆棋子吧,以為皇上是要用她的身份,削藩或者徹底鏟除王府。”
莊冬卿:“難道不是嗎?”
岑硯定定看着莊冬卿,片刻後,緩緩道:“是也不是。”
“你知道,陛下是如何榮登大寶的嗎?”
莊冬卿搖了搖頭。
岑硯簡短道:“前朝後期混亂,先帝病重,幾個皇子病的病,蠢的蠢,沒一個堪當大任,到了先帝晚年,大盛便亂了,那個時候陛下還是藩王,同定西王府的勢力差不多吧,但有一點不同。”
“陛下還是宗室子,身上流着李家的血。”
既為宗室,天下大亂後,起兵清君側,進而繼位,是名正言順的。
“所以在天下穩定,坐穩皇位後,他很怕別人也複刻這條路。”
“這些年,藩王死的死,交權的交權,到了現下,也就只剩下一個定西王府。”
“母妃是還在征伐的過程中,作為拉攏,賜給阿爹的。”
“當時這段姻親關系自然是好,至少在陛下眼中,能保證阿爹的忠心。”
“但四海清平之後,時移世易,這姻親在陛下眼中,許是變了意味。”
說得隐晦,但前面有了鋪墊,莊冬卿大概能聽懂了,小聲道,“是怕王府有了李家血脈,日後……”起兵造反。
“有這一重考量吧。”
不然清理袁家的時候,為什麽郡主的兩個孩子,着重交代了太監賜毒酒,要親眼看着确認死透呢?
還不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即是男孩,身上又同時流着袁家與李家的血嗎?
“所以陶慧有了我之後,其實也是阿爹的一道考驗。”
“在陛下佯裝不知,揭穿她身份的時候,保下她,即是彰顯了自己的情深義重,不會輕易背叛,另一方面,也是在向陛下示弱,主動将一個把柄,交到陛下手裏。”
“不然以定西王府的煊赫,以陛下日漸難以控制的猜忌心,怕不是如今這個局面。”
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一時間很多看小說時,想不通的劇情,瞬間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為什麽盛武帝如此信重岑硯,不怕他造反。
為什麽岑硯做事果決,也不怕陛下卸磨殺驢。
因為,沒必要。
岑硯若是敢反,那盛武帝把陶慧的事宣揚出去便好了,根本不需要有多餘的舉動,金人與漢人是宿敵,多年的互相征伐,好不易金人滅亡在了盛武帝這朝,但仇恨卻并沒有消失,岑硯身上有金人血脈……到時候,一宣布,便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而盛武帝,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岑硯更好使的刀子了。
更何況這把刀的缺陷還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能随時一擊即碎。
而定西王府已煊赫至此,也絕了繼位的希望,那只需要□□,老實辦事,便可。
甚至……
莊冬卿:“你是不是其實希望,定西王府落敗一些的?”
烈火烹油,鮮花着錦,對臣子并不是一件好事。
岑硯只淡淡笑了下,摸了摸莊冬卿的頭發,輕聲道:“或許吧。”
但也走到這一步了。
假設沒有任何意義,只能繼續向前。
莊冬卿遲疑:“這些……只有少數人知道吧?”
“滿打滿算,陛下,母妃,陶太妃阿爹還有我們三姐弟知曉。”
“柳七他們貼身侍奉,郝三就算了,他一貫不帶腦子,柳七與徐四應當能猜個大概,但是沒膽子深想吧。”
莊冬卿:“你……”
這麽大個事,就這樣告訴他了,好嗎?
岑硯卻平靜:“嗯,我說過,要同你講的。”
“而且……”
“這也不只是我的事。”
說着摸了摸莊冬卿的肚子,莊冬卿悟了,“哦……”
那确實也需要同他講。
岑硯聲音很輕,“現在定西王府與陛下之間,算是相互制衡,但我也不能保證,直到新帝登基前,這種平衡能不被打破。”
袁家的權力一直在移交,也接納了郡主,投了誠,但是……下場也并不好。
而且盛武帝日漸衰弱,他的掌握欲,卻與他的身體情況相反,在不可理喻地膨脹着。
“可王府也不是袁家那種軟柿子。”
西南地區向來部族衆多,難以制衡,王府在封地又養兵,适應滇地的奇怪氣候,哪怕不反,圈地為王也夠了,京兵适應不了瘴氣,奈何不了他們。
而且漢人的那一套禮儀,漢人金人的仇恨,也衍生不到衆部族身上。
“我想說能保你平安,但……”岑硯笑了下,苦笑,“不到最後一刻,這種事其實沒個絕對的,我也不想騙你。”
“只能說,我會盡我所能地護住你……”頓了頓,視線下滑,改口道,“你們。”
“若是你信我,便留下來。”
“若是不信,或者又有其他的考量……”
話頭再頓,岑硯緩緩垂目,“那便是沒有緣分吧。”
“母妃厭惡我身上的異族血脈,陶慧受盛武帝所迫,其實都過得不算快活。”
“若是可以……”
“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改變,”
“就這樣每天想些吃吃喝喝。”
“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就行了。”
那雙淺色,混血的眼睛凝着莊冬卿,平靜卻又鄭重道,“哪怕你不想留下來。”
“有這一個孩子在,”
有這一段共同度過的時光,
“也不失為一段善緣。”
大慈寺住持用來勸他的話,終究是被他用來勸了自己。
莊冬卿心口大跳,
後知後覺——
岑硯好似把他的心,剖開給自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