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來,在被子、地板、家具上形成一塊塊光斑。
寬闊的雙人床上,蘇慎玉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戀戀不舍下了床。
鏡子裏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腰腹,仍然有一處淡淡的紅痕,但不仔細看的話已經看不出來了。
蘇慎玉摩挲着自己的腰,卻不知不覺地走了神。
明明過了這麽多個小時,腰間仿佛還殘餘着昨日留下的酥麻感。
如果是往日這個時間,一樓會回蕩着早間新聞的聲音,餐廳裏會充斥着烤面包的芬芳香氣。
當蘇慎玉順着蜿蜒的樓梯走下樓的時候,他會看見奚衍宸一身整齊西裝,領帶系得分毫不差。
他坐在餐桌旁,端起一杯餐後紅酒,暗紅的酒液在剔透的玻璃杯裏搖晃搖晃,将杯壁染上一抹炫目的紅。
但今日,當蘇慎玉走下樓梯的時候,什麽都沒有。
沒有人影,沒有味道,沒有聲音。
蘇慎玉一下子慌了,他在別墅裏推開了每個房間的門,“叮叮咣咣”的聲音構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直到他從最後一個房間裏走出來,他才确信——
別墅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為什麽?
奚衍宸生他的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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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之前所謂的改變都不過是黃粱夢一場,從來都沒有什麽奚衍宸。
從來都沒有他的事業。
有的只是他如同折翼的鳥兒,被囚.困在純金打造的牢籠中,從生至死不得解脫。
重生不過是一場夢境。
巨大的空虛與悲哀情緒席卷了蘇慎玉的心,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雙眼空洞無神。
終于,他的目光掃到了冰箱之上,一張被冰箱貼固定着的便利貼。
他伸手取下便利貼。
上面寫着:
我跟奚可出去一趟,可能十天半個月後回來,勿憂。——奚衍宸
名為慶幸與安慰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蘇慎玉感覺自己千瘡百孔的心瞬間被安全感填滿。
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力氣全無地順着滑坐在地上。
便簽紙輕飄飄滑落在地。
下一秒,被一滴滴掉落下來的淚水浸濕。
蘇慎玉捂着面,抑制不住地哽咽着。
這一切不是夢,太好了。
.
之後的半個月,蘇慎玉都十分忙碌,如同不停轉的陀螺在蘇氏集團發光發熱。
陸飲光并沒有食言。
那日拍攝結束後,他就盡快推進了對子公司的處置工作,在與蘇父聯系後,他以一個合理的價格将子公司賣給了蘇氏。
外界對此議論紛紛:
“這個價格?陸氏大出血了吧?”
“你們注意收購方了沒?這次收購方竟然依然是蘇家,是我的錯覺嗎,這幾個月蘇家似乎收購了不少各行各業的公司。”
就連蘇父都對此很驚異,反複追問蘇慎玉是如何拿到如此優惠的價格的。
蘇慎玉含混地編了個借口。
但蘇父還是從網友的評論等等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日,蘇父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很久,就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用肯定的語氣道:
“慎玉,你不必為公司做到這個地步,你不用……”
蘇慎玉冷靜地辯駁道:“我做這件事,是因為我是您唯一的繼承人,這也是我未來要經營、要為之負責的公司。”
空氣瞬間寂靜下來。
蘇慎之為兒子話裏話外暴露出的野心驚了一瞬間。
但他對此并沒有抵觸反對的情緒,而是感慨,兒子終于長大成人了。
他和他母親其實并未對唯一的掌上明珠有着過高的期許。
為人父母,奮鬥一生,所求的,不過是子女輕松愉快地度過一輩子。
不過,既然蘇慎玉有野心,他會傾盡他所能,為蘇慎玉創造更多的機會。
蘇慎玉并不知曉父親百轉千回的思緒,但他突然發現,他在蘇氏的擔子更重了。
并購本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有太多的合同要簽署,規章要制訂,人員要變動,還有大量的新聞輿論要處理。
蘇慎玉忙碌地腳不沾地。
但更讓他煩心的是,陸飲光看他的神情越發不對勁起來,時刻流露出一種勢在必得的目光。
某一日晚上,一場會議結束,衆人都疲憊不堪。
陸飲光向蘇慎玉的方向走去,彬彬有禮建議道:“慎玉,會場離你居住的地方太遠了,我送你回去吧。”
蘇慎玉立刻就想拒絕。
但周圍已經有人悄悄地望向他們的方向,耳朵也豎了起來。
陸飲光的理由合情合理,若貿然拒絕,可能會暴露出蘇氏與陸氏不和的真相。
此時正是收購的關鍵時刻,這類傳言的出現對蘇氏的股價有百害而無一利。
這樣想着,蘇慎玉沒有當衆拆陸飲光的臺,而是和其他人禮貌道別後,就跟着他離了場。
他心裏想着一會兒找個什麽借口脫身。
就在這時,他跟着陸飲光到了停車場,一眼看到了陸飲光的車。
那一刻,蘇慎玉不知心中是什麽心情,震驚、痛苦的情緒如同漫過長堤的海水,一波波沖刷着他的心理防線。
嶄新的寶藍色的跑車靜靜地停在停車位上,安靜、神秘,形狀優美。
陸飲光見他停住了腳步,笑着問:“我新買的車,怎麽樣,不錯吧?”
他的表情無比自然,不似作假,像是随意提了一句。
蘇慎玉閉了閉眼,然後仰起頭,仿佛這樣就能把洶湧而來的情緒重新壓制回去,恢複成冷淡克制一如往昔的樣子。
但他失敗了。
所以,前塵往事撲面而來。
那是在柳南初回到程栩身邊以後的一段時間,蘇慎玉仍然寄住在程栩家裏,但他的地位已經與從前大相徑庭了。
明面上,他仍是程栩的未婚妻,但就連傭人都可以給他臉色看了。
耳邊經常環繞着閑言碎語,伴随着一兩聲嘲諷的尖笑,揮之不去:
“我要是他啊,就直接一頭撞死算了,總好過活在這世上,浪費人家的糧食。”
“之前呢,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好歹還對我們家有點事業上的助力,現在呢,無父無母了,又不會讨人喜歡,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他就是不要臉,才一直賴在程家不走!”
“......”
那段時間,蘇慎玉不愛說話了,終日沉默寡言地獨坐在自己的卧房中,偶爾望着窗外風景發呆。
窗臺上的花兒死了一大片,葉子由綠轉黃,因為幹枯而一片片脫落下來。
但他的心中最深處,其實還保留着一絲希望的苗頭。
男人都會變心的。
程栩日日面對的誘惑那麽多,偶爾拒絕不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只是受到了男人基因裏攜帶的劣根性的影響而已。
是他從前太好了,才讓他産生了那麽多不應該有的過高期待。
沒關系的。
給他一點時間,他總會回頭。
如果他沒有回頭。
那就,再給他一點時間。
可他心中的最後一點希望卻被程栩親手掐滅了。
那日似乎是淩晨一點,他被一只手重重推醒。
睜開眼辨認出面前之人是誰的同時,他聞到了濃濃的酒氣。
“程栩?”
他驚喜又驚吓,驚喜是因為程栩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他的房間了,驚吓是因為眼前的程栩眼睛瞪得極大,滿身酒氣,像是從陰曹地府而來的地獄修羅。
驚喜還是壓過了驚吓。
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掀開被子,懷着滿心的期待說:“程栩,你是要......”
他從沒經歷過那種事,剛說了半句就感到羞澀,臉上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甚至無法繼續開口。
但當他對上程栩的目光時,身體一下子凍僵了,如墜極寒地獄。
程栩冷淡的目光中含着嘲諷:“就憑你?”
這些日子,他從旁人那裏得到了無數的冷眼、排斥,但那些天大的委屈都抵不過程栩的這一句嘲諷。
眼淚在他眼中打轉,将落不落。
程栩卻笑了,雖然那笑意比寒涼的夜更冷:“出來吧,蘇慎玉,收拾好你的東西,我給你找了個新去處。”
接下來的一切都渾渾噩噩的,連記憶都陷入了混亂。
他依稀記着,自己不顧驕傲和尊嚴,死死拽着程栩的衣角。
“求求你,不要趕我走,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會後悔的,你曾經明明那麽喜歡我。”
深更半夜,程宅燈火通明。
幾乎所有傭人都出來看熱鬧了,看着曾經高高在上衆星捧月的蘇家少爺被抛棄、被厭棄,被像一塊破布一樣丢在地上。
“他可真不要臉!大庭廣衆之下,這樣苦苦哀求一個男人!”
“他怎麽還不走?趕緊走吧,我們還得收拾他屋裏的那堆破爛呢。”
“真是,趕緊完事,我還想回去睡覺呢!”
傭人們嬉笑着看着,程栩臉上的淡漠轉為厭惡,一把扯開了蘇慎玉死死挽留他的手。
程家的門口,一個穿着一身深灰毛呢大衣、雙手插着兜的男人站在那裏。
他外表完美精致,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唇邊永遠勾着一抹溫柔的笑意,姿态慵懶又随和。
他似乎聽見了程宅內部傳來的吵鬧聲,唇邊笑意卻始終分毫未變。
等了一會兒後,他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形容消瘦的青年拉着拉杆箱,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路旁的燈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青年的眼睛紅腫了,像是剛出生沒幾天就被迫離開媽媽的幼兔。
他的衣領沒有拉好,露出一截脆弱白皙的頸子,隐隐約約能看出青紫的血管。
蘇慎玉在他面前停下,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有些傷心地說:“程栩說,你想要我,對麽?”
如果陸飲光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他最應該做的,是順着他的話應下。
将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強搶人妻進行威逼利誘的無恥之徒。
這樣就可以讓眼前的美人高興點。
起碼可以安慰自己一句,未婚夫也是被逼無奈。
可是,如果這樣做,陸飲光就不是陸飲光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吐露出了實情:
“不,是你的未婚夫想要我的一臺絕版跑車,願意用你來交換。”
蘇慎玉猛地擡頭。
陸飲光敢确定,那一瞬間,他從小美人的眼中看見了破碎的神情。
“不,我不信……”
但他繼續滿懷惡意地向後一指,道:“看,就是那輛跑車。”
他用手輕柔地擦拭了美人的眼淚,然後用重重的力氣将淚水抹在美人的唇瓣上。
唇瓣嬌嫩,因着他粗魯的力道幾乎擦出了血痕。
陸飲光滿意地将失魂落魄的美人攬入懷中,然後貼近他的耳道,用極其奢靡的聲線低聲誘哄道:“來和你的賣.身錢打個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