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太子大婚的前一日, 太子婚典所需要的一切器具便流水一般地送進了停雲苑，其中最要緊的便是嫁衣。
婚典早已開始籌備，嫁衣也是按照前頭那位“太子妃”的尺碼做的。姜嶼說三日後如期大婚, 宮裏的繡娘自然來不及重做一套, 于是只能将這件送了過來。
阮青黛試穿時本以為會不合身, 誰料那身華貴精致、鑲金綴玉的嫁衣竟像是為她量身打造似的。
“這真是奇了……”
蘭苕繞着阮青黛打了個轉，嘀咕道，“難道那崔湄兒和姑娘的身材一模一樣不成？怎會這麽巧？”
阮青黛垂眸，望着那繁複層疊的裙擺, 和上頭織金刺繡的錦簇花團，腦子裏忽然電光火石地閃過什麽。
難道崔湄兒從頭到尾都是姜嶼的幌子？是讓姑母和自己放松警惕的圈套？
而且崔湄兒出身寒微，又偏偏是崔氏的庶女, 即便在大婚前被頂替, 崔氏就算心有不滿，也不敢冒着得罪魏國公府的風險替她撐腰。
姜嶼篤定, 她不會對晏聞昭見死不救, 而且沒有阮皇後，她只能向自己低頭服軟，所以恐怕就連嫁衣, 都是直接照着她的尺碼縫制, 和那位湄兒姑娘絲毫關系也沒有……
阮青黛望着鏡中鳳冠霞帔的自己, 神色恍惚，渾然不像個待嫁的新婦。
此刻, 鳳冠似有千斤重, 壓得她頭暈目眩, 身上的嫁衣更是藏着看不見的鋒刺，紮得她渾身作痛。
後半日, 宮中來了禮官，向阮青黛細述太子典禮的流程和禮儀。
那禮官見了阮青黛，臉色就變得十分奇怪。
阮青黛知道，他定是在想，這儲妃之位兜兜轉轉，為何還是落到了自己手裏。
送走禮官後，阮青黛将身上的嫁衣換了下來，往偃月閣外走。碧蘿和蘭苕不放心地跟了上來，卻被她輕飄飄地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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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出去轉轉，你們不必跟來。”
二人只好停在偃月閣門口，目送着阮青黛的背影消失在樹影婆娑的小徑。
阮青黛勉強回憶着上次與晏聞昭摸索出的路徑，又來到了元恪的齋堂。
老婦人仍守在齋堂裏，見了阮青黛，不由皺眉，“你怎麽又來了？”
阮青黛垂着眼，“我很快就要離開停雲苑了，想來給元恪前輩上柱香……”
聞言，老婦人也不好再板着臉，親自為阮青黛取來了香。
阮青黛恭恭敬敬地焚香敬上，随後看着元恪的畫像，又忍不住想起了晏聞昭。
想起那日在閣樓頂上，晏聞昭對她的許諾，想起晏聞昭說“等我回來”。
也不知日後他回到京中，發現她做回了太子妃，會作何想法。他那樣聰穎，定會猜到自己是為了救他，才為姜嶼所迫，嫁入東宮……
可他又有那樣的氣節，會不會根本不肯領受她的委曲求全，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來？
阮青黛暗自想着，回去便要寫一封書信，謊稱自己從未對他有情，一切不過是為了拿捏姜嶼……
“那日與你一同來的書生呢？”
見阮青黛跪在軟墊上遲遲不起，老婦人問道，“你要離開停雲苑，難道是要跟他走？”
阮青黛緩緩站t起身，搖了搖頭，“我與他，沒有緣分……”
“那就好。”
出乎意料地，老婦人竟是松了口氣。
“離那個書生遠些，我一瞧他，便知道是個不好相與的黑心肝。”
阮青黛愣了愣，忍不住反駁道，“婆婆，他是個極好的人，您看錯了。”
“實話告訴你，我也算是上谷許氏的後人，最會看面相。”
老婦人冷哼一聲，“從前我也曾給你姑母提過醒，叫她離一個遭了難的病秧子遠些，可她那時就跟你一樣，将我的話當作耳旁風。”
“後來呢？”
老婦人拄着拐離開，“後來？後來她才知道，那個病秧子叫姜祁。”
姜祁……
當今聖上的名諱。
阮青黛怔在原地，雖覺得荒謬，可心中還是還是莫名生出一絲不安。
晏聞昭和逼死元恪的皇帝，怎麽可能是同一種人呢？與皇帝同出一脈的，分明是姜嶼！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阮青黛晚上又做了夢。
夢裏她竟然身着钿釵禮衣，手執團扇坐在九宸殿的龍榻上。
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将那團扇緩緩移開，完成了“卻扇禮”。
阮青黛一擡眸，只見戴着面具的青年帝王同樣穿着婚服，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第二次穿嫁衣，感受如何？”
青年嗓音低沉，既有喜意，又摻了些莫名的酸。
“……”
阮青黛眼睫微顫，攥緊了手中的團扇扇柄。
身側一沉，青年在一旁坐下，從上到下，從發絲到腳下的繡鞋，不錯眼地打量着，似是在欣賞一件自己親手制就的瓷器。
片刻後，還上手替她整理着發冠上的步搖，衣裳上的流蘇，還有落在頸後的碎發。
阮青黛不勝其煩，忍不住別開臉，然而下一刻，就被捏着下巴轉了回來。
青年用那雙烏沉幽暗的眼緊緊盯着她，薄唇微啓。
“我說過，姜嶼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姜嶼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姜嶼能給你的——
姜嶼！
阮青黛瞬間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心神不定地睜着眼，呼吸凝滞，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了，一動不動地僵持着。
夢中那個皇帝，竟然不是姜嶼？！
可是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除了姜嶼，還有誰能住進九宸殿，還有誰能繼承皇位？
一時間，阮青黛原本清楚的思緒徹底被打散，變成了一團亂麻。
***
七月初七，本就是乞巧節，宜婚嫁。
惹得滿城風雨的儲妃冊立終于在今日到了最終章，兜兜轉轉，幾經曲折，沒想到最後的贏家竟然還是魏國公府的阮大姑娘。
這幾乎将上京城的老百姓們都驚掉了下巴。
太子一個月前還一意孤行，要冊立一位江南來的庶女為妃。怎麽會在選妃前幾日，突然就改了主意？若說是架不住皇後和魏國公府的施壓，那當初選妃時又是怎麽扛下來的，怎麽偏偏等到這時服了軟？
大街小巷都在議論，猜測皇後和魏國公府是不是用什麽腌臜手段，逼着太子娶阮青黛。否則太子為何這麽不給魏國公府顏面，甚至不願讓阮青黛從魏國公府出嫁，而是從皇後娘娘的別院……
但也有消息靈通者，說是阮青黛自己不願回魏國公府。其中緣由，就與魏國公夫人被請去大理寺有關。
一時間，衆人的注意力都從阮青黛身上移開，反而更關心起崔氏究竟犯了什麽罪，堂堂魏國公夫人被關進大理寺，會落個什麽下場。
日光初亮時，太子大婚的迎親儀仗已經從長街盡頭浩浩蕩蕩地朝城郊的停雲苑行了過去。
儀仗外隔着層層護衛和宮人，距離雖遠，好在太子高坐在轎辇中，轎辇兩側的紅色帷紗被束在兩側，前排圍觀的人踮着腳，勉強也能看清太子的面容。
“如何？”
後排什麽都看不見的人忍不住推搡着前排，好奇地問道，“太子的臉色是不是特別難看、特別不情願？”
前排的人望着滿面春風、喜上眉梢的太子殿下：“……”
迎親儀仗的鼓樂聲傳進停雲苑。
阮青黛穿着鳳冠霞帔，坐在自己平日上妝的妝鏡前。面前的妝匣開着匣蓋，露出裏面那沓晏聞昭日日繪就的花箋。
阮青黛垂眸，看向手裏攥着的那支玉蘭花的赤檀簪，神色怔忪。
她眼尾點綴着珍珠妝飾晶瑩玉潤，将那雙素來溫婉的眉眼襯得格外嬌豔。
“姑娘，該走了。”
碧蘿和蘭苕出現在她身後。兩人皆穿着喜慶的紅色宮裝，面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阮青黛堪堪回神，将那支赤檀簪小心翼翼地放進妝匣，壓在那沓花箋上，又将一封書信覆了上去。
阮青黛合上妝匣，又放下衣袖，遮掩了自己手腕上套着的紅玉念珠。忽然間，她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似是有什麽已然被掩埋。
在宮人們的簇擁下，阮青黛手執缂金團扇，一步步走出偃月閣，踏過了停雲苑的門檻。
鼓樂聲暫歇，姜嶼走下轎辇，親自上前，想要攙扶阮青黛，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閃避開。
姜嶼的手掌在半空中僵了僵，臉色微沉，他轉身，緊随其後上了轎辇。直到在阮青黛身側坐定，姜嶼才勉強舒展了眉頭，擡了擡手。
轎辇兩側的帷紗被放了下來，轎辇內霎時蒙上一層霧蒙蒙的紅色柔光。
樂聲再次響起，隊伍迎着初升的太陽返回皇城。
姜嶼忍不住微微側頭，目光落在阮青黛面頰上，只見那玉白的膚色被帷紗投映着紅暈，像是上了格外豔麗的胭脂。
“眉眉……”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罕見地露出了溫柔之色，“你注定是我的妻子，是東宮儲妃，這是十多年前就注定好的。”
阮青黛不動聲色地垂眼，心中卻在冷嘲熱諷。
姜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心中定在笑我，從前拒婚的是我，現在逼迫你的人又是我。可眉眉，我拒婚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是因為你不喜歡我。”
阮青黛一怔，終于轉眼看向姜嶼。
姜嶼卻苦笑着收回視線，目視前方，“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麽？那時你會天天跟在我身後，喚我嶼哥哥，會親近地拉着我的手，不舍我去青冥殿，會在散學後，給我留下一塊你最愛吃的茶點……”
“……”
阮青黛眸裏掠過一絲異樣。
姜嶼垂眸，“可後來我才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母後。你親近我，是因為母後，你讨好我，亦是因為母後。總之，你對我的那些好，樁樁件件，不是因為我是姜嶼，甚至不是因為我的太子身份，而是因為我是母後唯一的兒子……”
頓了頓，他自嘲道，“我從前生出過一個荒謬的念頭。若我不是母後所出，若母後的嫡子另有其人，你也會對那位表哥如出一轍的好。我說的對嗎？眉眉。”
阮青黛沉默。
見她連絲毫反駁的念頭都沒有，姜嶼眼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劃過一絲幽黯。
“眉眉，從很早之前，我的心中便只有你。之所以推延大婚，是在等你心中也有我。我希望你嫁入東宮，是因為我，因為姜嶼這個人，而非他是儲君，是母後之子……”
阮青黛怔怔地盯着眼前缂着金絲的扇面，心中到底是因為這番剖白掀起了些許波瀾。
姜嶼話鋒一轉，“但我沒想到，從江南回來之後，你待我越發疏遠，其實我每次都是想好好同你說話的，可一看見你疏遠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阮青黛咬唇，“我為何疏遠你，難道你心裏不清楚嗎？”
“是因為崔湄兒？還是因為那場火，因為母後救了你，而沒有救我，所以你在我面前總是擡不起頭，總覺得我會怨恨你？”
姜嶼皺眉，“眉眉，你要我說多少次，那件事我真的從未放在心上……”
“那殿下為何不給我回信？！”
阮青黛臉上罕見地露出些愠色，她攥緊手裏的缂金團扇，忍無可忍地質問道。
她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好在鼓樂喧天，除了姜嶼，沒有第三個人聽見。
姜嶼似是被問住，眉宇間掠過一絲茫然，“什麽信？”
阮青黛面上的怒意倏然一滞，“自然是我寄去江南的信……”
“你往江南寄過書信？”
姜嶼先是驚喜，随即神色愈發困惑。
阮青黛定定地看着姜嶼，像是想要看穿他究竟是裝的，還是當真不知情。
“殿下，你去江南後的那t一年裏，我給你寄了很多信。我想問你有沒有怨我，有沒有怨姑母，我希望你不要再生氣，希望我們能回到小時候那樣，我給你寄我新學的畫，寄你一直愛看的話本……可你一封都沒有回過……”
阮青黛一字一句，喃喃出聲，“一封都沒有……”
她每說一句，姜嶼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寸。到最後，他攥緊了手，手背上隐隐暴起青筋，臉色也有些難看，“定是崔氏……是他們攔下了……所以你說的那些信，我一封都沒有見過……”
“……”
阮青黛發怔，不知該不該相信姜嶼的話。
姜嶼着急起來，驀地伸手握住了阮青黛，“眉眉你相信我，我真的從未見過這些信……如果我見了，我不可能不回你……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這樣的誤會……”
誤會兩字一出口，姜嶼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一般。
他握緊了阮青黛的手，表情裏更多了些欣喜，“原來我們之間，是誤會所致……眉眉，若我們早些将這誤會解開，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阮青黛眼睫微顫。
若姜嶼這番話說得再早一些，早在她遇見晏聞昭之前，或者更早一些，早在她夜夜為噩夢所困之前……
阮青黛扪心自問，卻發現自己已經給不出确切的答案，最終只是動了動唇瓣，空空地答了三個字，“或許吧。”
二人的儀仗恰好入了宮門，鞭炮齊鳴，禮樂奏起，将阮青黛無力的聲音掩蓋。
“什麽？”
姜嶼沒能聽清阮青黛的話，于是又問了一遍。
阮青黛卻別開眼，不願再重複，“事到如今，殿下問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姜嶼神色僵了一瞬，很快卻又将那一絲傷神輕飄飄揭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希冀，對來日的希冀。
“眉眉，你往江南寄信，說明你還是在意我的。只要你在意我，我也在意你，那我們還是可以回到從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也終有一日會翻篇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是在勸告阮青黛，還是在安撫自己。
“……”
阮青黛心情複雜，不再看他。
東宮內四處垂挂着紅綢，張貼着喜字，滿目皆是朱紅，除此之外便是華貴的金色。日光漸盛，金紅交錯，刺得人險些睜不開眼。
許是阮皇後親自去雁鳴山祈福真的有了奇效，久病不愈的皇帝姜祁難得精神好了些，于是親自來給太子主婚。
阮青黛踏入殿中時，透過團扇缂着金絲的縫隙，隐約看見了高坐殿上、臉色灰敗的皇帝。
算下來，她幾乎已經有數月沒有見過這位長輩了。
在踏入停雲苑之前，她印象裏的姜祁還是溫和慈愛、愛妻如命的姑父。誰料如今見着他，卻只會想起齋堂裏元恪的牌位，想起許婆婆說起的慘烈情狀，于是這滿堂紅落在眼裏，便如同淋漓的鮮血……
阮青黛的後脊頓時竄起一絲寒意，她不敢再細想，麻木地低垂了眼，與姜嶼一同在殿中跪下。
禮官拉長語調的唱和聲被耳畔嗡鳴蓋過，阮青黛聽不清楚他的話，再到後來，甚至連自己手腳在做何動作都不清楚了。
直到坐在東宮寝殿的床榻上，被姜嶼移開遮面的團扇，阮青黛才恍然回神，緩緩擡眼。
就如同那場夢，穿着婚服的姜嶼在她跟前長身而立，低着眼喚她，“眉眉。”
可阮青黛怔怔地盯着他，卻在他的身上再找不到夢中人的痕跡。
所以，她真的從頭到尾都認錯了……
姜嶼與那個困她、辱她、最後殺了她的帝王從來不是一個人。
阮青黛心中頓時被無盡的荒謬感充斥。
原來江南的書信，預兆的夢境，都是誤會，都是将她從姜嶼身邊越推越遠的誤會。若說書信一事是有崔氏從中作梗，那麽将夢中人認定是姜嶼呢，又該怪誰……
分明被脅迫嫁入東宮的人是她，可此刻面對姜嶼，阮青黛竟然還會生出一絲自責和歉疚，就好像做了錯事、導致一切偏離軌道的人是自己。
正如姜嶼所說，既然一切都是誤會，那只要解開誤會，就能回到原點，不是嗎？
阮青黛又開始習慣性地勸自己退讓，勸自己接納，可有另一個聲音卻告訴她，回不去了。
因為晏聞昭出現了。
他告訴她，人需立志，告訴她，她本不必讨別人歡心，告訴她，步步退讓不會海闊天空，只會叫人逼到絕境……
她到底不是從前的阮青黛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該完成合卺禮了。”
禮官的話将阮青黛的心神拉回了滿目朱紅的東宮寝殿。
姜嶼在阮青黛身畔坐下。
二人接過盛着酒的葫蘆瓢，各自飲下。緊接着，便有一位女官低着頭走上前來，拿起端盤上的金剪，随後緩緩低身，從阮青黛發冠下理出一绺發絲。
阮青黛的目光從那女官面上掠過，忽地滞住。
竟是崔湄兒……
崔湄兒擡眸，與阮青黛對了一眼，又飛快地垂下視線。
就在那金剪的尖頭快要湊到阮青黛頸邊時，姜嶼不經意一轉眼，看清崔湄兒的面容。
他眸光驟縮，身體的反應甚至來得更快，一只手掌已經驀地探過去，狠狠扣住了崔湄兒的手腕，叫她手上的剪子不能再移動半分。
“怎麽是你？”
姜嶼眉宇間的喜色消失，轉而覆上一層陰翳，語氣也有些不善。
他這一動作，不僅驚了崔湄兒，更讓阮青黛也是心口一緊，不解地轉頭看過來。
“殿下……”
崔湄兒頓時白了臉色，眼睫一垂，竟是泫然欲泣，瞧着十分委屈，“是秦姑姑叫我來此處伺候……我只是想替您與娘娘完成結發之禮……”
姜嶼眉頭緊皺，似是不太相信崔湄兒的說辭，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不肯松下半分，“可孤說了，讓你好好待在屋子裏，今日莫要出來走動。”
阮青黛的視線在他們二人打了個轉，最終落在神色憔悴的崔湄兒身上，心中不由對她生出幾分惋惜。
姜嶼給了她飛上枝頭的希望，卻又在臨門一腳讓她自萬丈高空墜落谷底，眼睜睜地看着他另娶旁人，親手為真正的太子妃結發……
姜嶼怕是以為，崔湄兒混入這舉行合卺禮的大殿中，是為了一洩私憤，對自己出手。
可想起方才與她對視的一眼，阮青黛卻覺得她對自己并沒有惡意，更無要置之死地的殺念。
于是為了不叫崔湄兒更加難堪，她看向姜嶼，只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平靜地問了一句。
“有何不妥麽？”
礙于阮青黛在場，姜嶼不願将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更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讓阮青黛聽到什麽風言風語，惹她不快，于是僵持片刻，還是緩緩松開了崔湄兒的手，“沒什麽，繼續。”
崔湄兒握着剪子的手不自覺往下一沉，随即低眉順眼地撩起阮青黛肩側的那绺發絲。
姜嶼緊緊盯着她的動作，眼裏盡是警惕。
直到細微的“咔嚓”聲響起，那绺發絲被剪短，那鋒銳的剪子遠離了阮青黛的頸邊，他懸着的那顆心才悠悠地蕩回原處。
崔湄兒剪下那绺發絲，用紅繩系上結，才緩緩移步到了姜嶼跟前。
亦是從姜嶼的冠下挑出一縷發，崔湄兒手執金剪，朝發梢中間緩緩靠了過去。
就在此刻，她手腕一翻，眸中倏然閃過一絲厲色，鋒銳的剪尖又快又狠地朝姜嶼頸邊紮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