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Chapter 34
奚衍宸從走廊盡頭,一步步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奚可拼命地給蘇慎玉使眼色,意思是:千萬別賣我啊!賣了我我就死定了!
蘇慎玉心一橫,把那疊紙擺到身後,瞎編道:“我的成績單。”
幾秒鐘的功夫,奚衍宸就走到他面前,聽到這句話,他挑了挑眉,伸手直接道:“我看看。”
蘇慎玉餘光看見,奚可那眼色使的,都快翻白眼了。
他搖頭像是撥浪鼓:“不給你看。”
奚衍宸的目光有些危險,慢條斯理道:“考試成績都不給老師看了?”
他緩緩伸手,在蘇慎玉面前,再次解開了一個紐扣。
仿佛是覺得空氣稀薄,喘不過來氣一樣。
蘇慎玉這才發現,奚衍宸平日裏的面無表情,與真正的愠怒是完全不同的。
盡管他的面上仍舊平靜無波,但他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上位者與年長者的威嚴氣息。
這種氣息明明白白地告訴任何人,如果不想付出嚴肅代價的話,就不要在他面前玩小把戲。
說起來,眼前的男人說到底也僅僅比他年長八歲,可這種歲月帶來的智慧與魅力卻讓他們看起來是兩種類型的人。
蘇慎玉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快。
奚可在一旁使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但這次傳遞的訊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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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總太吓人了嗚嗚嗚,還是給他吧,之後我來解釋!
蘇慎玉卻并未從善如流。
他擡起下巴,刻意挑釁道:“我就不給,你能如何?”
他這話音落地的一瞬間,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奚衍宸收斂了神色,微微擰起了眉。
奚可卻目瞪口呆,滿腦子天要亡我。
奚衍宸表面上冷清,喜怒不形于色,這會給一些人他溫和好說話的印象。
但奚可跟随奚衍宸多年,早已明白了這種印象僅僅只是錯覺。
奚衍宸作為奚家家主候選人,從小就鍛煉出了極強的分析能力和敏銳力,之後擔任家主多年,更是慣于殺伐決斷、說一不二。
他平時對一些人的陰謀詭計視而不見,只是因為對他來說,這些人與蝼蟻無異。
生而為人,怎會和蝼蟻計較?
他對人對事冷漠的本質,恰恰是由于他有着近乎極端的自傲。
可是,對于明顯的挑釁,奚衍宸絕無可能輕輕放過。
因為,這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奚可腦子裏已經自動播放起了滿清十大酷刑,以及他和蘇慎玉在深更半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被掃地出門,然後流落街頭的場景。
他“砰”地一聲剁了下腳。
下一秒其餘兩個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奚可在心中默默念了十遍,一咬牙,然後悍然舉起了手。
他從上到下流露出可憐巴巴的氣場,氣若游絲地說:“我錯了……”
奚衍宸“啧”了一聲,看向奚可的目光收回來,重新放到了蘇慎玉身上。
他從未好好打量過眼前這個小輩。
可能是因為年齡的差距,也可能是因為其他連他都說不清楚的緣由。
奚衍宸很難辨別出人與人之間容貌的差距,對于那些被網民吹上天的幾千年美人,他從未感受到他們容貌上的獨特之處。
他的同行中也有不少熱衷聲色的老總,他們經常對情人的容貌進行津津樂道地品鑒,稱這一位是環肥,那一位是燕瘦,這一位骨相佳,那一位身材妙。
奚衍宸從未參與過這類讨論。
他只是坐在角落旁,抿着一杯度數不低的酒或是美式,耐心地推開一個個想要上前攀龍附鳳的人,然後在心裏默默籌劃着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
面對着合作方老總的打趣,他只是笑了一聲,答道:“在我眼裏,衆生平等,皮相也并無什麽區別。”
但蘇慎玉不太一樣。
起初,奚衍宸從未仔細觀察過蘇慎玉的長相,他也缺乏品鑒人長相的能力,只能勉強根據經驗推斷出,這種長相是不醜的。
但後來,奚衍宸卻在與蘇慎玉的接觸中,逐漸感受到了一種異樣感和矛盾感。
時至今日,他才意識到,蘇慎玉身上揮之不去的異樣感源自于什麽。
他旅居歐洲一周,見到了無數家境優渥的人,從外人對他們的描述中,他意識到,他們大多都屬于豔若桃李的長相。
嬌豔的花兒與細嫩的根莖,唯有在遮風擋雨的溫室裏才能養成。
與長相相匹配的是,他們的性格也大多陽光、恣意、随心所欲。
可在蘇慎玉身上,卻存在一種近乎割裂的矛盾感。
他長相溫柔亮麗,皮膚白皙,氣色極好,明明是最富有的家族、最友善的家庭環境才能灌溉出的容貌和長相。
可是,一個人的上上下下都可以騙人,唯有眼睛不會騙人。
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眸裏,分明是十足的冷淡與倔強,時不時還有掩飾不及的警惕,仿佛在他的過往二十幾年的生命中,經歷過的不僅僅是歌舞升平、十丈軟紅、順順遂遂,還有外人難以知情的凜冬臘月、痛苦折磨。
奚衍宸若有所思地看着蘇慎玉倔強的樣子,半晌輕描淡寫道:“既然不想給我看,那就不看了。”
他轉身就離開了,留下一道逐漸遠去的背影。
不多時候,就連腳步聲也消失了。
奚可豎起的大拇指伸到蘇慎玉面前:“高,實在是高。”
他困惑道:“不過今天奚總脾氣意外得好啊,在他面前,我若是敢隐隐瞞瞞,早就被他炒鱿魚了。”
緊接着,他伸手去拿那摞紙,口中道:“這堆犯罪證據,我可得趕緊拿走,半點都不能拖延。”
蘇慎玉卻沒有松開手。
他垂着眼眸,長長的睫羽擋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我可以再看看嗎?”
“啊,為什麽?”奚可百思不得其解,張口就想拒絕。
“或許,我可以弄明白奚總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發現奚可還是不太理解,蘇慎玉解釋道:“就算奚總明白了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意思,可這也是不夠的,他最終還是需要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人,這樣才能愛上一個具體的人。”
奚可明白了:“有道理啊,辛苦您了,那你明日一早一定要還給我啊,我怕之後被奚總發現了。”
蘇慎玉回到房間,帶着那疊簡歷一起。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窗臺,看見花瓶裏插着的幾枝玫瑰。
玫瑰剛被送來的時候還是含苞待放的樣子,粉色的花瓣被噴灑上細細密密的露珠,甚是喜人。
可過了這麽久,除了其中一枝還算□□,其餘兩枝的花瓣已經泛了黃,葉片也幹枯地耷拉了下來,顫顫巍巍的。
花兒可以做到表裏如一。
可有些人,肉.體再鮮嫩,也無法阻擋靈魂散發出的腐朽氣味。
蘇慎玉閉了閉眼,半晌複又睜開時,恢複了一貫的冷淡樣子。
然後,他開始在臺燈下翻閱那疊簡歷。
之前在走廊裏,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這次,他的目的是總結奚衍宸聯姻對象的特質。
然後他發現,每張簡歷的背面,是用鉛筆記錄的每次會面記錄,像是奚可的筆跡。
他很仔細地,将每一個字都看到眼裏,将每一張照片都印到心裏。
這一下就熬到了淩晨兩點。
等到終于支撐不住沉沉睡下的時候,他的本子上已經記滿了密密麻麻的話:
家境好是必須的。
他似乎喜歡長相明豔的人。
每個人都有才藝,但他似乎更偏好有樂器特長的人。
他不喜歡學習成績不好的人。
……
奚可的行動力是驚人的。
第二日,當蘇慎玉帶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下樓的時候,他簡直以為走錯了片場。
收音機播放的聲音不再是財經新聞,而是——
“王爺,王妃已經在城牆上挂三天了。”
“哦,那她知錯了嗎?”
奚衍宸拿着面包片的手依然從容優雅,但細看之下卻帶着微微的顫抖。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制了即将噴湧而出的情緒,盡可能心平氣和道:“奚可。”
奚可似乎對那臺收音機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正撥弄着頻道和電臺,聞言“哎”了一聲,提議道:“是不是時代不對,讓您沒有代入感?等下,我再換一個。”
奚衍宸嘴角抽了抽,但還沒等他拒絕,一道嶄新的聲音出現,如同驚雷一般瞬間劈暈了所有人:
“西總,你,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麽,啊啊啊啊——”這是一道淩厲尖銳的女聲。
緊接着是一道富有磁性的男聲,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暴怒:“青青她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我要把你的腎,不,把你的子宮統統挖給她!”
女聲更激動了:“你狼心狗肺!不配為人!我才是你的原配嗚嗚嗚——”
“咔嚓”一聲,是奚衍宸三步并作兩步,關掉了收音機的旋鈕。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一絲猶疑,顯然是一刻也不想再聽下去了。
奚可站在收音機前,張着大嘴,明顯也被剛才的劇情雷得外焦裏嫩。
奚衍宸面無表情道:“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你就等着被掃地出門吧!”
奚可張着的大嘴緩緩合上了。
驚訝、憤然、失落……種種情緒在他的眼中依次穿過,就在他傷心無助,幾乎要提着箱子離開時——
他一擡頭,看見了樓梯上的蘇慎玉,他的嘴角輕勾着微微的笑意,看熱鬧看得很開心。
這一刻,奚可滿腦子都是“瞌睡送了個枕頭——正是時候”。
他堅定地朝向了蘇慎玉,光明正大求助道:“快幫我想個理由!”
此時,蘇慎玉一腳在上,一腳在下,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上面的腳邁下去了。
因為,奚衍宸在一瞬間裏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