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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熹微的晨光照進東宮寝殿。

分明已經過了早朝的時辰, 寝殿內卻還是一室靜谧。淺金色的紗幔垂落曳地,掩映着榻上相擁入眠、親密無間的兩道身影。

卧榻上,晏聞昭已經換了一聲幹淨的玄色寝衣, 而他懷裏的阮青黛還穿着昨夜的素色裏衣, 那身藕荷色的外袍則被揉得褶皺不堪, 随意丢在角落裏。

晏聞昭早就醒了過來,一雙眼眸恢複了清明,一眨不眨地盯着還在昏睡的阮青黛。

阮青黛阖着眼,面頰微紅, 如同被浸透了海棠春色的白玉。她睡得并不安穩,眼尾還殘存着一道濕痕,瞧着着實有些可憐。

盡管昨夜晏聞昭并未做到最後一步, 可藥性使然, 到了後半夜他還是将阮青黛折騰了個夠嗆。尤其是同床共枕了那麽些年,他昨夜竟是第一次發現阮青黛竟會因為他的聲音而動情……

晏聞昭一手枕在阮青黛的頸下, 一手撫上她的面頰, 指尖搭在她的眉心,直到将那道淺淺的蹙痕撫平,才緩緩移開, 撥弄着她鬓邊的碎發。

其實他今日本不該将阮青黛留到天明, 更不該稱病缺席早朝。

晏聞昭心思沉沉地想着。

雖說如今已經沒有什麽人能阻攔他, 可阮青黛現畢竟還是永嘉郡主,又和姜嶼有夫妻之名, 若在東宮留宿的消息傳出去, 難免有損他的清名……

悠悠衆口, 亦能弑君。

這樣的道理,他早在前世便已清楚。可今日一早, 他望着阮青黛的睡顏,到底還是貪戀這久違的溫存時刻,叫人向宮裏遞了告假的話。

從前上京城裏,無論是世家貴族,還是平頭百姓,無不盛贊阮大姑娘的賢名,将她視作輔佐君王、母儀天下的儲妃賢後。

晏聞昭繞着阮青黛的發絲,想起這些便忍不住發笑。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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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喃喃,嗓音仍帶着幾分沙啞,“但凡我為君一日,你便一日做不成賢後。”

晨光透過淡金色的紗幔,落在阮青黛閉垂的眼睫上,細碎地浮動着,溫和而晶瑩。

晏聞昭動作一頓,心中竟像是忽然被什麽填塞得鼓鼓囊囊。

他恍然憶起了前世被從水中救起,望見阮青黛的第一眼。

帷紗後那張精致昳麗的面容,雖帶着矜貴之氣,卻沒有絲毫鋒芒,五官也溫吞柔和,一丁點棱角也沒有。目光流轉間,那關切與綿善更是撞進了他的心坎裏……

晏聞昭幼時見慣了許氏尖酸刻薄的嘴臉,此後便總能從其他女子的眼角眉梢窺見許氏的影子,生出厭惡之心。

唯獨阮青黛這張臉,全然擺脫了許氏的陰影……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柔軟最沒有攻擊性的一張臉孔。

重生後晏聞昭常常在想,前世他究竟是因為姜嶼才對阮青黛生出掠奪的心思,還是因為一早就有觊觎之心,才會對竊取自己身份的姜嶼更加深惡痛恨……

“殿下。”

殿外傳來宮人的喚聲。

晏聞昭置若罔聞,仍是自顧自地擁着阮青黛。

直到陸嘯的聲音傳來,他才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終于小心翼翼地将手臂從阮青黛頸下抽了出來,悄無聲息地掀開紗幔。

寝殿的門被拉開,晏聞昭披衣走出來。

陸嘯張口便要說話,卻被他冷冷的一個眼神制止,只能噤聲,跟着走到廊下。

直到确保陸嘯的大嗓門不會驚擾殿中人,晏聞昭才轉身,面無波瀾地看向陸嘯,“何事?”

“殿下今日的氣色倒是格外好。”

陸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晏聞昭睨了他一眼,“尚可。”

陸嘯再笑不出來,“可那晏嶼已經殺到東宮來了!”

“他來做什麽?”

頓了頓,晏聞昭若無其事地垂眼問道。

陸嘯震驚地盯着晏聞昭,幾乎要拜服在此人的厚臉皮之下,“自然是來尋他一夜未歸的愛妻,永嘉郡主!”

他刻意強調了“愛妻”二字。

果不其然,身邊之人的氣壓驟降。

“他要自取其辱,讓他進來就是。”

晏聞昭眸色沉沉。

陸嘯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你去,替他引個路。”

吩咐完陸嘯,晏聞昭便冷笑一聲,轉身進了寝殿。剛回到殿內,他便聽得卧榻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擡眼,只見那淡金色的紗幔上映着一道窈窕朦胧的身影——阮青黛竟是已經醒了,正坐在卧榻上,低俯着身,慌慌張張地不知在摸索着什麽。

晏聞昭眉宇舒展開,方才翻湧着的陰霾也頃刻散盡,“醒了?”

聽得他的聲音,阮青黛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她才終于瞧見角落裏自己那件藕荷色的外衫,連忙靠了過去。

帷紗被掀開,晨光照了進來。

阮青黛這才看清自己的外衫被蹂躏成了何種模樣,雙手一抖,便像捧着個燙手的山芋一般,将那一團衣裳遠遠地丢了出去。

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笑聲。

阮青黛驀地轉頭,惱羞成怒地瞪向床帳外單手撩起紗幔的始作俑者。

“惱什麽?不過一件衣裳罷了。”

晏聞昭眉眼無辜,唇角噙着一絲清隽的笑,頗有幾分神清氣爽的意味,卻叫阮青黛看得愈發惱火。

她側身,避開了晏聞昭的觸碰。

晏聞昭的手在半空中懸滞了片刻,才漫不經心地放下,“只要郡主一句話,東宮什麽樣的衣裳沒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阮青黛暗自咬牙,“煩請殿下為臣女尋一件合身的衣裙。趁着天色尚早,無人發現,臣女該回郡主府了……”

天色尚早,郡馬卻已經找來東宮了。

晏聞昭眸光閃了閃,卻什麽都沒說,只是眼睫一垂,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好,便轉身吩咐宮人取來了一件宮裝。

阮青黛看着呈進來的洗朱色宮裝,瞬間就回想起了那日在荇園春宴上,也有人替她取了一件洗朱色的衣裙,一時愣怔了片刻。

見她僵在原地,晏聞昭的目光這才落在了那身洗朱色宮裝上,臉色也微微一沉。

“換一件。”

他不容分說地奪過那件衣裙,離開寝殿,又叫宮人重新換了件天青色的宮裝。

“……”

阮青黛眉心微蹙,越過屏風望着晏聞昭的側影,竟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對着衣櫃上嵌着的銅鏡,阮青黛整理着衣襟,系上領口的流蘇盤扣。

許是那日在宮裏被她用簪子劃傷脖頸的行跡吓唬住了,今日晏聞昭竟特意為她準備了一件高領的衣裳。

待阮青黛換完衣裳從屏風後出來,晏聞昭已經站在妝臺前,手裏執着一柄鑲玉嵌寶的金背木梳,好整以暇地轉頭看過來,笑道。

“郡主若不嫌棄,今日便由孤替你绾發。”

“……我嫌棄。”

阮青黛被按着肩,神色麻木地坐在了臨窗的妝臺邊。

她的視線并未落在鏡中,對晏聞昭绾發的動作也并不關心,只是越過半開的窗戶,望着不遠處的青竹,發着怔。

晏聞昭動作輕柔地将那青絲绾就,又特意從袖中拿出一支赤檀木簪,正是從前贈給阮青黛的那一支。

他擡手,剛将那木簪插戴在阮青黛發間,眼簾一擡,便看見窗外那片青竹後隐隐出現了兩個人影。

察覺到晏聞昭的動作似乎停了下來,阮青黛的目光終于落回妝鏡上,看見發髻間露出的赤檀木簪,她愣怔了片刻才收回視線,剛想起身,後頸忽然一重——

晏聞昭竟是扣着她的後頸,低身吻了下來。

與昨夜的親吻不同,今日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既不強勢,也不蠻橫,甚至沒有絲毫侵略的意味,溫柔而缱绻,竟是讓阮青黛腦子裏空白了一瞬。

她t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得窗外突然響起陸嘯的聲音。

“郡,郡馬爺?”

阮青黛心口一震,驀地擡手推開了身前的晏聞昭,轉眼朝窗外看去。

窗外忽然起了一陣風,姜嶼臉色慘白地站在那片搖曳的青竹前,與阮青黛視線一對,便像是被什麽刺痛了似的,眸光一顫,忙不疊地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那背影倉惶,仿佛做了錯事的人是他……

晏聞昭緩緩直起身,可搭在阮青黛後頸的手卻不曾收回,仍是慢條斯理地輕撫着。

見姜嶼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眯了眯眸子,目光從他的背影上收回,掠過一旁的陸嘯。

陸嘯臉都皺在了一起,眼裏的震愕已經褪去,明晃晃地變成了嫌棄。

不要臉的衣冠禽獸!

晏聞昭甚至能猜到他心裏在罵自己什麽。

他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正要低頭去安撫阮青黛,手掌下卻是一空。

一片衣角自他的眼角餘光飛快掠過,下一刻,竟是就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側臉上。

“啪。”

一聲極為脆響的耳光。

殿內殿外倏然一靜。風聲暫歇、空氣凝滞,就連窗外曳動的竹葉也被定住了。

晏聞昭偏着頭,眸光微縮,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懵了。

而阮青黛站在窗前,咬牙切齒地瞪着他,眼神裏滿是惱恨和漠然。

方才那一耳光幾乎用盡了她的氣力,掌心隐隐作痛,此刻無力地垂了下去,被衣袖遮掩的手指微微蜷起,甚至還在顫抖。

面頰上傳來酥麻微熱的疼痛,晏聞昭神色恍惚了片刻,才因這絲疼痛恢複清醒。

自前世恢複東宮太子的身份後,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挨過別人的拳腳了?

他幾乎都要忘了耳光是個什麽滋味。沒想到今日竟是在阮青黛的手掌下回憶了起來……

有那麽一刻,晏聞昭覺得自己的魂靈仿佛又被這一巴掌扇回了山陽村那間蓬戶,扇回了那間蓬戶的柴房裏,許氏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歇斯底裏地咒罵着,揚手便給了他一記耳光。

霎時間,晏聞昭眼裏的森冷漫溢了出來,沉沉地覆壓在了眉宇間。

他緩緩擡手,在微紅的面頰上刮了兩下,才轉過來,譏諷地看向阮青黛,斂眉低笑。

“怎麽?郡主是怪孤羞辱了你的夫婿,心疼了?”

阮青黛破天荒沒有回避沒有退縮,而是直勾勾地迎上了晏聞昭的視線,“你是在羞辱他,還是羞辱我?”

她漲紅了臉,聲音微微發抖,再無一絲溫柔,“姜晏,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晏聞昭也被激怒,“你覺得我把你當成什麽?”

“從始至終,你只把我當成可以炫耀的獵物,當成報複旁人的刀刃,和奪回太子之位的勝利品,難道不是嗎?!”

阮青黛眼尾泛紅,口吻既冰冷又尖刻,猶如寒冬臘月結在屋檐下的冰淩。

晏聞昭面上翻騰的怒意忽然一滞。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阮青黛已經擡手拔下了發間的那根赤檀木簪,狠狠地砸向他,随後便飛快地奪門而出。

寝殿外,陸嘯還一臉震驚地釘在原地,正對上了沖出來的阮青黛。

方才那一耳光扇上去時,他本就已經想要拔腿就跑,可又擔心晏聞昭一怒之下會殺了阮青黛,這才硬生生留了下來。

“郡主……這邊請。”

生怕情勢不可收拾,陸嘯立刻側開身,為阮青黛讓開了路。

阮青黛面上的難堪之色更甚,咬了咬唇,頭也不回地順着方才姜嶼離開的小路離開。

陸嘯回頭看了一眼還僵立在窗邊的晏聞昭,也讪讪地跟了上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青竹後,晏聞昭像是才從阮青黛那番話裏回過神來。

可以炫耀的獵物,報複他人的刀刃,還有奪回太子之位的勝利品……她竟然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晏聞昭臉上沒了陰鸷之色,倒是多了幾分思量。

他低身,将那支赤檀木簪從地上拾了起來,拂去上頭的灰塵,自嘲地笑了一聲。

阮青黛确實也不曾錯怪他,畢竟上輩子,他也以為自己是那麽想的……

另一邊,阮青黛追出東宮時,姜嶼已經不知所蹤,她原本還想沿着街巷繼續搜尋,卻被陸嘯攔了下來。

“郡主,這個時辰你本就不該從東宮出來,若被人瞧見,怕是又會傳出什麽閑言碎語……”

阮青黛忍不住遷怒于他,“既害怕傳出閑言碎語,你昨夜又為何要為虎作伥,助纣為虐?!”

“……”

阮青黛壓下怒意,到底沒再為難陸嘯,徑直上了馬車。陸嘯便像昨夜劫人一樣,又悄無聲息地将她送回了郡主府。

“姑娘,您總算回來了!”

蘭苕急了一整夜,眼下都熬得烏青,“昨夜奴婢看着陸嘯将您敲暈,本是要叫人的,卻也被他敲暈送了回來……您沒事吧?”

阮青黛勉強笑笑,“沒事。”

“您一夜未歸,怎麽還換了身衣……嘶。”

蘭苕的問話被碧蘿截斷。

“姑娘,郡馬爺去了東宮,您與他……可碰上了?”

阮青黛唇畔僅剩的那絲笑意也蕩然無存。

看出她的情緒異樣,碧蘿沒再問下去,轉而道,“姑娘昨夜學畫定是學到很晚,奴婢這就叫人去備水,姑娘沐浴完再好好睡個回籠覺?”

阮青黛望向碧蘿,點了點頭。

待沐浴完,躺回自己的床榻上準備入睡時,阮青黛還是有些不放心,拉住蘭苕,“派人去尋一尋郡馬……莫要讓他沖動行事。”

“……是。”

蘭苕應了一聲,放下床帳。

光線昏沉,不辨日夜,阮青黛的困意再次湧了上來。

這一睡,竟是就睡了一整日。

而郡主府的人也在上京城裏找姜嶼找了一整日,直到阮青黛醒來,也并無結果。

“可去那些酒坊找過了?”

阮青黛忍不住問道。

“上京城的酒樓都尋遍了,并未瞧見郡馬爺。”

“……”

阮青黛怔怔地坐回了圈椅中。

“郡主,還找嗎?”

見夜已經深了,阮青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先休息,明日再找吧。”

衆人散去,阮青黛白日裏睡了好幾個時辰,此刻正清醒着,便獨自坐在院中,靜靜地吹着風、賞着月。

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吹葉聲。

阮青黛一愣,立刻起身,循着那樂聲趕了過去,只見遲遲未歸的姜嶼竟就坐在游廊上,手裏捏着片葉子,目光落在遠處。

不過好在他仍是神志清醒,并沒有像想象中那般喝得酩酊大醉。

阮青黛猶豫片刻,才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在姜嶼身邊坐下,“你回來了?”

姜嶼低低地應了一聲。

二人沉默良久,阮青黛才欲言又止道,“今日早晨……”

“眉眉。”

姜嶼直接打斷了她,轉頭看過來,神色如常,“你不必跟我解釋。你只需告訴我一句話,還想不想離開上京城。”

阮青黛對上姜嶼的視線,半晌才颔首,“……想。”

姜嶼露出笑容,“如此便好。”

頓了頓,他又捏着那枚葉片,任由它在指間打了個旋,若有所思道,“可現如今,上京城上上下下都由姜晏把持,就連這郡主府內外,恐怕也都是他的人,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離開上京城,僅憑我們現如今的地位,定是遠遠不夠,還需有外力襄助……”

阮青黛猶豫片刻,本想将阮皇後已經松口要幫自己的事告知姜嶼,可這件事畢竟還未塵埃落定……于是她還是将話咽了回去,轉移話題問道。

“你今日去了何處?”

聞言,姜嶼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許,移開視線道,“遇見一位舊友,與他敘了敘舊,倒是想開了不少。”

“舊友?”

阮青黛愣了愣。

姜嶼從前貴為太子,能被他稱為舊友的,多半也是朝中權貴。

與這樣的舊友敘舊……

想起姜嶼前世因為自己,與平陽之亂的逆賊勾結,阮青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姜嶼卻像是不願再多說,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目送姜嶼的背影離開,阮青黛不知為何,竟從這股異于尋常的平靜裏嗅出了些風雨将至的意味。

***

接下來半個月,姜嶼又不知在忙些什麽,郡主府裏成日都見不到他的人。而阮青黛自那日在東宮扇了晏聞昭一計耳光後,也連着幾日沒再去東宮學過畫。

晏聞昭将阮青黛的性子拿捏得極準,這段時日沒有如約在畫室見着人,也不惱,只将此事淡淡揭過。

起初,阮青黛還覺得晏聞昭反常,隐隐生出些不安。直到打聽到,再過不久就是每年一次的大朝會。

“姑娘這些時日未曾出門,若您出去了,便能瞧見那城門口已有重兵把守。北燕、段秦的那t些使臣,還有駐守在外的邊關将領們,都已經陸續進京了,只等着在大朝會那日觐見帝後。”

蘭苕一邊幫阮青黛曬着書,一邊說道,“如今太子監國,聽說大朝會上,會由太子代替陛下,接受這些使臣和将領的朝見呢。”

難怪這幾日自己能如此消停地待在郡主府……

忽得想起什麽,阮青黛翻着書冊的動作頓了頓,“你可還記得,去年大朝會是如何辦的?”

“姑娘怎麽連這都忘了?”

碧蘿又捧出來了一摞書,“去年這個時候,陛下的身子就已經不大好了。是嶼公子替陛下接見了那些使臣。不過不是他一人,皇後娘娘那時還垂着簾在後頭坐着呢。”

“……确實。”

兩世的記憶疊加在一起,紛雜錯亂,被碧蘿這麽一提醒,阮青黛才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來。

去歲,阮皇後對這場大朝會格外重視,大到朝會流程,小到殿中布置、垂簾的材質和她的穿戴妝容,一應事項,阮皇後都是親力親為。

當時,阮青黛還幫着阮皇後操持了一些小事。反倒是這場大朝會真正的主角,身為太子的姜嶼,成了一問三不知、僅僅負責出席大朝會的傀儡。

“姑母,您這些時日太操勞了,為何不歇一歇,叫太子殿下一同分擔?”

阮青黛曾小心翼翼地勸過阮皇後,“殿下畢竟已經及冠,您将這些事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于太子殿下而言,或許并不是件好事……”

阮皇後卻只是無奈地笑,“這畢竟是要緊的國事,嶼兒任性莽撞,還是本宮替他操持為妥。待到其他小事,再交給他歷練不遲。”

阮青黛時常覺得阮皇後太嬌慣着姜嶼了,或許也是當初坤寧宮那場火,叫阮皇後對姜嶼心生愧疚,這才對他格外體貼縱容?

主仆三人正曬着書,忽然有下人來通報,說是永嘉郡主的封地進獻了些時令瓜果,給郡主嘗鮮。

阮青黛放下手中的書冊,叫他們進來。

運送瓜果的仆役将那些箱子擡到了院子裏,阮青黛看了一眼裏頭新鮮的荔枝,便叫人帶他們下去喝茶。

衆人謝恩退下,卻只有一個留在原地。

待院子裏只剩下阮青黛和蘭苕、碧蘿主仆三人,那人才走上前來,“大姑娘,借一步說話。”

辨認出這熟悉的聲音,阮青黛微微一驚,再次看向那張陌生的男人面孔,“芸袖姑姑?”

“郡主府到處都是太子殿下的眼線,為了不打草驚蛇,奴婢只能喬裝改扮混進來。”

易容後的芸袖向阮青黛福身行了一禮。

阮青黛猜出什麽,連忙帶着她進了自己的屋子,替她斟了盞茶,“芸袖姑姑,可是姑母叫您來的?”

“大姑娘上次對娘娘說的話,娘娘一直放在心上。三日後,娘娘會出城去靈霞寺上香。屆時,會有馬車在郡主府側門接大姑娘,大姑娘盡量避開府內下人,只要上了馬車,娘娘便能帶您出城。”

阮青黛眼裏驟然閃過一絲光亮,可轉瞬間又想起什麽,微微一滞,“可太子殿下……”

“大姑娘放心,三日後是大朝會,太子殿下會被纏困在宮中,就算得了您離京的消息,也無暇顧及。”

芸袖安撫道。

聞言,阮青黛先是如釋重負,可很快又愣住,“今年大朝會,姑母不用出席麽?”

盡管面上覆着厚厚的易容痕跡,芸袖的表情仍是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被阮青黛捕捉到,不過很快就沒了蹤影。

“太子辦事穩妥,身邊又不乏能臣幹将。即便是這樣大的場合,他亦能獨自面對,不出任何差錯。娘娘和朝中諸位大臣都放心得很。”

“原來如此……”

聽了這番話,阮青黛并未多想。

畢竟從前的姜嶼和如今的晏聞昭,本就不同。換做是她,也會對姜嶼一百個不放心,但對晏聞昭……他只要不發瘋,便會是個好儲君、好君王。

“太,太子殿下?!”

屋外忽然傳來蘭苕受驚的喚聲,緊接着便是碧蘿略微冷靜些的聲音。

“參見太子殿下,姑娘正在午歇,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響起,“不必。”

晏聞昭怎麽直接闖來了郡主府?!

阮青黛和芸袖皆是變了臉色。

二人相視一眼,阮青黛急忙帶着芸袖繞去了屏風後,讓她藏身在床帳後的拐角裏。

安置完人後,阮青黛剛從屏風後走出來,便聽得“吱呀”一聲,屋門竟是被徑直推開,她慌張地一擡眼,就正對上門外長身玉立的晏聞昭。

“你怎麽來了?”

阮青黛的質問脫口而出。

晏聞昭面無波瀾地掃視了一圈屋內,随即才将目光落回了阮青黛強作淡定的面上。

“孤來探訪郡主。有何不妥?”

當真是厚顏無恥……

阮青黛暗自咬牙,“若是探訪,那也應當叫人通傳一聲,臣女自會去廳堂迎見,哪裏有擅闖卧房的道理?”

晏聞昭看了一眼急匆匆跟進來的蘭苕,“若非你的侍婢面露驚惶,孤又豈會心生疑窦?”

頓了頓,晏聞昭又想起自己今日是來講和哄人的,口吻軟和下來,“罷了,今日是孤唐突了,還望郡主見諒。”

見晏聞昭擡了擡手,一幅要屏退衆人的架勢,阮青黛心口一緊,連忙邁步上前,“殿下!”

晏聞昭動作一頓,垂眸看向阮青黛。

阮青黛移開視線,“殿下有什麽話,出去說。”

晏聞昭挑了挑眉,本不欲應允,可想起自己的來意,到底還是往後退了一步,轉身離開。

二人在院中的石桌邊坐下,碧蘿和蘭苕自覺退到了數米開外。

微風拂過,地上曬着的書冊都被吹得簌簌翻頁,也吸引了晏聞昭的目光。

他側目,視線落在那些被陽光曬得泛着墨香的書冊。

“殿下今日來郡主府,究竟有何貴幹?”

阮青黛問道。

晏聞昭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在阮青黛的面上,沉默半晌,他才從袖中拿出一方錦盒,遞了過來。

“這是……”

阮青黛遲疑着沒有伸手去接。

晏聞昭目光看向別處,素來謙和的口吻難得有些生硬,“歉禮。”

方盒掀開,是一枚光潔素雅的印章,唯有中上部位雕刻着一圈山水紋樣。

用料是被充當貢品、唯獨宮中才能瞧見的田黃石,色澤沉郁,觸感瑩潤。印章上刻着“青颦眉黛”四個字。

阮青黛微微一愣。

自她第一日修習書畫開始,宮中便給她賜過不少印章,用料皆是上乘,卻沒有一塊能比得上眼前這塊田黃章。且宮裏那些篆刻匠人的手藝,她已一一見識過,與這一塊顯然有些區別。

所以,這塊田黃章多半與那根赤檀木簪一樣,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如此想着,阮青黛本已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此物太過貴重,臣女不能收,況且……”

她聲音低了些許,口吻裏不自覺摻了些涼薄,“殿下何錯之有?”

晏聞昭垂眸看着她,拉長語調将她那日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可以炫耀的獵物,報複他人的刀刃,奪回太子之位的勝利品……那日你叱責我時還振振有詞,怎麽,今日卻說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阮青黛默了片刻,才掀起眼,眼神裏的譏嘲難以掩藏,“殿下若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錯了,也不必費心費力送什麽印章,臣女想要什麽,殿下難道不知?最好的歉禮便是一別兩寬……”

話音未落,便被晏聞昭的一個眼神扼斷在喉口。

晏聞昭眸色淡淡,取出那枚親自纂刻的田黃章,又重新握住阮青黛的手腕,将她微攥的手指撥開。

冰冷的田黃章被放在掌心,阮青黛的手指微微一蜷,下意識想要往後收手,卻被晏聞昭加重了力道,緊緊攥住。

“眉眉,其實你心裏也很清楚……”

晏聞昭盯着阮青黛的眼睛,語調緩緩,“若你當真覺得,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刺激晏嶼,那一封和離書便能解決所有問題。”

阮青黛心裏一咯噔,張了張唇,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晏聞昭勾着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聲音像是在蠱惑,“不如我們賭一賭。你與晏嶼和離,從此以後離他越遠越好。若我當真如你所言,見到你與晏嶼毫無瓜葛,便會對你徹底失去興趣。你也就能如願以償,不是嗎?”

阮青黛咬了咬唇,陷入沉默。

半晌,晏聞昭才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松開了阮青黛的手,“你不敢賭,你在怕什麽?”

怕什麽?

阮青黛低垂了眼,遮掩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惱恨。

別以為她t不清楚他的心思,他如今不過就是在激她,激她與姜嶼一刀兩斷。他雖嘴上說着可以對自己的名聲不管不顧,但有姜嶼這個名正言順的郡馬在,他還是不得不收斂。

憑阮青黛對他的了解,若沒了姜嶼,他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這份糾纏究竟是因何而起,其實阮青黛并不關心。退一萬步說,就算晏聞昭真的對她有情,那又如何?

難道他愛她,她就要感激涕零、跪謝恩賜嗎?更何況,他們之間就算沒有姜嶼,也還橫亘着互相捅過刀子的仇恨……

他在怨恨她的背叛,她在恐懼他的殘忍。

這樣彼此猜忌的兩個人,就算生出情愫,也絕不可能成為眷侶佳偶。

然而阮青黛卻沒有将這些話說出口。

想着屋子裏藏起來的芸袖,想着芸袖帶來的話,她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面上卻刻意作出幾分被激将的惱羞成怒,口吻堅定道,“……我有什麽不敢賭的?”

晏聞昭一愣,那雙黑沉的眸子裏乍然湧上幾分驚喜,然而轉眼間就被他強行壓下,眉宇間仍是淡淡的。

他雖存了激将誘哄的心思,卻未曾想到阮青黛會這麽容易被說動。

晏聞昭定定地望向阮青黛,目光牢牢鎖在她的面上,“你當真願意同姜嶼和離?”

阮青黛努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下一刻才緩緩擡起眼,對上晏聞昭那道似乎要将她看穿的犀利視線,她心口一驚,生怕被看出什麽端倪,立刻掩飾地冷下了臉。

“我與他和離,只是為了讓你認清自己。”

晏聞昭怔了怔,忍不住笑出聲,“明白。”

讓阮青黛與姜嶼和離是遲早的事。

此刻不管阮青黛又在打什麽算盤,她親自動手,總比自己使陰招或是用強來得好。

如此一合計,晏聞昭愈發等不及,起身道,“既要和離,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等等……”

阮青黛神色微變,“我還需要時間。”

晏聞昭唇角下壓,“你需要多久?”

阮青黛思忖片刻,“一個月。”

晏聞昭眉峰不着痕跡地蹙了一下,“五日。”

五日後便是大朝會……

只要這幾日能讓晏聞昭對她放松警惕,姑母幫她逃離上京城的計劃就越有可能成功。

阮青黛猶豫了一瞬,便應允道,“好。”

好不容易才送走晏聞昭這尊大佛,阮青黛扭身回到屋內,将藏身在裏頭的芸袖又請了出來。

芸袖的目光落在阮青黛手中,神色微滞,“這是……太子殿下送給大姑娘您的?”

阮青黛這才反應過來那枚田黃章還拿在自己手上,有些尴尬地将它交給身後的蘭苕收起來,“嗯。”

“這塊田黃石百年難遇,原是要做東宮私印獻給太子的。沒想到……”

芸袖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沒再繼續說下去,反而問道,“大姑娘這次想好了,當真要離開上京城?”

阮青黛鄭重而堅定地點頭。

芸袖這才笑了笑,告辭離開。

夜色降臨時,姜嶼回到了郡主府。

阮青黛第一時間便叫蘭苕将他請來了自己的院子,告訴了他阮皇後的計劃。

誰料姜嶼反應了一會兒,才笑着看她,“有皇後娘娘相助,想必你這次定是能解脫了。”

察覺出他話語間的異樣,阮青黛愣了愣,“解脫的豈止是我一個人,難道你不同我一起走麽?”

姜嶼搖頭,“我如今身為禮部侍郎,亦要出席大朝會。若無故告假,恐怕會引來太子懷疑,到時反而會連累你。”

阮青黛心裏一咯噔,猶豫道,“那我再進宮跟姑母商議,看看還能不能改日……”

“眉眉。”

姜嶼立刻打斷了她,“機不可失。皇後娘娘既然讓芸袖來通知你,想必是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若這次你推拒了,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個像大朝會這樣讓太子無法脫身的場合?”

阮青黛頓住,糾結地咬住了唇。

正如姜嶼所說,大朝會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時機……

“況且,我也反悔了。”

姜嶼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

阮青黛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姜嶼垂眸,笑了一下,不過這笑容卻讓阮青黛有些讀不懂,“你曾問我江湖和朝堂,究竟更想選擇哪一個。那時我回答江湖,可現在我反悔了。”

頓了頓,他又道,“對不起眉眉,我不能再陪着你游歷山水,我想留在上京城。”

阮青黛怔了半晌沒說話。

姜嶼定定地看着她,卻只從她臉上看見了詫異,并沒有多少失落,于是眼底掠過一絲自嘲。

“可……表哥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阮青黛覺得姜嶼的态度反常,猶豫了半晌,才遲疑着問了一句。

姜嶼卻只是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是因為朝堂上的一些事……我還是想留在上京城,繼續試一試。”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的時日不多了,往後太子登基……你當真想好了?”

阮青黛仍是擔心。

正如晏聞昭所說,這一世不是姜嶼連累她,而是她在連累姜嶼。若她逃離了上京城,晏聞昭會不會一怒之下對姜嶼出手?

“眉眉,你不必擔心我。我願意留在上京城,自然是有別的法子尋到生機,絕不會給自己找一條死路。”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姜嶼思忖片刻,才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遞到阮青黛面前,“你無非是擔心太子因為你而針對我,但是你看,我已經有這張保命符了。”

阮青黛垂眼望去,白宣上的“和離書”三字格外顯眼突兀,正是她當初早就寫好,交給姜嶼的那封和離書。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這封和離書上已經摁下了姜嶼的指印。

阮青黛眸光微顫,“……也好。”

姜嶼笑了笑,又溫聲安撫了她好一會兒才離開,只是背對阮青黛踏出院子時,臉上那絲從容不迫的笑瞬間蕩然無存,被滾滾陰霾取代。

***

當着晏聞昭的面松口與姜嶼和離這件事,果然又為阮青黛争取到了足足五日的喘息時間。

這五日,陸嘯再沒有來接她去東宮學畫,晏聞昭也沒有再突然駕臨郡主府,阮青黛便能安安心心地在府中為離京計劃作籌備。

除了些衣裳,其他貴重的物件首飾都被阮青黛交給了松竹齋,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了易于攜帶的銀票。

離開的前夜,主仆三人看着已經收拾出來的兩個包裹,心情既雀躍又忐忑。

“姑娘,妝臺上的那些首飾你當真一個都不要了?”

蘭苕心疼地打開妝盒,将裏頭那些華貴的首飾一個接着一個捧出來,向阮青黛确認。

“這些首飾都太貴重了,是宮中都罕見的奇珍異寶,便是拿給松竹齋也很難處理。一着不慎,恐怕還會露出首尾,暴露我們自己……”

“一個都不能帶?”

阮青黛篤定地,“一個都不能帶。”

蘭苕只能依依不舍地将那些首飾又放了回去,最後拿在手裏的是那枚刻着“青颦眉黛”四個字的田黃章。

她先是瞥了一眼碧蘿,然後欲言又止地看向阮青黛。

阮青黛的目光落在那枚田黃章上,停頓了片刻,才走到蘭苕跟前,伸手接過。

“這個更不能帶。”

阮青黛将田黃章放在了妝盒外更顯眼的位置,淡聲道,“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天不亮就要早起,千萬要養足精神。”

話雖這麽說,可打發走了蘭苕和碧蘿,阮青黛自己反倒躺在床上,盯着青色帳頂,翻來覆去睡不着。

正當她心煩意亂時,一道熟悉清亮的吹葉聲忽然在院中響起,依舊還是從前阮皇後安撫她入睡時哼唱的曲調。

是姜嶼……

他定是猜到她會因為明日的計劃難以入眠,所以來院中吹着小調哄她安睡。

一時間,阮青黛心中又是百感交集。不過在那柔和的樂聲裏,她腦子裏那些複雜紛亂的想法都被緩緩抽離,最終化作昏睡後的一片空白。

拂曉時分,天邊才露出第一線晨光。

坤寧宮上下便已整裝待發,皇後的儀仗坐辇停在宮門外,随侍的婢女護衛也都等候在一旁。

時值濃秋,晨間格外清寒,阮皇後披着一件绛紫色的大氅,帶着芸袖走出坤寧宮。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

阮皇後搭着芸袖的手不着痕跡地敲了兩下,低聲道,“郡主府。”

“都安排好了。”

阮皇後微微點頭,在芸袖的攙扶下上了坐辇。

“母後。”

剛在坐辇上落座,身後便傳來一道喚聲。

聞聲,阮皇後神色一頓,坐辇邊的宮人們包括芸袖則齊刷刷地低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阮皇後側頭,只見晏聞昭穿着一身隆重的太子冠服,矜貴沉穩t、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她的坐辇邊,低眉颔首,“兒臣給母後請安。”

“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大朝會,太子怎麽有空到坤寧宮來了?”

阮皇後挑了挑眉,問道。

“兒臣來送母後出宮。”

晏聞昭環視了一圈四周,笑道,“只是母後何時不能去靈霞寺,偏偏今日要去得這麽早?”

“靈霞寺離上京城到底還有一段路。既決定了今日要去上香,早些動身總比晚些動身好。”

阮皇後對上晏聞昭的視線,雖然也在笑,可笑意卻不及眼底,“太子特意來坤寧宮一趟,難不成是擔心自己一人難以主持大朝會,想要讓本宮留下來……垂簾相助?”

說到最後四個字,她刻意放緩速度,加重了咬字,似是在強調什麽。

晏聞昭唇角的弧度愈發擴大,“母後說笑了。”

“也是。太子行事穩妥,本宮和陛下都對你寄予重望、十分放心。不過今日大朝會畢竟是要緊的國事,容不得絲毫差錯。”

阮皇後移開視線,意味深長道,“晏兒,你務必要萬般小心、事事防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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