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現在？！”
蘭苕難以置信地嚷了起來, “現在都這個時辰了，還要去東宮？”
阮青黛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她看向陸嘯, 勉強笑笑, “今日時辰不早了, 殿下便是要補上今日的課程，也該等到明日……深夜探訪，于禮不合。”
語畢，也不管陸嘯是何反應, 阮青黛便拉着蘭苕，匆匆從他身邊繞開。
然而還沒走兩步，陸嘯就三步并作兩步跟了上來, “郡主見諒。”
阮青黛只聽得身後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 下一刻，頸後便是一痛, 像是身上所有的力氣都消失殆盡。她的眼前驟然一黑, 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再次睜眼時，入目是玄色織金的車頂，身下是柔軟絲滑的坐墊。
阮青黛秀眉緊蹙, 扶着自己隐隐酸痛的後頸坐起身, 一眼就認出這是東宮的車駕。
她臉色發白, 驀地提起一口氣傾身掀開車簾。
陸嘯背對着她驅趕着馬車，涼風唰地灌進車廂裏, 叫阮青黛身子一顫, 眼底恢複了清明。
“陸嘯！你要帶我去哪兒？！”
陸嘯頭也沒回, “自然是奉太子之令，接您去東宮。”
阮青黛氣得t聲音都有些打顫, “你這分明是強擄！”
陸嘯也知道此事自己做得不地道，但礙于晏聞昭的吩咐，還是只能硬着頭皮，粗聲大氣地說道，“卑職也是聽令行事……郡主與卑職叫嚣沒有任何用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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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黛咬唇，心涼了大半截。
清楚自己今夜定是要往東宮走一趟，她既懊惱又無奈地放下車簾，靠坐回了車廂。
“蘭苕呢？”
“敲暈送回郡主府了。”
“……”
馬車颠簸着駛入街巷，阮青黛望着車簾上映着的高大身影，神色莫測。
半晌，她才啓唇，聲音恢複了冷靜鎮定。
“陸大人，我從前在朱雀街上見到你時，你不過是個街邊賣藝的流民。你與太子究竟是如何結識的，又為何這麽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
陸嘯甩着馬鞭的動作頓了頓，随即坦然道，“卑職蒙冤遭難，淪為流民，不能與妻母相認。恰逢拙荊病重，是太子殿下及時出現，給了卑職五百金，解了卑職的燃眉之急……”
“這是在我給你松竹齋的名帖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聞言，阮青黛垂下眼睫，低聲喃喃，“若你來了松竹齋，未必就不能籌到令夫人的醫藥錢。可你卻為了晏聞昭送到眼前的五百金，賣身于他，替他鞍前馬後，為虎作伥……”
陸嘯神色微滞，攥着缰繩的手緊了緊，“郡主，你于我也有一貫錢的恩情，來日我定會報答。”
車內，阮青黛卻并不接他的話，“依照晏聞昭那樣陰狠多疑的心性，他為何會那麽及時地出現，不問緣由地多管閑事，解你危困？陸嘯，你就沒有一刻懷疑過，他別有所圖？”
陸嘯沉默良久，久到阮青黛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片刻後，馬車在東宮外停下。
阮青黛臉色不大好看地掀開車簾，拒絕了陸嘯的攙扶，自己跳下車。
夜深人靜，東宮內卻是燭火徹亮。阮青黛遠遠地便看見宮人們來往忙碌，神色惶惶，像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一般。
“郡主。”
陸嘯忽地喚了她一聲，“卑職以為，一個人如何說的或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做。”
阮青黛頓住。
陸嘯望向阮青黛，神色鄭重，“自我跟着晏聞昭以來，他也沒少拿我的性命和茹娘的性命來威吓我，若只看他這個瘋子嘴上說過什麽，我早就該吓破膽了。可我這雙眼睛看見的，是他替我救茹娘，幫我翻案，他知道茹娘擔心我，但凡有離京的差事，哪怕再要緊，都會留時間讓我同茹娘告別。所以，替他做事，我心甘情願。”
“……”
阮青黛抿唇，心情異常複雜，卻沒再回頭看陸嘯。
下一刻，候在門口的東宮管事就匆匆地迎了上來，見了阮青黛如同見了救星一般。
“郡主，您可算來了！”
他的手臂上搭着一件深色鬥篷，還破天荒遞給了阮青黛，表情不大自然，“更深露重，郡主将鬥篷披上，随老奴從這邊去畫室吧……”
管事指了指一旁昏暗無人的石徑小路。
阮青黛頓了頓，才伸手接過鬥篷披上，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得嚴嚴實實，心中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晏聞昭行事何時變得這般畏首畏尾了？
難道也是怕了，怕她深夜出入東宮的事被多嘴宮人傳出去，壞了他的清名？
可既然知道害怕，為何還偏要陸嘯将她敲暈了也要擄過來？
阮青黛披上鬥篷，跟在管事身後，繞開宮人們去了畫室。
與其他地方不同，畫室裏反倒光線昏昏，只能透過緊閉的窗扉窺見些許微弱的燭光，看上去全然不似要開堂授課的架勢。
阮青黛正覺得奇怪，卻見管事也隔着十來米遠就停了下來，提着燈側身讓開一條道，垂頭道，“郡主，您請吧。”
阮青黛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才緩步走過去，進了畫室。
屋內垂挂的水墨紗簾被風吹起，映在上頭的昏暗燭影也起伏晃動，隐約露出坐在圈椅中的玄色身影。
“……太子殿下。”
阮青黛蹙眉喚了一聲，只往前走了幾步，便謹慎地停住。
紗簾再次被風吹起，她這才借着微弱的燭光看清晏聞昭此刻的模樣。
他支着額靠坐在圈椅中，一身寬大的玄色寝袍，衣襟松散。墨發也失去了簪冠的束縛，披垂而下，發梢還濕漉漉地淌着水，在他的袖袍上洇出一片片的深色痕跡。
聽得阮青黛的聲音，他才微微放下手，掀起眼看過來——
那張素來冷清寡淡的玉面泛着不正常的紅，就連那雙烏沉漆黑的眸子都隐隐發暗，透不出一絲光亮。
對上那道晦暗發燙的目光，阮青黛暗自心驚，下意識便往後退了一步，說話的口吻也添了些慌亂。
“你今日既醉了，還喚我來此做什麽？”
她倉促地轉身就要走，“我明日再來……”
“站住。”
低啞的嗓音，似是在烈火幹柴中滾翻過一遭。
阮青黛搭在門上的手微微一僵。
“紙筆都在案上……”
晏聞昭的聲音又自身後傳來，雖沙啞低沉，但聽上去氣息還算平穩，也沒有絲毫醉意，“完成今日的課業……就放你走。”
“……”
阮青黛緩緩垂下了手。
若無晏聞昭的吩咐，她就算此刻奪門而出，也定是逃不出東宮的。
猶豫再三，她只能轉身，回到已經鋪陳着白宣的畫案前，攬袖提筆，“今日要畫什麽？”
“就畫……”
一道高大的身軀再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身後貼了上來，滾燙的鼻息就撲在阮青黛後頸，“花開并蒂。”
阮青黛眸光一顫，驚得一下轉過身，正對上晏聞昭那張近在咫尺卻燒灼着瘋狂之色的俊容。
“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她的腰肢便被箍住，整個人被摟抱了起來，坐在了畫案邊緣。
晏聞昭驀地逼近，阮青黛本能地向後退縮，雙手在身後一揮，便将那畫案上的筆墨硯臺通通都揮砸了下去，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
可即便如此，晏聞昭的動作也只是頓了頓，并未停下來。
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在阮青黛慌張羞惱的面容上，又往前踏了一步，身子像座山似的覆壓了下來，“我還是更愛聽你喚晏郎……”
說着，他低俯了頭，唇角勾起些弧度，嗓音缱绻，似是在蠱惑一般。
“喚我一聲晏郎……”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速縮短，幾乎已經貼得嚴絲合縫，阮青黛只能倉皇地擡手，抵住晏聞昭的肩膀，拼命地推搡他，“你又發什麽瘋，放開我……”
掙紮間，阮青黛的膝蓋忽然碰到了什麽，話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晏聞昭也動作一僵，皺着眉發出一聲悶哼。
阮青黛腦子裏忽地閃過什麽，她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晏聞昭這并非是醉酒的反應——
腦子裏轟然一聲，她本就漲得通紅的臉頰幾乎要滴下血來。
晏聞昭終于不再掩飾，一低眉，湊到阮青黛耳畔，“一時不慎，叫人下了藥……”
他的視線落在那嫣紅的耳垂上，眸裏暗潮洶湧，聲音含糊不清，似懇求似命令，“眉眉……幫我。”
不等阮青黛回應，他的手掌便攬上她的腰肢，那力道竟像是恨不得将她融進骨血中。
“偌大的上京城，願意替殿下分憂的人……數不勝數……”
阮青黛眼睫抖顫，語調也十分不穩，“殿下何必大費周章，非要逼迫一個不情願的人？”
耳畔一靜。
“……找旁人？”
晏聞昭嗓音裏的欲念稍退，語調竟是忽然變得平靜，“你倒是說說看，我還能去找誰。”
慌亂驚懼下，阮青黛并未聽出他話語裏潛藏的怒意，還以為他當真在向自己取經，于是張口便道。
“仙瓊坊有那麽多花娘，總能挑到合你心意的……若你不放心外頭的人，那就在東宮內選一位侍女……”
阮青黛急得眼眶泛紅，整個人朝後仰着，身子幾乎彎成了一道弧線，所有的抗拒和抵觸都不言自明。
晏聞昭的臉一直埋在阮青黛的頸側，所以也就沒能讓她窺見自己愈發扭曲的俊容。
忽然想到什麽，阮青黛攥緊了晏聞昭的衣裳，“今日在長寧殿上獻舞的那些胡姬就很好，你去找她們……”
霎時間，那抵在晏聞昭肩上的柔荑似是長了刺一般。一片一片，密密麻麻地紮進了他的身體裏，沒入血肉，游走到心口。陣陣刺痛徹底紮破了他壓抑的沖動——
晏聞昭眸色一深，驀地攥緊了阮青黛的腰肢。
阮青黛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人竟是被壓倒在了畫案上。伴随着清脆的一聲，她發間的珠釵滑落墜地，滿頭烏發t都散亂在了那被揉皺的白宣上。
帶着怒意的吻落了下來，阮青黛恍然覺得自己似乎與那白宣融為了一體，而晏聞昭似是要在她身上繪就一幅花開并蒂。她有些心灰意冷地停止了掙紮，任由晏聞昭身上的火一點一點燒向自己……
手心傳來瑩潤微涼的觸感，如同大漠甘霖一般，成了晏聞昭此刻唯一的解藥。
他眉宇間的陰鸷之色褪去，驀地将阮青黛從畫案上打橫抱起，穿過翻飛的紗簾，走向畫室最裏面的貴妃榻。
阮青黛一動不動地蜷在晏聞昭的懷中，直到被放在榻上，直到他的手指搭在她腰間，勾纏着那系結的絲縧扯松、扯散，她垂落的眼睫才重重地抖顫了一下。
可除此之外，卻再無別的反應了。
一股熟悉而久違的香氣從散亂的衣襟下蕩了出來，萦繞在他的鼻尖，變得越來越濃郁……
前世，這股香氣便如傀儡散一般，叫他魂牽夢萦、無可自拔。
許是阮青黛愛好書畫、終日裏與筆墨紙硯相伴的緣故，她的身上也浸潤着一股松墨香，清淡悠遠，總能讓他想起自己在畫廬中提筆時，毫峰下跌落的第一滴墨……
晏聞昭只覺得髒腑內燒灼的火勢越來越盛，燒得他情難自控。
他埋首在她頸間，一邊深深地嗅着那股松墨香氣，一邊将唇覆了上去，沿着她的鎖骨、頸項、耳垂，最終才落回那泛紅的面頰上。
“眉眉……”
晏聞昭擡手撩開阮青黛鬓邊的發絲，将她轉向自己，氣息不穩道，“睜眼，看着我。”
阮青黛的眼睫抖顫着，半晌才緩緩睜開。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浮動着一層濕潤的霧氣，晏聞昭心念一動，剛要捧着她的臉再吻上去，卻見阮青黛一垂眼，眼裏的濕意化作一滴淚珠，自她眼尾滾落，挂在頰邊。
轉瞬間，那雙眸子裏的霧氣散盡，原本掩在最深處的麻木、漠然和憎恨暴露無遺——
晏聞昭似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冷徹骨的水，扣在阮青黛後頸的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了起來。
他其實早就該想到的……
這雙眼裏除了憎恨和厭惡，還能有什麽？可就算這雙眼裏全是憎恨和厭惡，又能改變什麽？
他絕不會放開她，就像前世一樣。
前世的他甚至不會在意這雙眼裏是痛苦還是悲傷，他只在意自己。他只知道将阮青黛牢牢困在身邊，才能麻痹自己的痛楚……
晏聞昭的指尖狠狠蜷進掌心。
可為何他現在卻怎麽都下不了手？從前清醒時都能不管不顧地逼迫阮青黛，此刻被下了藥，竟還拼了命地壓抑着自己……為什麽？
晏聞昭直勾勾地盯着阮青黛那雙眼睛，情/藥燒灼的欲念和不甘在腦海裏不停沖/撞着，此起彼伏，叫他的眼眸也越來越紅。
其實他知道是為什麽。
因為這一世的晏聞昭，見過阮青黛含情脈脈、心甘情願的那雙眼睛。
就像習慣了梨膏糖的甜味，甚至開始嗜甜的他，便再難忍受湯藥的酸澀。
從前可以忍的，如今再難忍受。從前不在乎的，如今耿耿于懷。可笑他圓了前世心願，今生卻又生出更偏執的妄念……
晏聞昭暗自咬牙，額間的青筋微微突起，不安分地跳動着。
半晌，他才隐忍地低垂了眼，似是終于下定決心，擡手便将阮青黛翻過身，重重地推到了一旁。
阮青黛險些要栽下那張狹窄的貴妃榻，她的手扣住榻沿才勉強穩住身子，炙烤着她的那團熱火驟然遠離，她也像砧板上重新活過來的魚一般，又嗅到了一絲生機，慌忙攏緊散亂的衣衫。
就在她弓着身想要從榻上離開時，手腕卻是忽地被攥住。
可這一次，那攥着她的手卻沒有将她用力拉過去，只是扣着她，叫她不能離開。
“待着，別動。”
喑啞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與此同時，畫室內本就微弱的燭光也被吹熄，阮青黛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黑暗中，晏聞昭的呼吸聲愈發急促，就連喉頭顫動的聲音也格外清晰。
“你若敢離開半步……就別怪我反悔。”
似低喃，似警告，霎時止住了阮青黛的一切動作。
她僵硬地維持着坐在榻沿的姿勢，背對着晏聞昭的方向，一手扣緊了榻沿，一手任由他攥着。
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晏聞昭卻沒有再靠過來半分，只是搭在她手腕上的指腹不停地上下摩挲着。
阮青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晏聞昭在做什麽，腦子裏似是有什麽轟然炸開，一時竟不知是羞惱更多，還是震驚更多。
“眉眉……”
一聲隐忍的喚聲忽地響起。
阮青黛微微一僵，整個人都有些坐不住。
盡管晏聞昭前世也與她糾纏了那麽多夜晚，可在情動之時用這樣的聲音喚她，還是第一次。
他的聲音原本清冷如高山白雪，此刻卻變得模糊而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溢出來的熱火岩漿，鑽入她的耳際，叫她半邊耳廓都被燙得酥麻。
誰料僅是這片刻的氣息凝滞，便叫身後的晏聞昭覺察出了端倪。
他扣緊阮青黛的手腕，指腹摩挲的力道越來越重。随之而來的，便是一聲又一聲沙啞卻發燙的“眉眉”，到最後甚至摻了一絲惡劣的愉悅。
阮青黛的面頰越來越燙，腦子裏也燒得昏昏沉沉。方才被壓在畫案上親吻時，她尚且生不出絲毫旖旎的心思，唯有麻木忍耐，可此刻聽着身後的聲音，她心裏竟像是被蟲咬蟻噬般……
不知過了多久，阮青黛終于忍受不住，一手堵住耳朵，一手想要甩開晏聞昭的桎梏，沒想到卻被他順勢扯入懷中。
下一刻，屋內所有細碎卻暧/昧的聲響都停了一拍。
畫室內靜得可怕，二人額頭相抵，鼻尖交錯，呼吸和心跳聲都變得震耳欲聾。
借着窗外漏進的些許月光，阮青黛終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人。
晏聞昭寬大松散的衣袍不知何時已被完全扯開，前襟和兩側的發絲都淩亂地垂落在她身上，全然不複平日裏衣冠楚楚、端正肅然的模樣。而那張不食煙火的清隽玉面此刻更像是在胭脂裏浸染過似的，豔麗得叫人心驚。
阮青黛怔怔地睜着眼，周遭昏沉，她的眼前只能看得見晏聞昭，也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真是瘋了……
阮青黛強作鎮定地移開視線，咬牙切齒道，“好了就放開我……”
晏聞昭喉頭攢動，低低地笑出了聲。面上僅剩的陰翳也随着這聲笑煙消雲散，可眸中溫度卻不曾褪去分毫。
他沉下身，與阮青黛貼得更近，二人的發絲和衣裳都纏繞在了一起。
阮青黛驀地睜大了眼，“你怎麽又……”
晏聞昭眼睫微垂，竟是透着幾分委屈又放/蕩的意味，“藥性太強，非我所願。”
“……”
這一夜過得格外混亂而漫長。
與東宮隔了兩條街巷的長公主府亦是如此。
姜清璃昨夜剛從宮中宴飲回來，便被以配合調查為由請去了大理寺，跟那位古板嚴刻的大理寺卿在大獄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地熬了一整個晚上。
這絕對是姜清璃有生以來，與男子獨處，最煎熬、最痛苦的一個夜晚。
到了後半夜，她那樣嬌生慣養的一位公主，竟是直接在審訊室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後，身上不知搭了誰的披風，黑黢黢的，既寒酸又難看，而審問她的蘇妄也早已離開，将她丢在了大理寺獄裏，只留下一個獄卒傳話，說是審訊結束，長公主可自行回府。
姜清璃氣得夠嗆，咬牙切齒地放話定要去陛下、去太子跟前告蘇妄一狀。
天将明時，姜清璃總算乘着自己的車駕，風塵仆仆地回了長公主府。
她原本已經困倦不堪，想要立刻回寝屋倒頭睡下，誰料剛一進府，下人們竟是一幅欲言又止的詭異神色。
姜清璃隐約察覺出哪裏不對勁，警惕道，“發生什麽事了？”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一位貼身伺候姜清璃的侍女壯着膽子小聲道，“殿下，您還是先去西院看看吧……”
西院是姜清璃安置那些幕僚的住所。
姜清璃皺了皺眉，扭頭便去了西院。
西院的門一推開，一股濃郁不堪的氣味便撲面而來。
姜清璃霎時變了臉色，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屋門前，猛地擡手一推。
映入眼簾的便是二十來個毫無遮掩的身軀，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男男女女都有，男人自然是姜清璃平日裏寵愛的那些幕僚，而女子……
姜清璃臉色發青，一眼便認出那些女子是自己送進東宮的胡姬，扣在門框上的手頓時也發抖起來。
“砰——”
她狠狠摔上門。
即便是t如此大的響聲，也未能擾醒裏頭那些人的酣睡。
“誰幹的？”
姜清璃轉身往西院外走，咬牙切齒地問道。
“殿下……是，是東宮的車駕将這些胡姬送了回來……還特意送到了西院，說是奉太子之令……”
侍女匆匆跟上，“奴婢，奴婢們不敢違逆太子，也沒想到太子會做出這等龌龊之事……不僅給那些胡姬都灌了藥，還在她們身上熏了濃烈的春情香……”
姜清璃驀地轉頭瞪了那侍女一眼。
她口中的龌龊之事，正是自己今日用在晏聞昭身上的手段！晏聞昭這是在報複她！
其實姜清璃不是沒想過，晏聞昭今夜吃了虧後會如何反擊，可卻萬萬沒想到這厮竟然用了如此陰損的法子，叫她竟像是硬生生吞下了百來個蒼蠅那麽惡心……
“好一個太子……”
半晌，姜清璃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果真不是能輕易招惹的……”
“殿下，西院那些人……您打算如何處置？”
侍女小心翼翼問道。
姜清璃惱火地吼了起來，“全都給本宮趕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