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偏差
偏差
院子裏還是一片靜寂，沒有任何回應之聲。
蕭绮錢腦中立時警鈴大作，猶豫一會兒後，她選擇推開門，進屋查看情況。
随着殘陽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屋子裏顯露出幾分昏暗。蕭绮錢的目光轉過一整圈，才終于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找到了鶴辰砂。
只不過……鶴辰砂的狀況看起來卻不太好，幾乎連坐都坐不住，差一些就要從椅子上滑落，摔倒在地。
得虧她通過這些日子的修養，雙腿已完全恢複，才能及時地沖上前去，将人給扶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輕聲喊道：“公子？你還好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恐怕整個人都不太清醒。
鶴辰砂雙目緊閉，周身萦繞着洶湧的靈力，渾身汗涔涔的，像是剛從水裏被撈上來。
蕭绮錢隐隐有一種感覺，此刻的他，恐怕正在跟一股她看不見的力量抗争。
她不确定自己的判斷對不對，只是猜測，鶴辰砂似乎需要些許的靈力支援。短暫猶豫後，她決定實際探探情況，便伸手輕輕搭在鶴辰砂的肩膀上，以感受他體內的靈力流動情況。
她的猜測是對的。
鶴辰砂體內的靈力，已隐隐呈現出枯竭之勢。
她看不出那些逸散的靈力具體去了哪裏，它們很突兀地消散在了空氣裏不知所蹤。
一旦靈力過度損耗超過極限，就會對修士的身體造成根本性的損傷，極難恢複。
蕭绮錢嘆了口氣。
雖然還是不太能搞清楚狀況，但不妨礙她在可行的範圍內搭把手。
當鶴辰砂的靈力将要突破他身體的極限時，蕭绮錢開始慢慢引導着自身的靈力進入他體內。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這股力量會被排斥，然他毫不猶豫地接納了所有靈力，急切得仿佛行于荒漠之人終于碰上一處水源，壓根兒顧不上去考慮這水是否幹淨。
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
也就半刻鐘的時間，蕭绮錢就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推出去幾步遠，對鶴辰砂靈力的支援也就此斷開。
她剛開始還以為，這是鶴辰砂所為，他或許已經恢複如初。
但低頭一看，卻發現他仍是那種昏迷中的狀态，便知道不是這麽回事。
看這情況，鶴辰砂應該是無法繼續接受她的靈力了，她思索片刻，換了個方式，改成到門口替他守着，免得有什麽突發情況。
守到後半夜時，她實在困得撐不住，愣是靠着門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她忽然感覺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背了起來，正帶着她往某個地方移動。
她猛地一睜眼，就看到了鶴辰砂寬厚的後背與沉靜的側臉。
月光映照下，他的側臉除了稍顯蒼白、如玉色外，與平日裏并無不同。
蕭绮錢眨了眨眼睛，确認了這不是在做夢，輕聲詢問道：“鶴公子？你恢複了？沒事了？”
“我驚醒姑娘了？”鶴辰砂動作一頓，卻并沒有将她放下：“是，我已經沒事了，多謝姑娘的照顧。看姑娘很困的樣子，我先送姑娘回屋休息，有什麽事等天明後再說，可好？”
蕭绮錢含糊不清地答應了一聲，旋即沉沉睡去。
她确實是困了。現在這般，還挺讓她安心的。
等她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她坐起身後遲疑了好一會兒，仍無法确定昨日所見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總覺得有些夢幻。
光想是想不出答案的，直接去找鶴辰砂确認下就明了了。
蕭绮錢當即收拾好自己，結果剛踏進院子裏，就十分“湊巧”地迎面遇上了鶴辰砂。她擡手同對方打了個招呼：“鶴公子，這麽巧？還是說……你正好是來找我的？”
“我是來找姑娘，向姑娘表達謝意的。姑娘應該還沒吃早飯吧？我給姑娘帶了點食物，咱們邊吃邊說，可好？”鶴辰砂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擡了擡。
蕭绮錢早已聞到了從中飄出的飯菜香味，這時候自然很愉快便應了聲好。
說是邊吃邊說，可一直到她吃飽喝足為止，鶴辰砂都沒有開口說明具體有什麽事要講。
蕭绮錢決定由她來開頭。
她故作平靜地将嘴擦幹淨後，直接問他：“鶴公子莫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鶴辰砂點點頭：“其實昨天晚上，我會變成那副樣子是因為……”
話顯然已經湧到了他的嘴邊，可最終，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蕭绮錢覺得她搞清楚情況了。
昨晚發生的種種并非是一場夢境，鶴辰砂看出了她的擔憂，覺得有必要同她解釋一番，然背後的原因又有些複雜，所以他糾結到現在，也支支吾吾地沒能把情況說明白。
蕭绮錢擺出一副完全能理解的态度，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不出口就別難為自己了，人總是會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的。反正看你已經順利恢複，我也就放心了，不是非得跟我解釋。”
鶴辰砂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那就好。但我還是想問問，姑娘昨晚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同我說？”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蕭绮錢嚴肅了表情：“這段時間以來，多虧有你和小滿他們幾個的照顧，我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告辭離開。可是，小楓告訴我，要離開域外之地，必須得請公子破除陣法，所以我才想着要同公子說上一聲。”
這顯然不是他期望聽到的回答。
鶴辰砂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如常：“我明白了。姑娘準備什麽時候離開，等你收拾好，我馬上就可以帶你離開此地。”
“最好是現在”幾個字都已經到蕭绮錢的舌尖了，屋外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等一下！”，愣是把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下一刻，着急忙慌沖進屋子裏來的人，是粟楓。
因為跑得實在太快，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調整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說出話來：“域主，你剛才進門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你到底想不想把蕭姐姐給留住啊！”
其語氣中帶出的幾分操心感，顯然與年紀并不相符。
蕭绮錢将身體的重心重新放回到了椅子上，托着臉十分好奇地問鶴辰砂：“鶴公子還有話要同我說？”
從那句“留住”中，她再次猜到了什麽。
之前鶴辰砂多次表達過對她的肯定，每次話題都圍繞着她能和十來歲的孩子友好相處而展開，而域外之地又剛好有不少的“叛逆兒童”，他希望能得到她的援助，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趁剛才那片刻的時間拿好了主意——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她雖然不能像駐守在玉鼎教一般，時時刻刻在域外之地看着，可如果只是遠程提供些指點的話，她當然樂意幫上一些忙。
鶴辰砂有點艱難地點了點頭。
可好半天都沒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蕭绮錢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性子能變扭到這種程度。
而粟楓更是恨鐵不成鋼，幹脆下定了決心，直接替他開口：“是這樣的蕭姐姐，就在昨天，域主他突然意識到……”
“小楓！我自己說。”
“那您倒是說呀？”
打斷了粟楓的話後，鶴辰砂清了清嗓子，語氣和表情同樣認真。
“蕭姑娘，就在昨天夜裏，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我心悅于你。”
蕭绮錢：？
聽到的話和腦中所想實在差得太多，她的所思所想一下就卡住了，沒能轉過彎來。
鶴辰砂看出了她的疑惑，耳朵尖已變得通紅，然還是試圖做出一些解釋。
“我原本只是覺得，姑娘與傳聞中描述的有些不同，所以産生了不小的興趣，想同姑娘認識認識，看姑娘到底是怎樣的人。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姑娘實在是……可愛又有趣，便想着若是有機會，能同姑娘認識得更深入一些……”
眼見鶴辰砂說到關鍵處，口中的話卻再一次卡殼，粟楓還是沒能忍耐住，替他将未盡的話說完了。
“而就在昨晚，域主終于意識到，他想和蕭姐姐在一起！剩下就看姐姐是如何想的了！”
面對着兩雙寫滿了期待的眼睛，蕭绮錢沒有立刻給出答複。
這麽嚴肅的話題，總是該認真考慮後再回答的。
她不太确定，她和鶴辰砂針對情愛一事的重視程度是否相同。按照常理來想，那應該是不一樣的，他會高于她。
前些年忙于工作時，同事很偶爾地也給她介紹過一兩個相親對象，但始終只停留在V信聊天那一步，沒來得及進一步深入。
畢竟，她硬件條件有較大的缺陷，大部分被介紹來的人在知道具體情況後，就不願意同她見面了。
他們害怕。
雖然如此，她多多少少也曾期待過，某一天能和相愛之人厮守終生。
她不介意和有好感的對象進行更深入的交往，也想過在發現不合适之後即刻一刀兩斷，只是……
在這個小世界裏，她同樣面對着一個極為嚴峻的問題——她已經只剩不到一年好活，是否有資格在這樣的前提下，談一段注定會留有遺憾的戀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