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誰？”
晏聞昭頭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聽力, 甚至覺得是自己日夜想着要離間阮青黛與阮昭芸，所以在此刻産生了幻覺。
蘇妄對上晏聞昭的視線，篤定地重複道, “此人是太後安插進九宸殿的眼線。”
話音未落, 他就親眼目睹了晏聞昭神情驟然凝滞的瞬間。
蘇妄面上閃過一絲狐疑。
皇帝和太後母子二人争權已是朝堂皆知的事實, 太後會在皇帝身邊安插眼線，并不是什麽讓人意外的舉動，何以讓皇帝如此震愕？
“不過她才進九宸殿不久，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太後也并未交給她什麽差事，甚至為了不打草驚蛇，都未曾召見過她……”
蘇妄一五一十地說道。
可即便他已經說了這些話, 皇帝的臉色卻也沒有絲毫好轉, 眉目間的疏冷和乖戾反倒愈演愈烈。
“太後……”
晏聞昭忽地出聲，一句一句低聲念着, 語調怪異, 似憎惡似嘲諷，又似要将什麽咬碎了一般的狠厲，“阮昭芸……原來竟是一視同仁……”
阮昭芸此人, 對姜嶼這個養子, 能随手丢棄；對他這個親子, 則是手段狠辣得無所不用其極。
他對阮昭芸的品性再清楚不過，可阮青黛自幼在她身邊長大, 甚至在當年坤寧宮失火時, 阮昭芸都會棄了姜嶼去救她。
他本以為, 阮昭芸待阮青黛是不同的，她待她, 應當是有幾分真心的。
卻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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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阮青黛痛下殺手的，從來不是什麽刺客反賊，而是她這個被阮青黛奉若神明的姑母！
個中緣由，也不難想明白。
她多半是怕阮青黛在獄中招供出那藏有傀儡散的“赤霞珠”來自何處。而可笑的是，阮青黛卻寧死，甚至重活一世，都不願将傀儡散與她牽扯到一起。
“呵。”
晏聞昭唇角上揚，短促地笑了一聲，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
真相大白，他其實應當高興蓋過憤怒。
片刻後，他掀起眼，看向蘇妄，“人還活着？”
蘇妄頓了頓，意識到他是在問那個秦姓女史，颔首道，“自然。”
“将她收拾幹淨，帶進宮來。”
“陛下，還要見她做什麽？”
晏聞昭沉聲道，“朕要她當着永嘉郡主的面，親口招供自己受何人指使。”
如此興師動衆、小題大做……
蘇妄心中這麽覺得，卻不敢違逆聖意，拱手應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晏聞昭忽然又開口叫住了他。
蘇妄步伐一頓，轉身看過去。
晏聞昭已經坐回了圈椅中，此刻眼簾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沉默良久，他才啓唇，“……不必了，先将人關押着。”
蘇妄更加困惑，剛想說些什麽，卻見皇帝沉默地擡了擡手，這才硬生生地止住話頭，一臉莫名地躬身退了出去。
禦書房內很快就只剩下晏聞昭一人。
窗裏窗外靜得可怕，唯有宮人們清掃積雪的簌簌聲。
晏聞昭靠坐回圈椅中，面容被暗影噬去了大半邊，唯獨剩下了繃緊的下颚。
……将此事告訴阮青黛，有什麽好處？
她會知道當初的賜死诏書是一場誤會，或許會因此跟自己冰釋前嫌。
但同時還有一種可能……
她認清了阮昭芸的真面目，萬念俱灰，與他魚死網破。
這半年來，他總是在自欺欺人，竟然都快要忘了，如今阮青黛甘願待在九宸殿，是為了保全阮昭芸。
若有朝一日她不再關心阮昭芸的死活，那他便失去了拿捏她的把柄，從此之後就只能賭，賭阮青黛的情——
賭阮青黛會不會因為解開這個心結，就原諒他，願意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晏聞昭半阖着眼坐在陰影中，薄唇緊抿。
該不該賭，敢不敢賭……
他能賭贏嗎？
晏聞昭素來行事果決，倒是第一次這麽優柔寡斷，且這一猶豫，便猶豫了十數日，還沒做出決定。
連蘇妄都忍不住問了晏聞昭幾次，究竟要如何處置那個秦女史，究竟是要殺了，還是放了。
晏聞昭神色沉沉，只說了一句，“待年節之後再議。”
這期間，阮青黛從未問過一句，那女史是死是活，似乎并不在意晏聞昭是如何處置她的。
但晏聞昭還是特意告訴了她，已經在讓大理寺調查此人的來歷。對此，阮青黛也并沒有什麽反應。
一轉眼，就到了除夕。
因是先帝薨逝後的第一年，宮中雖然還是張燈結彩，但卻沒有太過鋪張，而是一切從簡。
恰如中秋一樣，依舊是與太後太妃們的家宴。
天色尚早時，阮青黛就已經特意換了一身明豔的羅襦長裙，外頭也披了件茜紅色的大氅，帶着蘭苕和碧蘿就要往坤寧宮去。
誰料一推開殿門，竟撞上了從外面回來的晏聞昭。
晏聞昭今日也穿了一身銀朱色暗繡龍紋的常服，肩上罩着玄色黑狐毛的披風，身姿颀長挺拔，只是這麽站在門外，便擋去了大半日光，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這麽着急去哪兒？”
晏聞昭擡手，若無其事地撫了撫她頰邊的毛領。
“去坤寧宮。”
阮青黛抿唇，“……你怎麽回來了？”
“今日除夕，什麽事都可以先放一放，先陪你好好過個年。”
“陪你”二字一出，便徹底斷了阮青黛要去坤寧宮的念頭。晏聞昭是絕對不會願意跟太後太妃們待上一整日的。
果然，他替阮青黛整理毛領的手放了下來，卻是直接攬着她又回到了九宸殿。
“這殿裏布置得還是太冷清了，少了年味。”
晏聞昭掃視一圈，忽然心血來潮，叫來不歸，“去尋紅紙、筆墨還有剪刀。”
阮青黛愣了愣，轉頭看他，“你要剪紙？”
晏聞昭笑起來，“我們一起。”
不歸很快将東西備齊，通通放在了桌案上。
晏聞昭鋪開筆墨，“想畫些什麽？”
阮t青黛握着剪子，略微有些發愣，“……都好。”
晏聞昭不再多言，提筆開始在紅紙上畫着各種紋樣，再遞給一旁的阮青黛。
阮青黛則按照紅紙上的花樣，一聲不吭地剪裁着。
畫剪紙紋樣對晏聞昭來說易如反掌，所以他下筆又快又流暢，不多時就已經畫完了好幾張剪紙，一轉頭，卻見阮青黛還在專心致志地剪裁第一張。
晏聞昭這才擱下了筆，靜靜地盯着阮青黛手下的動作。
“還記得嗎？從前在九宸殿，每逢過年過節，你都會剪紙……”
晏聞昭忽然出聲說道。
阮青黛一愣，手裏的剪子不自覺頓住，注意力瞬間便從剪紙上飛了出去，莫名想起前世在九宸殿的記憶。
“……不過是打發時間。我被日夜關在殿裏，除了這些事還能做什麽？”
假裝沒有聽出阮青黛言語裏的怨氣，晏聞昭自顧自地回憶道，“有一年除夕，你還剪了一只奇形怪狀的鹿送給我……”
“不是鹿，是白澤。”
阮青黛下意識駁斥。
那一年舉國上下都鬧天災，帝王不祥的傳言愈演愈烈，而晏聞昭的頭疾也越來越嚴重。
所以那年除夕，她給姑母，給芸袖姑姑，甚至是九宸殿內日常伺候她的宮人，都剪了祈福的剪紙後，鬼使神差地給晏聞昭也剪了一枚白澤。
白澤辟邪納福，又有“王者有德”的寓意，算是她的祝願。
“你還記得。”
晏聞昭定定地望着阮青黛，眸色深深。
阮青黛隐約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對勁，皺了皺眉，“你怎麽了？”
晏聞昭攥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我一直想問你……前世，在那個中秋夜之前……你對我，可是怨恨至極？”
阮青黛怔住，“你問這個做什麽？”
“回答我。”
“……”
阮青黛猶豫半晌，才搖了搖頭。
前世她總覺得晏聞昭淪落到那個境地，有姜嶼的過錯，亦有她的緣故，所以心中一直覺得虧欠他，對他一忍再忍。而且那時她誤會姑母看重他，所以也不敢怨恨他……
晏聞昭漆黑的眼眸裏乍然閃過一絲光亮，他抿唇，喉頭滾動了一下，“那麽……你對我……”
似乎終于猜出晏聞昭要問什麽，阮青黛甩開了他的手，重新拿起剪刀，出聲打斷，“剪紙要用心，你不要再說話打擾我了。”
晏聞昭卻不願這麽輕易放過她，“我只是想知道，若當初沒有傀儡散，沒有那紙賜死诏書，我們就像尋常一樣過完那年中秋，那有沒有可能……修成正果？”
阮青黛咬唇，沉默半晌才掀起眼，對上晏聞昭的目光，……沒有。”
晏聞昭那雙眸子又變得黑沉無光，原本向前微傾的身子也靠了回去。
阮青黛移開視線，“我不恨你，是因為我上輩子沒出息，我覺得我什麽都改變不了，所以心中有恨，只會徒增煩惱。倒不如替你找一些發瘋的理由，再騙自己說這些都是因果報應，如此還能好受些……”
晏聞昭扯了扯唇角。
這倒的确符合阮青黛的鹌鹑性子……
“以前能騙自己，以前能接受現狀，為什麽現在不可以？”
阮青黛靜靜地看向晏聞昭，“因為我已經死過一回，因為你跟我說的那些話。”
頓了頓，她也覺得有些荒謬，“不論你說那些話時是真心還是假意，左右我真的聽進去了。這怕是我最該感謝你的一件事……”
晏聞昭啞然。
二人方才因為剪紙生出的那點溫情和旖旎蕩然無存，殿內的氛圍再次歸于冷寂。
之後的時間裏，二人都沒再說話，一個畫圖樣，一個剪紙。半日的功夫，竟是将桌上的那一沓紅紙都剪光了。
宮人們忙活着将那些剪紙都貼了起來，貼在窗戶上，牆上，還有梁柱上。
阮青黛看着滿殿裏都貼着自己的傑作，終于有了過節的實感，心情也随之好起來，将方才剪紙時的插曲忘得一幹二淨。
宮人們湊在剪紙前一個勁地打量，贊不絕口，就連蘭苕也忍不住回頭問阮青黛。
“姑娘，這并蒂花是你畫的麽？真是好看。”
阮青黛笑着搖搖頭，回頭看了晏聞昭一眼，卻見他遠遠地站在廊檐下，周身壓着一股極低的氣壓，似乎有無形的罩牆，将他與人群完全隔絕。
阮青黛唇畔的笑意一頓。
……分明是他提出的剪紙，如今剪了這麽多貼了這麽多，他竟又沒興致觀賞了，一副喪氣疏冷的樣子。
天色将昏時，晏聞昭才帶着阮青黛去赴宮宴。
宮宴上，阮太後對阮青黛仍是無微不至，還特意像往年一樣，給了她一枚繡着“平安”的荷包。
“眉眉，還是老樣子，姑母祝你歲歲平安……”
一聲略有些突兀的嗤聲自旁邊傳來。
衆人皆是一愣，循聲望去，只見年輕的帝王手執酒盞斜倚在主位，面容清隽雅致，眼神裏卻透着一絲嘲諷。而他嘲諷的對象——
“皇帝在笑什麽？”
阮太後問道。
晏聞昭看了看阮昭芸那張虛僞的臉，又看向她身後皺着眉憂心忡忡的另一張嬌靥，最終還是收斂了眉目間的諷意，若無其事地笑道，“自然是羨慕表妹，能得到母後的荷包。”
底下的太妃們也都笑了起來，打圓場道，“陛下這是吃味了他。太後，您可不能顧此失彼，只疼愛郡主，忽略了陛下啊……”
“哀家自然也給皇帝準備了。”
阮太後揮揮手，芸袖便又呈上了一枚荷包，遞到了晏聞昭跟前。
晏聞昭修長的手指擡起落下，摩挲着酒盞，似笑非笑，“母後的荷包，兒臣怕是受之不起……”
他并未伸手去接，阮太後也沒惱，朝芸袖看了一眼，芸袖就低着頭退了下去。
阮青黛為了緩和氛圍，主動端起了酒盞，“姑母，我敬您一杯……”
阮太後轉過身來，沒想到胳膊竟是一不小心撞上了阮青黛。
阮青黛手一抖，酒盞徑直砸落下來，酒液登時在她衣裳上濺了一身。
晏聞昭神色微頓，放下了手裏的酒盞。
“瞧哀家這一不小心，将你的衣裳都打濕了。”
阮太後握住阮青黛的手，輕輕攥了一下，“眉眉，你随哀家來，換件幹淨的衣裳再出來飲酒。”
阮青黛意識到什麽，目光掃過坐在上位的晏聞昭，又很快收回了視線，“好。”
她匆匆起身，跟着阮太後往外走。
晏聞昭目送她們二人的背影進了偏殿，神色微冷。
酒液其實只打濕了阮青黛的裙擺，她換了件長裙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阮太後就坐在不遠處，漫不經心地挑着燭火。
“姑母，您可是有什麽話要私下與我說？”
阮青黛低聲問道。
阮太後擡眼，笑了笑，“哀家今日聽聞了一個消息，不知真假，所以要向你求證一二。”
“您說吧。”
“聽說前段時日，九宸殿有個新晉女史，不知怎麽觸怒了皇帝，被打入了昭獄，至今生死未蔔，可是真的？”
阮青黛一怔，“您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人？”
阮太後眯了眯眸子，“所以，那女史當真被打入昭獄了？她究竟犯了什麽事……”
“篤篤——”
殿門忽然被敲響，打斷了阮太後的問話。
“母後。”
晏聞昭清冽低沉的嗓音自外傳來，“時辰不早了，兒臣該回宮了。表妹的衣裳可換好了？”
阮青黛和阮太後相視一眼，都清楚二人的談話不宜再進行下去。
兩人拉開殿門，便見晏聞昭攏着披風，胳膊上還搭着阮青黛那身脫下來的茜紅色大氅站在暗影中，神色莫測，“表妹，該回去了。”
阮青黛下意識看了一眼阮太後。
阮太後颔首，“去吧。”
阮青黛這才邁步朝晏聞昭走過去，走到他身邊時，他抖開了那件大氅，親自為阮青黛披上，攏緊了圍領，随即攬着她離開。
沒走幾步，晏聞昭又轉頭看了阮太後一眼。那烏沉冰冷的眼眸直直凝視着她，鋒芒盡顯，如同一只露出獠牙、伺機而動的野獸。
阮太後面無波瀾地對上他的視線，若有所思。
晏聞昭素來沉得住氣，喜怒不形于色，可這段時日，面對她時卻顯然失了耐心，不願再維系表面上的那團和氣。
為什麽呢？
提燈的宮人們浩浩蕩蕩地簇擁着二人往九宸殿的方向走去，行到半路，空中忽然又開始飄雪，随行的宮人及時呈上了紙傘。
晏聞昭撐開紙傘，卻是看了一眼阮青黛身側的蘭苕。
蘭苕心裏一咯噔，連忙走上前。
晏聞昭将紙傘交給了蘭苕，又對着阮青黛溫聲道，“你先回九宸殿，我還有些事，處理完就回去。”
阮青黛t頓了頓，想要問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沉默地點頭。
晏聞昭讓所有宮人都跟着阮青黛，自己卻孤身一人，冒着風雪消失在宮道盡頭。
阮青黛在原地頓了片刻，才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可沒走幾步，她忽然覺得身上似乎少了些什麽，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在偏殿換衣裳時，竟然将那枚銀熏球落下了。
阮青黛眼皮微微一跳，停了下來，替她撐傘的蘭苕也随之停住。
“姑娘，怎麽了？”
“熏球落在了長寧殿……”
阮青黛輕聲道。
蘭苕也知道那熏球裏盛着什麽，神色一凜，“那奴婢陪姑娘回去拿。”
阮青黛點點頭，主仆二人轉身，宮人們也立刻跟着轉過身，要為她們提燈開路。
“不必跟着，我很快就回來。”
阮青黛從宮人手中接過了一盞提燈，帶着蘭苕匆匆往回走。
剛走到長寧殿外，卻見裏面仍是燈火通明，阮太後竟然還未離開。而更令阮青黛意外的是，她竟然聽見了晏聞昭的聲音。
“皇帝去而複返，所為何事？”
“人多眼雜，母後當真要讓兒臣在這裏說？”
“……”
“還請母後借一步說話。”
聽着有腳步聲走近，阮青黛怔了怔，立刻拉着蘭苕躲進了殿外的樹影中，熄滅了手裏的提燈。
晏聞昭說有事要處理，她本以為是政事，沒想到他竟會折返回來找姑母……他想做什麽？又會與姑母說些什麽？
“說吧，什麽事？”
阮太後與晏聞昭在不遠處站定，并未察覺到阮青黛的存在。
阮青黛藏身在暗處，阮太後面朝着她的方向，面容神情一覽無餘。
反倒是晏聞昭，除了背影，便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母後今日想同表妹說什麽？”
漫不經心的口吻。
阮太後挑了挑眉，“哀家與眉眉能說什麽，自然是姑侄間的私房話，皇帝連這都要打聽？未免也太過緊張了。要知道，人一旦想握緊什麽，就定然會失去什麽……”
晏聞昭打斷了她，嗓音明顯冷了下來，“母後若想探聽九宸殿的什麽消息，大可來問兒臣。若兒臣沒猜錯，您是想打聽诏獄裏那位女史，是嗎？”
阮青黛一愣。
阮太後的神色也頓滞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自若，坦然應道，“的确。”
“一個小小女史，也值得母後這般上心？”
晏聞昭冷笑。
“一個小小女史，才到九宸殿沒幾日，就被押入诏獄，這消息還被下令封鎖，不許九宸殿的任何人走漏風聲……”
阮太後淡淡地，“皇帝都如此上心，哀家自然也不能松懈。”
暗處，阮青黛聽得愈發雲裏霧裏，一雙秀眉忍不住蹙緊。
而晏聞昭似是也厭煩了與阮太後這般繞圈子打啞謎，再開口時，全然不願掩藏口吻裏的不耐。
“我不妨直接告訴你，诏獄裏那個女史，不論從前是個多麽優秀的暗樁，身上肩負着何等精妙的布局，但此時此刻，她已經是顆廢棋。既是廢棋，就應該被毫不留情地抛棄。所以母後，不要再打聽此人，尤其是讓阮青黛來打聽。”
晏聞昭這番話，像是什麽都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阮青黛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一顆心竟是劇烈地跳動起來，強烈的不安瞬間包裹住了她，将她悶得喘不過氣。
另一邊，阮太後微微皺了眉，仍覺得莫名，“你究竟什麽意思？”
“我最後奉勸你一句。”
晏聞昭眼眸微垂，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今生今世永遠也別讓阮青黛知道，那個女史是你的人。”
樹影中，阮青黛驀地瞪大了眼，腦子裏空白了一瞬。
耳畔只回響着晏聞昭最後那句話——
“那個女史是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