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阮青黛尋來了芸袖, 帶着她重新回到了禦營中。
芸袖在卧榻邊替皇帝把脈施針,阮皇後則拉着阮青黛在一旁坐下,一邊打量她, 一邊詢問坤寧宮閉宮這些時日她過得如何。
阮青黛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她今日分明就是為了見阮皇後而來, 可如今坐在阮皇後身邊,聽着她一聲聲的關切問候,竟是有些心不在焉、如坐針氈……
片刻後,皇帝也在芸袖的施針下緩緩睜開了眼。
阮青黛退至一旁, 剛想将面紗重新戴上,卻聽得皇帝輕咳兩聲,嗓音虛弱地喚道, “青黛, 你那面紗是戴給姑父看的麽?”
阮青黛動作一僵,在榻前跪下, “陛下恕罪……”
皇帝擡了擡手示意她起來, 轉而在阮皇後的攙扶下坐起來,笑道,“這孩子, 還是動不動就喜歡請罪。”
見皇帝對自己一如既往的和藹, 阮青黛也想起這些年他對自己的縱容愛護, 心中愈發有些不是滋味。
撇開他與姑母的那些愛恨糾葛,他從來都是個脾性溫和的長輩。
“秋圍開始了?”
皇帝看向阮皇後, 問道。
“已經交給太子去辦了, 他會替陛下完成射鹿禮。”
皇帝颔首, 随後不知想起什麽,擡手握住了阮皇後的手, 眸光又變得渾濁起來,“昭芸……我們的兒子,是個好孩子……你再怎麽怨朕,朕都認了,但他是無辜的,你莫要再遷怒于他了……”
阮皇後眼底閃過什麽,她下意識看了阮青黛一眼,才啓唇打斷了皇帝,“陛下,您這是在說什麽胡話……臣妾不明白……”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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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禦營外傳來一聲巨響。
下一刻,好似整個钤山都震顫了兩下,禦營內更是地動山搖。
一時間,阮皇後、皇帝還有芸袖都變了臉色。
唯有阮青黛,雖臉色煞白,可卻并沒有驚慌,反倒有種懸在頭頂的鍘刀驟然落下來的感覺。
“什麽聲音?”
皇帝皺眉。
阮青黛強作鎮定,出聲應答,“似乎是火藥……”
話音未落,便有禁衛匆匆走進營帳通報。
“陛下,娘娘,钤山上被埋伏了火藥!”
皇帝不顧阻攔,強撐着下了卧榻,口吻焦灼,“那太子呢?太子現下如何?!”
“太子殿下領着人剛入合圍圈,火藥就被引燃爆炸!如今山上起了大火,暫且還不知殿下的狀況……”
阮青黛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
“那還等什麽?”
阮皇後冷聲斥道,“還不派人去找?!”
“屬下已經調遣人上山救火拿人,尋找太子殿下的下落。可钤山如今危機四伏,當務之急,還要護送陛下和娘娘離開……”
聞言,阮皇後立刻轉向皇帝,“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可太子……”
皇帝仍是不放心。
阮皇後卻斬釘截鐵地,“陛下的安危更要緊,走。”
一錘定音。
禁衛統領立刻領着帝後二人走出營帳,阮青黛和芸袖緊随其後。
禦營外一片兵荒馬亂,不遠處的山林,四處都有火光若隐若現。營帳的兵卒們全副武裝、嚴陣以待,一部分朝山林而去,一部分則圍聚在禦營四周,打算護送帝後離開。
忽然,一個受了重傷、整張臉都被火勢熏黑的虞卒闖到了禦營外,嘴裏含糊不清地叫嚷着,“陛,陛下,快去救太子殿下……”
皇帝一眼看見他,連忙吩咐左右,将他放進來。
那虞卒跌跌撞撞地沖到了禦前,“陛下,有刺客混入了虞卒中……他們在钤山上埋伏了火藥,又殺了其他虞卒取走信號彈,假意發出合圍完成的信號,誘使太子殿下等人進入合圍圈,引爆火藥……”
衆人聽得眉頭緊皺,又見那虞卒身上滿是燒傷,慘不忍睹,都紛紛移開視線。
“太子殿下如今還困在山火中,屬下是冒死回來求援……”
那虞卒伏拜在地上,雙手墊在額下,聲音嘶啞。
阮青黛原本也不敢去看那虞卒身上的灼傷,可就在她驚懼不安,收回視線的那一刻,目光竟是自他頸間掠過——
盔甲衣領下,一道傘狀的青色胎記露出大半。
阮青黛心口驟然一縮,幾乎想也沒想,便下意識護在了帝後二人身前,指着那虞卒脫口而出,“刺客!他是刺客!”
在場衆人皆是一愣,下意識順着阮青黛的視線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虞卒。
禁衛們雖然不明白阮青黛為何突發此言,但還是立刻警惕地拔出了刀,一撥護在帝後身前,另一撥則擡腳朝那虞卒逼了過去。
眼見着近在咫尺的帝後再次被禁衛阻隔在視線外,那虞卒驀地擡起頭,卻是越過禁衛看向阮青黛,眼裏殺意畢現。
阮青黛被那狠厲的一眼硬生生定在原地,後脊霎時竄起一股涼意。
那虞卒猛地起身,身姿敏捷地躲開了禁衛刺過來的兵刃,一改方才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模樣,拔出腰間藏着的毒箭,直朝帝後和阮青黛的方向沖了過來。
只聽得“嗖嗖”的幾道破空聲,幾支毒箭齊發。
阮青黛落在帝後身後,掩護她撤退的兩個禁衛都剛好中了毒箭,齊刷刷地瞪大眼,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阮青黛也被他們的力道帶得雙腿一軟,狼狽地跌坐在地,而兩個禁衛毒發身亡倒在她身側,死不瞑目。
阮青黛瞳孔不受控制地縮緊,眼底映着那兩張迅速泛起青紫、猙獰而可怖的面容,整個人也驚恐地抖顫起來。
一轉眼的功夫,那刺客已經闖到了她面前。
大抵是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刺殺時機,毒箭不可能再射中皇帝,他身形頓住,垂眸望向阮青黛。
籌謀數年,犧牲了上百名弟兄的刺殺大計,竟都毀在這麽一個小女子手裏……
如此想着,那刺客的眼神愈發跟淬了毒一般,他唰地擡起手裏的弩箭。
被毒箭對準的那一瞬,阮青黛的心跳驟然空了一拍。緊接着,耳畔的所有喧嚷聲都被嗡鳴蓋過。
她絕望地閉上眼,恐懼到極點時竟然還冒出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
若是被毒箭射死,與前世被白绫絞殺、灌入鸩酒,究竟哪種更痛苦?
“噗呲!”
耳畔萬籁俱寂,忽然傳來一聲利器破開血肉的聲響。
可阮青黛預想中的疼痛卻并未到來,反倒是面頰上忽地一熱,似是有什麽腥黏的液體濺了上來……
阮t青黛驚魂未定地睜眼,幾滴血珠濺在了她如玉的面頰上,自她眼下緩緩滑落,留下一道深紅的痕跡,如血淚一般。
而幾步開外,那刺客卻被一支袖箭貫穿了胸口,死死瞪着眼,扣着弩箭的手指也無力地蜷了蜷,最終還是一松。
那弩箭墜了下來,剛好砸落在阮青黛曳地的裙裳上,将那霧紗裙擺都刺穿了一個窟窿。
耳畔的寂靜終于被打破,她怔怔地目視前方,隐約聽得有人喚起了“太子殿下”。
下一刻,中箭的刺客應聲倒在她的面前。
阮青黛下意識往後一縮,罩在她身上的暗影轟然散去,眼前的景象瞬間明亮開闊起來。
她一擡眼,就見晏聞昭扯着缰繩高坐在馬上,而另一只手緩緩垂下,護腕上是她前不久才親自縛上的袖箭,也是方才射中刺客、叫她死裏逃生的袖箭。
四目相對。
那濺在阮青黛面上的鮮紅血跡,将她的面容襯得愈發慘白。她眼底盛滿了恐懼和絕望,即便是在看清晏聞昭之後,也沒有褪下一分一毫。
那雙烏沉幽暗的鷹目牢牢地鎖住她,面上沒有一絲神情,卻又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寧靜,正蘊積着滔天巨浪,直叫她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大姑娘!”
芸袖從一旁匆匆趕過來,驟然阻隔了二人相撞的視線。
阮青黛這才覺得渾身一松,整個人大汗淋漓,幾乎又要癱軟下去。
芸袖連忙用力地攙住她,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大姑娘,皇後娘娘叫奴婢來帶你離開禦營!”
與此同時,禁軍們也紛紛湧了過來收拾殘局。
刀光劍影、人影交錯。晏聞昭與阮青黛被徹底分隔在人群兩端,再也望不見對方的一片衣角……
钤山外,帝後的車駕已經在禁軍的護送下匆匆離開。而阮青黛也被芸袖帶上了另一輛馬車,緊随其後。
車輪滾滾,碾過地上震動的沙石,将火光暫熄、煙塵喧嚣的钤山甩在身後。
馬車內,阮青黛魂不守舍地坐在角落,雙手死死攥着裙裳,一聲不吭,似乎連旁邊的芸袖說了什麽都未曾聽進去。
“大姑娘別怕,已經沒事了……那钤山上埋伏的火藥并不厲害,只是為了調虎離山,分散陛下和娘娘身邊的禁軍,讓那刺客有機會闖到陛下面前……”
芸袖安撫地握住阮青黛的手,拿出一張絹帕,想要替她擦拭面頰上殘留的血跡,卻被她微微一顫,躲了過去。
阮青黛咬咬唇,勉強鎮定下來,“姑姑,我自己來……”
她伸手接過絹帕,麻木地在自己的面頰上擦拭着。
血濺上來時溫熱濕黏的觸感揮之不去,禁衛死不瞑目的青紫面容也歷歷在目,還有晏聞昭最後看向她的那一眼……
如此種種,都叫阮青黛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前世,回想起诏獄裏的腥氣、慘叫,回想起自己被白绫繞頸時的窒息和絕望。
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又要再經歷一次死亡的痛楚。
可荒謬的是,前世要她死的,和今生救她活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今日若不是大姑娘及時提醒,陛下和娘娘怕是都要被那刺客所害了……”
芸袖望着阮青黛,眼裏摻了些心疼,“可大姑娘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刺客的?”
“……”
阮青黛回過神,攥着絹帕的動作一頓。
她嗫嚅着唇,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馬車卻是忽然一震,竟是停了下來。
阮青黛和芸袖相視一眼,眼裏皆閃過一絲不安。
芸袖皺眉,傾身去掀車簾,“發生什麽事了……”
話音戛然而止,緊接着便是恭敬卻又疑惑的喚聲,“太子殿下,您怎麽過來了?”
阮青黛一愣,驚得擡眼。
站在車外掀起車簾的果然是晏聞昭。
他唇畔噙着一絲笑,眼底卻沒有丁點笑意,“芸袖姑姑,孤有話要同晏夫人說,你先下去。”
“……”
芸袖遲疑着轉頭看了一眼阮青黛,見她神色裏隐隐帶着些驚惶,便沒有挪動身子。
晏聞昭唇角上揚,語調卻變得更冷,帶着幾分威迫壓了過來,“還是說,孤得叫來螭虎衛,才能将你請下去?”
芸袖面上掠過一絲驚愕。
自晏聞昭回到東宮後,無論是皇宮內外,還是朝野上下,無論是朝中重臣,還是宮中籍籍無名的奴婢,但凡是見過這位太子殿下的人,無一不稱贊他清正端方、謙和如玉,是個性情溫潤,連說話都不會大聲的主兒。
芸袖雖和阮皇後一起被困在坤寧宮多日,卻也對太子殿下的美名有所耳聞,可此時此刻,她看着唇角含笑、目光冰冷的晏聞昭,卻被一股撲面而來的森冷戾氣逼得喘不過氣來。
恍惚間,芸袖竟在那張俊美斯文的玉面上窺見了兩幅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在交錯重疊——分別來自二十多年前的姜祁和如今的阮昭芸。
她眼皮一跳,暗自心驚,終是起身下車,“……是。”
芸袖下了車,車簾重新掩落,将她不放心的視線隔絕在外。
馬車重新駛動起來。
阮青黛垂着眼,只盯着自己手裏被揉皺的絹帕。眼前的光被那逼近而來的修長身影一點點遮去,最後她幾乎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晏聞昭的身影下。
“今日多謝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阮青黛動了動唇,喃喃着輕聲道。
然而這聲道謝也未能阻止晏聞昭的靠近,他甚至連平日裏的克己守禮都懶得裝了,徑直貼着她在正座坐下,伸手抽走了她攥緊的絹帕。
下颚一緊,阮青黛的臉被驀地擡起來,轉向右側,正對上晏聞昭那雙幽寂暗沉的眉眼。
“吓壞了?”
他垂眼,定定地盯着阮青黛面頰上的血痕,拿着絹帕替她一點點拭去。
直到那玉白的面頰恢複若初,晏聞昭的視線才緩緩上移,冰冷幽邃的目光宛如一條陰冷濕滑的毒蛇,恨不能鑽進阮青黛的眼裏,剖開她的心。
阮青黛被他盯得渾身發冷,微微後撤,想要掙脫他鉗在下颚的手指,卻反倒被掐得愈發用力。
她吃痛皺眉,“殿下來此究竟想要說什麽?有什麽話,非要屏退芸袖姑姑,非要以這樣的姿勢……”
“自然是要說一些旁人聽不得的話。”
晏聞昭拉長語調,聲音放得極輕,“方才芸袖所言,也正是孤想問的……你為何會知道,那人是刺客?”
阮青黛神色一僵,半晌才結巴道,“我只是見他神态有異……”
“那麽多自幼習武的禁軍都未能察覺,你一介女流,單憑一句神态有異,就能判斷出他是刺客?他究竟是神态有異,還是形容有異?”
晏聞昭死死盯着她,薄唇啓合,“你認出了他頸間的胎記,是不是?”
阮青黛眸光顫動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晏聞昭。
他怎麽會突然提到那枚胎記?!他是如何想到的?
心慌意亂之下,她仍是故作不知,“什麽胎記?殿下你究竟在說什麽……”
話音未落,一張折疊的白宣便被晏聞昭單手展開,抖落在她眼前。
白宣上赫然是一枚赤紅色的傘狀胎記——正是她那日在藏春臺畫給姜嶼的畫像!
阮青黛驀地睜大了眼,一切反駁之詞都被噎在了喉口。
“這枚傘狀胎記……你究竟在何處見過?”
晏聞昭唇畔的笑意盡消,眉眼間徹底褪去了溫潤的僞裝,甚至壓着一絲陰鸷和狠厲。
阮青黛的身子霎那間涼了半截,雙肩也微微顫抖。
其實前世,她對晏聞昭這幅模樣并不陌生。可這一世,她卻是頭一次看見晏聞昭露出如此駭人的陰冷神色……
阮青黛驚懼慌亂的模樣也同樣落進晏聞昭的眼底,叫他愈發控制不住燒灼的心火、扭曲的面容,也再難掩飾自那皮囊下翻湧而出的乖戾。
晏聞昭忽地松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轉而扣在她的後頸,将她驀地壓向自己,在她耳畔幾不可聞地喚了一聲,“阮青黛。”
他的嗓音低啞冷沉,似乎沒有起伏,與尋常無異,可緊接着的一句話卻叫阮青黛瞬間汗毛倒豎、冷汗漣漣——
“原來你與我的身體裏,藏着一樣的前世游魂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阮青黛耳邊轟然炸響。
她眸光驟縮,面上好不容易恢複的丁點血色頃刻間褪了個幹淨,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甚至比兩次生死關頭都要的恐懼,就如驚濤駭浪般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前世游魂……
一樣的前世游魂……
也就是說,此刻她眼前的這個晏聞昭,這位太子殿下,與前t世那個奪娶她、折辱她,最後又鸩殺她的姜晏,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阮青黛猛地推開了面前的晏聞昭,驚恐地朝身後的車廂壁退了過去,幾乎整個人都蜷縮在了角落,嗓音不自覺地發顫。
“姜晏……你是姜晏……”
親眼看着那雙眸子裏重新盛滿了厭憎和恨意,晏聞昭好似也被一股巨大的荒謬感擊中。
原來她真的,真的回想起了前世……
之前在禦營中,在姜嶼極力促成他代行射鹿禮之事,他便已經開始懷疑,懷疑姜嶼與自己一樣,擁有前世記憶,所以才想要借刺客之手除去自己。
可直到山中遇襲,他從昏迷的姜嶼身上搜出了這張畫像,這張他一眼便能看出出自何人之手的畫像。
畫像上的胎記甚至不是青色,而是赤紅色。
這也就意味着,阮青黛不是這一世,在某個地方遇見過刺客,而是在上一世,在這個刺客的屍體被懸于城樓上時,見過那個已經被血色掩蓋的胎記!
難怪,難怪自她嫁進東宮後,就忽然像是變了個人…
難怪她反悔與自己的婚約,寧願繼續待在姜嶼身邊……
難怪之前在營帳,她寧肯違背阮昭芸的意願,也要配合姜嶼,将射鹿禮的差事交給自己……
他原以為她是在他們母子二人之間選擇了他,卻沒想到她是選他去死!
又或者,從頭到尾,這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她和姜嶼,原本就是要利用今日秋圍的刺殺,将他這個棒打鴛鴦的罪魁禍首送上黃泉路……
她要殺了他,她又一次想殺了他!
晏聞昭心中的恨意霎時瘋漲,摧枯拉朽般燒灼着他的理智,叫他頭疼欲裂,像是要被無數根細針紮穿紮碎——
自重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控至此。
虧得他還以為能扭轉前世命運,以為自己只要克制前世的瘋勁,只要一直僞裝成端方如玉的晏聞昭,就能叫她回心轉意……
殊不知在她眼裏,自己早就已經與前世那個瘋子無異!
既如此,他又何必再費心遮掩,僞裝成什麽狗屁君子?
晏聞昭的眉宇間翻湧着從未有過的陰霾,額頭上的青筋因隐跳動。一腔邪火自五髒六腑升騰而起,終是将腦子裏那根名為隐忍克制、徐徐圖之的弦徹底崩斷——
阮青黛的手腕驀地被攥住,緊接着便是一股大力,将她一下拽倒在軟墊上,扯回了晏聞昭的身下。
眼見着那薄唇要不管不顧地覆下來,她連忙擡手,用力地抵住了晏聞昭的肩,整個人不知是驚懼還是惱火,抖得越發厲害,可卻也不敢大聲叫嚷,只能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晏聞昭!我如今還是詹事府的晏夫人,你是白玉無瑕的太子。一國儲君在馬車上對臣妻行這種勾當,你是瘋了嗎?!”
晏聞昭嗤笑了一聲,眸中的瘋狂之色更甚。
他掰開阮青黛抵在自己肩上的手,将那雙皓腕緩慢而用力地壓在了她身側的軟墊上,“我瘋不瘋,你不是最清楚嗎?”
雙唇傾壓下來,最後一句話的尾音消失在二人的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