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Chapter 33
“怎麽了?你沒事吧?”
蘇慎玉回過神來,終于從那段記憶中脫身出來。
他像一個溺水後重獲新生的人,明明早已拼盡全力游出大海,但鼻腔和耳道中總是殘留洗不淨的淤泥和海草,無時無刻不散發出難聞的腥氣,提醒他那段屈辱的歲月。
蘇慎玉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陸飲光開這輛車過來是無意還是故意為之。
若是無意倒也罷了。
若是故意的話,此前最壞的設想就成為了現實,陸飲光和程栩一樣,也重生了。
蘇慎玉最後還是拒絕了陸飲光送他回家的提議,而是打電話給了梁越。
回到家中後,他思忖片刻後,決定給陸飲光下一個小絆子。
他故技重施,将陸飲光擁有奇怪癖好的花邊新聞透露給了私家偵探,又借由他們的渠道将消息進一步洩露給媒體。
在他的印象中,上輩子陸飲光後來也被媒體指控過。
最好的情況中,他可以從陸飲光的反應察覺他是否具有前世的記憶。
即使這個目的最終沒達到,能為陸飲光下一點小絆子,他也沒有損失。
至少能讓陸飲光忙起來,少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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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蘇慎玉經常覺得有人在跟着他。
那人謹慎小心,就連腳步聲都盡可能與蘇慎玉的重合到一起。
可他就是隐隐感覺,背後有一道如芒刺背的窺探眼光。
但等他一回頭,卻又沒看見任何可疑的人影。
或許是他的錯覺吧。
最近總是疑神疑鬼的。
不過很快,蘇慎玉就将這一切抛在了腦後。
因為奚衍宸回來了。
晚上九點半,蘇慎玉剛要睡下,就接到了一通久違的電話。
奚衍宸低沉悅耳的聲音在空間中響起:“我們大概還有半小時到別墅,你先睡吧。”
挂斷電話,蘇慎玉卻出了神。
他發現,奚衍宸彬彬有禮得簡直過分。
這裏明明是他的家,理論上他想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來。
但他卻特意打電話給了蘇慎玉,生怕突然回來會讓他感到不适。
蘇慎玉睡不着了。
他平躺在床上數着羊,待數到五百只時,他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道汽車的剎車聲。
他一骨碌翻下床,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
夜幕漆黑,月色如紗,在別墅門口停着一輛純黑邁馬赫。
後座車門打開,一雙長腿邁了下來,緊接着,他看見了一道挺直如松的身影。
奚衍宸一手拿着大衣,一手拿着公文包,走了兩步,卻在下一刻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似乎擡起了頭。
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蘇慎玉連奚衍宸的五官都看不清,更別提他此時的神色了。
但沒來由得,他總覺得奚衍宸看見了他。
這仿佛是一個兩三秒的對視。
蘇慎玉的心跳滞了一瞬。
還沒等他做什麽動作,奚衍宸的身影就離開了車邊。
他和奚可進別墅了。
蘇慎玉躺回到床上,将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蒙到被子裏,但他的心髒卻一直不踏實,跳得熱烈又歡實。
他抑制不住地在想,方才奚衍宸究竟有沒有看見自己。
如果真的看見了,他要如何解釋大半夜不睡覺趴在陽臺上往外望這一行為呢?
僅僅是因為好奇嗎?
他胡思亂想了半天,徹底把自己弄得睡不着了。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一下一下,帶着上位者的堅定與權威,也帶着年長者的包容與克制。
蘇慎玉的心跳跳得更快了。
他迅速翻下床,找到被他随意扔在床邊的兩只拖鞋,就朝着門口走去。
但他剛走到門口,敲門聲突然停下了。
蘇慎玉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拉開了房門。
站在門口的卻是奚可。
蘇慎玉怦怦直跳的心仿佛被潑上一桶冰水,迅速冷卻下來。
一種名叫失望的情緒占據了他。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失望。
正如他想不明白,五分鐘前為何會期待一樣。
奚可自然猜不透他百轉千回的心思,他的手上端着一杯散發着熱氣的牛奶,道:“奚總說你還沒睡,讓我給你送杯牛奶。”
蘇慎玉接過牛奶。
然後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奚衍宸知道他還沒睡,這不就意味着,他在樓下的時候,确實看見他了。
那幾秒鐘的對視并非錯覺,而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蘇慎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玫瑰睡衣,欲哭無淚。
這套睡衣是他在逛店時覺得好玩買下來的。
睡衣的帽子是一朵玫瑰花的花冠,扣上帽子時,穿着睡衣的人就成為了一株胖乎乎的玫瑰花。
但這套睡衣也過于可愛了。
蘇慎玉買的時候,秉持着“這對小學生太幼稚,對大學生卻剛剛好”的心态付款的。
可在真正拿到手之後,他卻覺得有些羞恥。
尤其是,他在拆快遞的同時,奚衍宸就在邊上。
奚衍宸掃了一眼這套睡衣,說出的卻是他完全意料之外的話:“你喜歡玫瑰?”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冷淡的眸子中此時隐約有一分笑意。
“唔。”蘇慎玉肯定了這個答複。
奚衍宸再未說什麽。
但自從那日開始,蘇慎玉的窗臺上,永遠都會出現兩三株盛放的玫瑰。
出于強烈的羞恥心,自從換上這個睡衣,蘇慎玉再未穿着睡衣在別墅裏的公共區域亂晃過。
他總是在起床後,就将外衣穿戴齊整,然後一絲不茍地去見奚衍宸。
蘇慎玉無法想象,當奚衍宸看見他站在二層的窗前,像一株胖乎乎的小玫瑰的樣子。
真的是,太丢臉了。
奚可注意到蘇慎玉的神色不太對勁,貼心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蘇慎玉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洞鑽進去,慌忙地說了一句:“沒什麽。”就要端着牛奶遁走。
奚可這時候卻撓了撓頭,猶猶豫豫道:“蘇少你困嗎?”
蘇慎玉:“啊”
奚可的臉上一片誠懇:“如果你不困的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蘇慎玉看着奚可撲閃着大眼睛,其中閃動着濃濃的求知欲,半響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你問。”
你最好不是為了問:蘇少你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
蘇少你的小玫瑰睡衣睡得舒服嗎?
奚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就興高采烈地開口了:“蘇少,你談過戀愛嗎?”
蘇慎玉皺起了眉,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他長久地看着奚可,慢慢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奚可注意到了他的臉色不太好,連忙找補道:“啊,這個問題是不是過于冒犯了,如果是的話不用回答也可以!只是......”奚可看起來很憂愁的樣子:“我想找個有經驗的取取經,但我自己有沒有這類的經驗,真是頭疼。”
蘇慎玉心中輕松起來,不是因為與他有關的事情就好。
他究竟有沒有談過戀愛呢?
這一點,連他也回答不上來。
前世的那幾個人可能根本從未愛上過他,哪怕一刻也沒有。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愛你時恨不得日日銜在唇間囚在床上,恨你時肆意發洩怒火不惜轉送他人,這是對玩物的态度,不是對戀人的态度。
既然無戀人,又哪有戀愛?
可他不想讓奚可或是奚衍宸知道這些,那些肮髒、充滿着血腥和污泥的過去,就讓它們掩埋在塵埃裏吧。
于是他笑着道:“奚秘書可是喜歡上了什麽人?”
奚可:“哪裏是我的事?是奚總的事情。”
在奚可看不到的地方,蘇慎玉心髒深處猛然傳來一陣酥麻,緊接着,他的右手攢成了拳。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漂浮不定,字字艱難:“奚總的事情?”
走廊裏的燈光早已盡數熄滅了,唯有蘇慎玉屋裏的臺燈發出隐隐的光亮。
正因如此,奚可并沒有注意到蘇慎玉神色中的異樣,也沒有注意到他瞬間慘白的臉。
他只是眉飛色舞道:“奚總沒告訴你這次我們去哪了吧?”
見蘇慎玉沒應聲,他一臉神秘道:“我們暢游了整個歐洲,收了一波簡歷。”
蘇慎玉被這個反轉一擊,半天沒緩過神來,半響才吐出一個字:“啊?”
奚可變魔術一般掏出一疊厚厚的A4紙來,看起來足足有四五十張。
每一張紙上,都貼着一張照片,列舉着照片上的人的家庭、學校、工作背景,無比詳盡。
果然是簡歷。
奚可低聲說:“奚總年紀不小了,奚家在敦促他結婚生下子嗣,或者找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可是這麽久以來,奚總都對家裏自小培養的幾個繼承人預備役不滿意,這次,奚家那邊終于成功逼迫奚總去相親了。”
蘇慎玉看着手上這堆紙:“所以,這些都是......”
奚可苦惱的表情幾乎暴露無遺:“對啊,這裏的每一個人奚總都見過了,你還真別說,都是俊男美女,可是問題是,我沒看出來奚總對誰有特別的偏好啊。”
蘇慎玉翻了翻手上這疊簡歷,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照片上的美人一個個與他對視,或媚态、或純真、或傲氣的眼睛中無一例外顯露出濃濃的嘲諷:
你是什麽東西?
也配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身份上,這些人有的是古老財團的大小姐,有的是壟斷型企業的家主獨子獨女,有的是歐洲的貴族,甚至有一位是王室的公主。
蘇慎玉拼盡全身力氣,才掩下了心頭奔湧而上的那分苦澀。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們都很優秀。”
奚可也百思不得其解:“是啊,我也這樣覺得,那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蘇慎玉咬了咬唇,勉為其難猜測道:“可能是因為奚總從來沒有體會過那種情緒吧,愛人的情緒。”
奚可撫掌笑道:“我就說外援一定有用,太有道理了!奚總從小到大,從早到晚,不是研究股票就是研究基金,思維都快變成k線的樣子了,指望他無師自通談戀愛,我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奚可誠懇請教道:“那您的建議是?”
蘇慎玉胡亂道:“看一些愛情電影?愛情小說可能也可以?據說有一些工具書也是教人談戀愛的。”
奚可雙眼如同星星發光,猛地點頭。
蘇慎玉卻實在沒有心情繼續下去了。
他的表情是強撐出來的平靜,但他的心裏酸酸澀澀,像是被打翻的梅子氣泡酒,還未浸泡成熟就灑落一地,沒有甜蜜只有酸澀。
他剛要随便找個借口,先行回屋。
這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隐含威嚴的話:
“我讓你給他送杯牛奶,牛奶都涼透了,你們在這說什麽呢?”
蘇慎玉轉過身,看見了奚衍宸喜怒不形于色的臉。
可能是因為歸家的緣故,奚衍宸白襯衫衣領上的紐扣松開了兩顆,清晰地露出了男人的脖頸與喉結。
同一時間,奚衍宸卻注意到了蘇慎玉手中緊緊攥着的那疊紙,問道:“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