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不是暗戀,是明戀。”許易澤緩緩道說:“而且我的女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正在熱戀期。”
他的話如同石頭落地,“啪嗒”一聲,落在應溪音的心間,生根,發芽,蔓枝。
應溪音心髒跳動得過于劇烈,聲響太大,她近乎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麽,口中反複呢喃,“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們也不在熱戀期。”
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許易澤微挑着眼,語言似是責怪,眼神中卻并無責怪情緒,“bb,記性真差。”
“六月十九日那晚,我們的約定就續約到一輩子了,所以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女朋友。”
“至于熱戀期。”許易澤頓了頓,驀然笑笑說:“顯而易見,你愛我。”語氣篤定,不容置喙。
在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局中,許易澤将她的全部底牌揭開,輕輕松松占據上風。
簡簡單單的“顯而易見”四個字,将應溪音喉中的所有解釋擊潰,她支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是啊,她愛他。再怎麽嘴硬,她都難以否認。哪怕再讨厭他的霸道,再羞恥他的輕佻話,但她依舊不可避免地,在與他親密接觸時,紅眼等她看電影時,指導她開車時,為她受傷時……
對他心動。
可是她不能輕易投降。
應溪音反駁:“我們的戀愛一開始就是假的。”許易澤提出的條件是和他假戀愛半年,假的戀愛續約,也是假的。
許易澤笑意愈深,“從一開始,我提出的條件是真的,所以我們的戀愛當然也是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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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溪音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許易澤言語閑散,表情戲谑,嘴上說着。
“好啊,跟我拍拖半年。”
“人前是仇人,人後是bb,多刺激。”
因他的表情語氣言語皆是玩笑意味,應溪音理所當然地把這當成是“假戀愛”,供他游戲,陪他消遣。
而今他卻說一切都是真的,應溪音不由心頭一震,他說話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能預判應對所有風險結果。
其實,在得知許易澤緋聞前夕,應溪音對他是有好感的。
即使每次衆人提起婚約時,他都會不悅皺眉,對她的态度冷淡,毫不喜歡她。
可母親葬禮那天,他的所作所為,卻動蕩了一方少女心池。
許易澤定定地看着她,“所以女朋友,你對我們的關系還有疑問嗎?”
這話說來莫名,應溪音身為女朋友,連自己戀愛的真假性,都要通過反複詢問來确認。
歸根到底,是這段關系的主導權在許易澤。
應溪音曾試圖收回過這段情意,均已失敗告終,甚至在得知許易澤也喜歡上她後,情意愈演愈烈。
既然收不回來,那不如放手一博。
應溪音下定決心,回視他,“我們重新開始吧,重新試着談一場真正的戀愛。”
“不過這次的主動權要交給我。”由她說開始,由她說繼續,也由她說結束。
她玩不過他,只能将主動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許易澤沒吭聲,片刻後,約莫見她态度堅決,松口答應。
應溪音長舒口氣,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和許易澤在一起時,雙腳真真切切地觸碰到地面。
這才是真正的戀愛,哪怕沒有玫瑰,但擁有儀式感的明确關系,和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沒等應溪音緩過來,許易澤故态複萌,裝作好好學生讨教,“那女朋友,我們該從哪裏重新開始呢?”
“我——”應溪音沒來得及作答,許易澤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暧昧氣氛被打破,許易澤臉色有些難看,看向屏幕,是許父打來的。
“快接呀。”應溪音小聲說,擔心他挂斷,繼續來捉弄自己。
許易澤明白她的小心思,哼了聲,一手摁下接聽,另一只受傷的胳膊閑閑地搭在她肩上,折騰得她一動不敢動,生怕弄裂他的傷口。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應溪音能清晰聽到聽筒傳來的聲音。
許父通知許易澤趕緊回家,原因無他,許母昨天為他的事情愁得一夜未睡。
許易澤明白許母的性格,說:“您讓她沒事別瞎想,我這忙,就不過去了。”
應溪音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聽到許母發愁一夜未睡後,擔心得要命,做着嘴型催促,“你快回家。”
許父仍在勸說,許易澤揉揉應溪音的頭發,“行吧,那我過去一趟。”
挂斷電話後,許易澤問:“和我一起?”
“不要了吧。”應溪音抓了抓身側的衣服,她現在沒有準備好,“你可不可以,暫時保密我們的關系。”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可她總覺得他們不夠穩定,不應該在現在向父母表明。
“行吧。”許易澤看起來不甚在意,臨走前,調笑,“那記得晚上給我留門。”
話語旖旎,加之他們的關系發生了變化,應溪音害羞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立刻将他推出門。
許易澤的手臂傷得嚴重,叫來宋城開車,駛至許宅時,許易澤下車,宋城本想跟上。
許易澤淡淡瞥他,“你在車上等。”
宋城古怪,往常都随他自由活動,等許易澤通知才過來。不過他也不敢多問,應了聲好。
許宅坐落于山頂,地處港島最高峰。是于青蔥翠綠間,營造出的一座氣勢磅礴的豪宅。
保姆李姨站在門口迎人,她是自梳女,未嫁無兒無女,從許易澤出生起就開始細心照料他,後來許易澤長大,她也已到退休年紀,是許易澤擔心她孤苦,留下她在許家幹些輕松閑事。
許易澤尊敬地稱呼了她一聲,李姨上前,焦急:“您可算來了,夫人急死了。”
許母聽見動靜,豁然出聲,“許易澤,你告訴我,昨晚究竟怎麽回事?”
“別激動,孩子的事情他們自己有打算。”是許父的聲音。
“他能有什麽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大半夜為男人煮湯嘛。”許母想了一夜,自家兒子身為老板,親自為助理煮湯,說不是喜歡,別無可能。
李姨拍拍許易澤的肩膀,“好好和夫人說清楚。”許易澤點點頭,她便去廚房沏茶。
許易澤剛走出玄關,許母食指指他,命令:“你把他開除。”
許易澤信步,“不可能。無緣無故我不會開除人。”
“哪裏無緣無故了。你喜歡他,還接着工作的由頭,把人留在身邊……”
都什麽和什麽。
許易澤疑惑,看向許父。許父聽了整晚,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有心無力地說:“你自己和你媽解釋。”
“我和他真沒什麽。”許易澤語言蒼白,除了這句話他真沒什麽好解釋的,畢竟他剛剛才答應了應溪音。
許母越加生疑,“你看他,竟然撒謊。我怎麽會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啊,之前溪音那麽漂亮可心,他非要跟人家退婚……”
許母扯出從前事,絮絮聒聒,父子倆對視一眼,安安靜靜聽着。
她見許父不說話,怒意橫生,“你也不管管他。”
“我管我管。”許父說:“你跟我進書房。”
“你們倆說話還要避開我。”
許父擺手,沒去書房,卻換了粵語,“你跟她的事情做咩唔(幹什麽不)講給你阿媽聽?”
“您點(怎麽)知?”許易澤接過李姨的茶,摩挲杯壁。
待李姨走後,許父繼續說:“你的公司,起初你阿媽找黃大仙算過名,你唔(不)用,用了那麽個名,搞得我們都以為你對她有心。沒想到後來你退婚,你阿媽氣得半死,我覺得唔對勁,就派人去了解了一番。”
“見你的車每周末都會去她家。有一個月更是,徹夜停在她家樓下,人也唔上樓。”
“還有她阿爸的事情,點解(為什麽)。”
許易澤清楚他說的是哪個月,是他和應溪音約定到期的最後一個月。
他本想放過她,便不再出現在她面前,可竟然在最後那天眼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雖然後來得知她是被迫,可就是那一刻,他突然不想放過了。
不放過她,也不放過自己。
“你們講得我聽不懂。”許母的粵語水平和應溪音差不多,勝在能開口說些粵語詞彙。
這大段大段的話,她短時間內根本理解不來,重點話語許父又故意加快語速,她聽得稀裏糊塗,于是惱火地看向這倆父子。
許易澤用普通話,告訴她:“阿媽,我正在追你家‘心抱’(兒媳)。”
——
偌大的商場,人來人往。
蘇可因過于震驚,一時沒控制音量,“所以你答應和許老板在一起啦?”
昨天發生意外,應溪音擔心蘇可害怕,想安慰安慰她,于是今天相約來逛街。
好在蘇可情緒恢複得很好,一路和她有說有笑。
期間,蘇可盤問應溪音昨晚的後續。應溪音沒瞞她,略去許易澤某些尺度過大的話,将事情簡單告知她。
應溪音連忙捂住她的嘴,怕被人聽見,“我是說重新開始,但具體怎麽樣,要看之後的相處。”說完,她好奇,“你怎麽知道他姓許?”
蘇可眨眨眼,“昨天那個助理告訴我的。”
很奇怪,很奇怪。
從昨天蘇可主動坐到副駕駛,到今天主動喊出許易澤的姓氏,甚至稱呼他為許老板。
應溪音默了默,問:“你是不是認識他們?”
“我怎麽可能認識。”蘇可先是否認,對上她質疑的目光,洩了氣,“好吧,我确實是認識他們。”
接下來的時間內,蘇可将他們之間的事情全部告知應溪音,從宋城調任起,到昨天的酒吧的事件,事無巨細。
“我真的沒說你的隐私。”蘇可将手機遞給她,“你別生我的氣。”
應溪音接過手機,看着她幾乎兩天一發的信息,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她就說,怎麽會那麽巧,許易澤剛好出現在那裏。
不過為什麽這件事會發生在四年前?難道是那個時候就開始對她有好感?
應溪音搖搖頭,不可能,那個時候他喜歡的是梁嘉敏,對自己的态度冷淡,顯然不是喜歡的模樣。
那許易澤究竟是為什麽呢?
應溪音正分神思考問題,蘇可突然戳了戳她,指了指她的手機屏幕——是許易澤的來電。
她看了蘇可一眼,蘇可忙舉起手,“這回不是我,我的手機還在你那裏。”
她點點頭,接連摁掉了許易澤的三通電話。
蘇可在一旁看得戰戰兢兢,晃晃她的胳膊,“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想的是多關照關照你,說說你遇到的困難,不是什麽大事。”
的确。
在別人眼裏,這不是過分的事情,甚至覺得是天大好事,畢竟許易澤是叮囑人照顧她,了解她的難處。
可是一切都是未經她允許的,就擅自安排,真的是為她好嗎?整整瞞了自己四年,自己又真的能一輩子處在他的庇護之下嗎?
應溪音覺得自己需要冷靜,與蘇可道別,“我們今天先到這裏吧,我先走了。”她只有蘇可一個好朋友,沒想過這場友誼會來得如此不純粹。
“別啊。”蘇可在後面喊她,遲遲叫不住。想着該怎麽辦,宋城的電話恰好打來,一接聽便是許易澤問:“她在哪裏?”
蘇可剛剛仍硬氣地想,宋城再聯系她,她都不會把應溪音的事情告訴他們了,因為她需要這段友情。
可是在聽到許易澤聲音的那一秒,那冷若冰霜凍徹入骨的聲音,讓蘇可瞬間妥協,下意識地張嘴告訴他。
應溪音自顧自地走了很遠,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從熙熙攘攘的鬧市走到偏僻無人的小徑。
她想,她似乎再怎麽走,都走不出許易澤為她圈畫的牢籠。
她能有機會重新界定他們的關系,有權利說重新開始,單純是合了他的心意,他才會答應。
“應溪音,站住。”
看吧,這麽快,他又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