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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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哈是什麽意思？”
“……”
“晏聞昭？晏聞昭！”
晏聞昭轉頭就走, 頭一次對阮青黛的喚聲充耳不聞，俨然是打死都不肯叫師姐的意思。
阮青黛不甘心，裙擺一提, 就跟在他身後轉了大半個山莊, 引得忙碌的師兄們都紛紛側目。
“小師妹怎麽了？怎麽攆着小師弟追？”
“小師弟膽子肥了, 昨天還膩膩歪歪背小師妹上山, 今天竟敢對小師妹愛答不理？這也太不像話了？”
七師兄和十三師兄坐在樹上忿忿不平地議論，公孫夫人端着敬師酒從樹下經過, 漫不經心地嘲諷他們。
“人家小夫妻倆的情趣, 你們兩個而立之年還說不上親, 只知道在這兒爬樹的小子懂什麽？”
七師兄：“……”
十三師兄：“……”
晌午, 日光最盛。
鶴鳴山上的所有弟子都齊聚在山莊的東籬堂裏，公孫頤夫婦則站在一側，待阮青黛和晏聞昭拜過祖師、敬過香後, 才走到上座坐下。
“行叩首之禮, 獻拜師帖。”
已經離開鶴鳴山的大師兄今日特意回了山莊, 主持拜師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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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黛和晏聞昭一齊在堂前跪下, 行三叩首之禮, 随即獻上了拜師帖和紅封。
一旁的七師兄和十三師兄忍不住又在竊竊私語，“這場面，為何總看着與我們拜師時不大相同？難道是師娘偏心師弟師妹，特意準備了什麽我們那時沒有的好東西？”
“你不是缺了東西, 是缺了個與你一起拜師的姑娘……”
“你說對了！我終于知道哪裏不一樣了！原來這陣仗看着不像拜師, 像拜天地啊！”
這話傳入晏聞昭和阮青黛耳裏，直接叫阮青黛起身時差點閃了腰。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和晏聞昭身上都帶些绛紅的衣裳, 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還真是和拜天地有些像……
公孫頤斜了一眼說小話的七師兄和十三師兄，二人登時噤聲。
行過禮後, 便是師父訓話。
公孫頤起身，清了清嗓子。他先是對阮青黛說道，“畫山水者，須要遍歷廣觀，然後方知著筆去處。*”
阮青黛心念一動，恭敬道，“弟子明白。”
公孫頤難得露出個笑容，點點頭，“你是女子，走這條路更為不易。但敢為人先，便已是有了山水性情。往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你定有前程。”
說完這番話，公孫頤的目光移向晏聞昭，笑容微斂，一時又陷入沉默。
晏聞昭等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道，“您要是無話可說，也不是一定要說……”
公孫頤複雜地望着他，終是啓唇，只說了一句，“江山落筆下，丘壑存胸中。”
東籬堂裏，除了阮青黛，其他人都似有所動。或許晏聞昭已經不記得了，可他們卻都記得——小師弟十多年前行拜師禮時，公孫頤說的便是這句話。
這麽多年過去了，又是這麽一句話。
晏聞昭的神色也變得鄭重了些，他眼睫低垂，心中默念着公孫頤這句話，翻來覆去，最終又比阮青黛多行了一次禮，“徒兒謝過師父。”
夜色降臨時，公孫夫人特意在院子裏為阮青黛和晏聞昭擺了幾桌拜師宴。
鶴鳴山的弟子們素日裏是不許飲酒的，可今日卻得了公孫頤的首肯，破例能好好地喝一回。
公孫夫人将她親自釀的竹酒取了三壇出來。
“師弟師妹，我們剛剛還在說，今日這拜師禮瞧着像是你們倆的婚典……”
七師兄笑嘻嘻地湊到晏聞昭身邊，“小師弟，你成親的時候，我們沒能到場，今日便算是喝了你的喜酒了，如何？祝你和師妹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啊。”
晏聞昭下意識看了阮青黛一眼，将她正在同公孫夫人說話，沒有留意這邊，才若無其事地同七師兄碰了碰杯，“那就借師兄吉言了。”
“眉眉，師娘釀的這竹酒你一定得嘗嘗，不過一杯就好，這酒有些後勁……”
另一邊，公孫夫人給阮青黛倒了一杯竹酒，一股竹葉的清香混着酒氣撲面而來，叫阮青黛還未飲便有些微醺了。
“今日老七和小十三說的話，倒是叫我想起來了。”
公孫夫人問道，“你和昭兒，是何時成的婚？你們當時的婚宴又是如何辦得？”
阮青黛端着酒杯的動作微頓，被這問話勾起些回憶來。
她與晏聞昭，算上前世，好像已經拜過兩次天地了。
前世那一次，是晏聞昭突發奇想，在九宸殿裏辦了一個民間的婚儀。今生，晏聞昭非要捧着她的牌位舉行封後大典，也勉強算作一次吧。
思來想去，他們二人将一切親密之事都做盡了，卻還從未正常地成過親……
如此想着，阮青黛便不知該如何回答公孫夫人，于是有些含糊其辭地，“是一年多以前的事，辦得比較……簡單。”
是滿朝文武全都被摁頭參加的簡單，也是傳遍天下，叫所有百姓都震愕驚懼的簡單。
生怕公孫夫人繼續追問，阮青黛連忙端起酒盅，将裏頭的竹酒一飲而盡。
辛辣卻清甜的味道瞬間在唇齒間蔓延開，阮青黛打了個激靈，不過很快就品出這竹酒的美味來。
“你這孩子，喝得這麽猛做什麽？”
公孫夫人吓了一跳。
阮青黛眨眨眼，又拿着空酒盅轉向公孫夫人，“……師娘，能再來一杯麽？”
晏聞昭向公孫頤敬完酒，回到阮青黛身邊時，她竟是已經面頰酡紅，拿着一個空酒壺，猶嫌不足地往酒盅裏倒着最後幾滴竹酒，嘴裏還低聲喃喃着。
“怎麽沒了……”
晏聞昭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仰起臉來，醉态恍惚，又委屈巴巴地盯着他，“晏郎……酒沒了……”
晏聞昭的心跳猝然亂了一拍，整個人僵在原地。
“喲！”
才離席一會兒的公孫夫人折返了回來，見到阮青黛這幅模樣，吓了一跳，“眉眉怎麽喝成這樣了？”
見院子裏其他人都聞聲朝阮青黛看了過來，晏聞昭終于如夢初醒，立刻上前，将醉暈了頭的她攙起來，袖袍一揮，便将她攬進了懷裏，不叫任何人窺見她醉酒的模樣。
“師娘，我先帶她回屋了。”
公孫夫人連連點頭，“好，回去吧。”
晏聞昭又和衆人打了聲招呼，才攬着阮青黛出了院子。
“竹酒……好喝。”
阮青黛忽然掙紮起來，攥着晏聞昭的袖袍不肯走，“晏郎……我還想喝……”
“……你不能再喝了。”
晏聞昭無奈，直接将阮青黛打橫抱起來，一路将她抱回了他們二人的屋子。
清淺的月光照進屋子裏，二人的身影被映照在屋內屏風上。
這些時日，兩人雖住在一間屋子裏，可卻還是沒有同床共枕，晏聞昭其實夜夜都宿在屏風外的矮榻上，恪守君子之禮，目不妄視。若無要緊的事，輕易不會踏足屏風後阮青黛的領地。
此刻，他卻是抱着阮青黛繞過屏風，走到了床榻前，将她輕輕放下。
正要起身，頸上卻是忽然一重，竟是阮青黛擡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晏聞昭動作一頓，垂眼就對上了阮青黛盈盈的目光。
窗外的月輝灑進來，恰好落進那雙醉意微醺的眼眸裏，将眸底照得無比清透澄澈，裏頭泛起的漣漪幾乎撞進了晏聞昭心裏。
有那麽一瞬，晏聞昭甚至覺得阮青黛并沒有醉，醉得是自己……
“小師弟……”
阮青黛懵懵懂懂地盯着他，忽然笑吟吟地拉長語調，喚了他一聲，“叫聲……師姐來聽聽……”
竟然惦記這聲師姐惦記了一整日……
晏聞昭先是無奈，随後才察覺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震耳欲聾。
他低頭，用自己的鼻尖輕輕碰了碰阮青黛的，嗓音都變得沉啞，“我不是你的師弟，我是你的夫君。叫一聲夫君來聽聽。”
阮青黛慢吞吞地反應了一會兒，竟還和他輕言慢語地商量起來，“你先叫我一聲師姐，我再叫你。”
晏聞昭一愣，緊接着便忍不住将頭埋在阮青黛肩上，悶聲笑起來。
他笑得肩膀都在顫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阮青黛頸間，直叫她繃緊了身子，攬在晏聞昭肩上的手轉而開始推搡他，“癢……”
晏聞昭笑了一會兒，才湊到阮青黛耳畔，低不可聞地做了個口型，随即退開，“到你了。”
阮青黛瞪圓了眼，“你叫了麽？我怎麽沒聽見……”
晏聞昭好整以暇地哄騙她，“總之我叫過了，你沒聽見那是你的事情。你不會賴賬吧？”
阮青黛掙紮了一會兒，才動了動唇，喚道，“……夫君。”
晏聞昭心頭一熱，低頭朝那開合的唇瓣上覆去，可就在吻上的一瞬，卻又像是顧忌什麽，堪堪頓住。
他扶在阮青黛腰間的手微微攥緊，卻只是将那褶皺的衣帶拉直而已。
下一刻，他的薄唇擦過阮青黛發燙的頰邊，吻住她紅透的耳垂。
阮青黛一顫，扣着晏聞昭的手指略微用了些力，指尖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衣裳裏。
屋子裏氤氲着竹酒的清香，卻在二人交纏的呼吸聲裏摻雜了一絲缱绻暧昧的意味。
“晏郎……”
阮青黛的嗓音也啞了幾分。
然而下一刻，她說出口的話便兜頭給晏聞昭澆了一盆涼水。
她問道，“你真的失憶了嗎？”
晏聞昭渾身的血液霎時一涼，他松開阮青黛的耳垂，有些僵硬地擡起頭，望向阮青黛。
可出乎意料的，入目仍是阮青黛溫和柔婉的面容，不似預想中那般鋒芒畢露。
阮青黛擡手，手掌撫上晏聞昭繃緊的側臉，似清醒似昏沉的目光在他的眉宇間描摹着，神情一如二人初見時那般——
有些哀傷，又有些憐憫。
“晏聞昭……當初就算你沒有失憶，我也會帶你離開上京城……你為什麽不信呢？”
“……”
“晏聞昭，我不會再丢下你了……你有什麽好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