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此事就此也算是終了。
第二日,大理寺接到報案說城南燕宅內發生了一樁命案,随派人前去探查,後在主屋發現了一地的碎屍。燕家的滅門慘案在京城內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說是仇家上門尋仇,也有人道是得罪了江湖中人。可惜數日後一場大火讓這座衆所紛纭發生過血腥慘案的兇宅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所有的痕跡被徹底抹去了,從此成為了大理寺內的又一樁懸案。
寧桓從燕府回來以後便将此事據實告訴了父親,錢冕造反一事已滿朝知曉,寧父聽聞此事後長嘆了一口氣:“若是當時我出言勸阻,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看着父親這幾日郁郁寡歡的模樣,寧桓的心裏也不好受。
“錢冕最後如何了?”寧桓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的白瓷茶具問道。
“關在天牢裏,秋後問斬。”肅冼回道。
“這種人死不足惜。”寧桓支起了下巴,“對了,那日在燕宅你為什麽要讓我交出巫鬼神?”寧桓一直對此事不解,今日見了肅冼趁此正好問問清楚。
“當然是為了除掉蠱母王了”,肅冼抿了口茶,低笑一聲,“不然你以為我會放着讓它重回苗域,等着第二個錢冕?”
“蠱母王死了?”寧桓皺了皺眉,“我還以為它不會死。”
一樓茶館裏請來的說書人正講地眉飛色舞,肅冼給了小二一兩銀子讓他下樓打賞給那說書先生,“六手玉觀音本就是巫鬼神與蠱母王的共生體,如今固魂魄碎了放出了困在其中巫鬼神魂魄,沒了巫鬼神,蠱母王自然活不了。”
“這樣啊……”寧桓微微嘆息。
“不讓你以為呢?”肅冼看了眼一臉恹恹的寧桓,“不過我想,既然巫鬼神會托夢給你,想必也是希望得到解脫。”
樓下的說書先生方講完“魯提轄怒打鎮關西”,茶館裏頓時滿堂喝彩。寧桓擡眸,哼哼唧唧地問道:“你今日怎麽如此清閑,還有空喊我出來喝茶。”
“指揮使給我放了長假。這幾日你閑在家中也是無聊,明日要不要同我出趟遠門散散心?”肅冼單手托着腮睨着寧桓,嘴角朝向一邊微微上揚。
“出遠門?去哪兒?”寧桓的眼神盯着手中的茶盞,聞言訝然地擡起了頭。自打上回回京途中遇上山匪,寧桓一直不敢亂跑,一個人在家中也是煩悶得很,也不願上學堂,受不了滿腦子的之乎者也,聽肅冼這麽一說,覺得和他一同出門這個主意也不錯。
“那你是應下了?”肅冼挑了挑道,“不過可先說好了,我這回兒出門還是有任務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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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任務?”寧桓想到兩次見面時的場景,不由警覺了起來。
肅冼勾了勾嘴角:“放心——”他呷了口杯盞中的茶水,擡眸道,“上頭只是派我去找樣東西罷了。”
寧桓一聽,見不是什麽奇聞詭事,便痛快地應下了。只是問及去哪兒時,肅冼并沒有直接回答,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說到了他便知曉了。
晚飯時,寧桓和寧父寧母說起了要同肅冼一道出門遠游的事情,寧父倒是對肅冼很是放心也很贊同,便囑咐道:“肅佥事也是年少有為,你多與他親近親近也是好的。出門前讓寧四多備些銀兩給你路上帶着。”
寧桓有些驚訝:“佥事?他升官了?”記得初見時肅冼的腰牌上還是寫着從四品的鎮撫使如今竟這麽快就升至了指揮佥事。
寧父點了點頭:“聽說是因為這次錢冕案立下了大功。”
寧桓心中感概,果然是賣命的活兒來錢快。他當然沒有說出口,不然被他爹聽到,定是會罵他沒出息的。
第二日一早寧桓簡單地收拾了下行李就出發了,出了門見肅冼已經騎着一匹高頭駿馬在寧府大門外等他。
“現在總能告訴我,咱們這是去哪兒了吧?”二人騎着馬出了城門,寧桓湊過身問道。
“潭州。這個時候出發正好可以趕上當地的花朝節。”肅冼回道。
寧桓一聽,心中頓時雀躍了起來:“花朝節,應該會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吧?”
肅冼輕聲“嗯”了一聲,他睨向寧桓,眼眸中淌過一絲戲谑之意:“整日只知道吃的玩的,寧公子怎就這點出息?”
寧桓倒也習慣了肅冼的嘲諷,不甚在意地哼哼了一聲,他撇過了腦袋,反嗆道:“怎麽,肅大人是打算做我媳婦兒嗎?”
肅冼被問得一楞,眉宇間難得露出一絲怔然的神情。寧桓哼了聲,眯着眸繼而道:“你看你不做我媳婦兒,管我有沒有出息做什麽——”說着,朝着肅冼龇了龇牙,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肅冼,嘴角還挂着一抹挑釁的笑容。
肅冼的眸色暗了暗,他面無表情地睨着寧桓,半晌,他發出了一記不屑的冷哼,“呵。”他騎馬繞到了寧桓前頭,不去看那張得意的臉。
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衣食住行都是挑寧桓愛的,倒也是樂不思蜀。陸路走了幾日後,要轉投水路,天色漸晚,二人來到了一個臨江的客棧內歇腳,門檻前睡着一條黑狗,見到二人,也不動彈,眼睛睜開了半條縫随又耷拉了下去。
尚未進門,便聽到裏頭傳來了的喧鬧聲,數十位彪形大漢吆五喝六地堵在門邊上,身旁是一壇壇被打翻的酒壇子。見二人進了門,喧鬧聲停下了,只見這些個大漢轉過頭個個目露兇光,如看待宰羔羊般盯着門口的肅冼和寧桓二人。
寧桓扯了扯肅冼的衣袖,小聲道:“咱們還是換家店吧。”
“诶喲,這位小兄弟。”人群中竄出了一個幹癟的老頭,老狐貍般的眼神賊溜溜地在二人身上打轉,“錯過了這村可沒了這店了,這方圓五裏的地兒可只有我們這一家客棧。”
“那就這家吧。”寧桓本想拒絕,可聽見肅冼這麽随便應下了,他回頭正要開口,只見這人已經跨過了門檻走了進去。寧桓沒法,只得跟了進去。
“好嘞,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那個幹癟老頭兒問道。
“打尖打尖!”寧桓忙道,他們本是打算是在此住上一晚,第二日再繼續趕路。只是寧桓瞧見這店裏頭的景象,原先的主意便打消了,如今一心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兩碗陽春面,我們還着急着趕路。”
“得嘞,客官您稍等—”
二人找了個角落入座。寧桓貼着肅冼耳邊,小聲耳語道:“看見這掌櫃的桌上連本賬簿都沒有了嗎?這是家黑店,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知道。”肅冼拿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還進來?你一個人打的過這麽多人嗎?”寧桓焦灼地看了看守在門口的那數十個大漢,又瞥見肅冼一臉淡然的摸樣,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你說萬一他們在我們飯裏下藥了怎麽了辦?會不會被做成人肉包子?”
“放心,我吃過的鹽可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寧桓不屑地哼出了聲:“得了吧,那也是因為你口味重。”
“叮鈴叮鈴”這時客棧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響,原本奄奄趴在門檻前邊睡覺的黑狗猛地站起了身,朝着遠處不安地狂吠了幾聲。肅冼放下了手中的杯盞,眯着眼眸,看着門外。
“喜神借道,陽人迴避。”
“叮鈴叮鈴”
“喜神借道,陽人迴避。”
鈴聲越來越近,遠遠的暮色中出現了兩個人影。為首的是名中年人,穿着一身褪了色的長衫,皮膚黝黑,一道猙獰的長疤斜跨過眉間誇張的分割了整張臉,他手裏拿着一疊厚厚的紙錢,一邊吆喝一邊向空中撒錢。身後跟着個人,素白壽衣,頭戴一頂黑色鬥笠,四肢臃腫,腳步僵硬。
掌櫃的見到地上的紙錢,驟然變了臉色,朝門外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什麽晦氣東西,擾你爺爺做生意。”說完,門口的那群大漢作勢就要起身收拾人。
“掌櫃的說話可要小心,若是沖犯喜神可沒好果子吃。”肅冼勾了勾嘴角,盯着門外二人的眼神卻無半點笑意。
中年男人停住了,牛瞳般的雙眼慢慢轉向肅冼,他的聲音極為陰沉嘶啞,像是有一段時間沒有說過話了:“行家?你身上有死人味,莫不是也是個趕夜路的?”
肅冼搖了搖頭:“師傅說笑,我二人只是路過在此歇腳罷了。”
門口幾個大漢撩起袖子想要趕人,還沒走近中年男子,他身後那人的嘴裏就發出了一陣“咔咔咔”的奇聲,像是什麽東西卡在了喉嚨裏。肅冼眼神一凜道,“路途颠簸,也請師傅安心趕路,多積陰德。”
風吹起了身後人影鬥笠上的黑紗,露出了一張慘白臃腫的死人臉。他緊閉着雙眼,七竅用黃紙堵上。店內頓時一片安靜,中年男人的目光在肅冼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一笑,轉頭朝向縮在角落裏的幹癟老頭道:“掌櫃的,我勸你安心做生意好,你這店裏坐着的可是個煞鬼。”
說完,他又搖響了手中的鈴铛。“叮鈴叮鈴”
“喜神借道,陽人迴避。”随與身後的人影一前一後走進了黑夜的薄霧之中。
“喜神借道,陽人迴避。”那鈴聲愈來愈遠,逐漸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