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顆杏仁
第七十三顆杏仁
姑娘從未多想過這種事,她繞不明白,于是只能分辨出自己親眼所見的。
“哦……那你、那注意休息?”她試探着詢問,卻忽視了男人愈發幽深的眸色。
他緩步靠近,低頭仔細盯着她的眸子,敏銳捕捉到其中一分局促。
“今天是除夕呢,阿泠。”
“是、是啊。”
他身上雪松香太過柔軟,溫泠月生怕自己掉入其中再度陷入萬劫不複,但心裏不快,于是刻意想要躲開,卻被他牢牢鎖緊在視線所及之處。
小白真誠道:“其實,我沒有過過除夕。”
溫泠月不禁詫異地擡頭:“你怎麽會?連一次都沒有?”
男人笑笑,本就是個愛鬧騰的性子,也難得有些遺憾:“沒有。往前數的每一年幾乎都是他在,而那家夥……從來都是一個人過除夕。”
“他不用忙着處理公事嗎?”
以她對傅沉硯的認知,那人絕對是個連年節時分都不漏下一丁點政務的人。
對啊,他連大婚當天都能去書房看信件,除夕見些重臣又是什麽稀奇事嗎。
男人無奈地搖搖頭,倍是寵溺地看着她:“阖家團圓,連宮裏都有家宴,哪裏來的人在這種時候撞上門不識趣呢?”
溫泠月一想也是,被自己的遲鈍惹得懊惱不已。
他和他,兩個人就連聲音的弧度都是不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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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阿泠想好何所求了嗎?”
少年聲質輕快,藏着隐隐的激動,彷佛眼前的姑娘說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給挑一顆最可人的摘下來。
他聽說除夕可以有願望,有些人家會給孩童準備歲禮,在月亮最明的除夕當晚。那麽阿泠的願望,他來實現。
溫泠月猶豫了一下,潤潤唇,還是堅毅地問:“我就想知道,京中貴女無數,你……或者說你們,為什麽偏偏是我?”
這次問的比往常都要凝重些,姑娘自知不善言辭,這一句話是組織了好久的,如今能這麽流利的問出來,實在可見她的在意。
“別說喜不喜歡,我不認得你,你也不認得我,何來喜歡一說呢?”
因心緒不定致使的話音也變得輕盈,溫泠月此刻極輕松,原來她想要的不過是問出這些罷了。
他卻倏地笑開,修長分明的手撫上她頭頂,揉揉。
“原來阿泠不開心,是因為這個呀。”
她有些惱,撅着嘴直追着他的手去拍,“小白別鬧,我特意為了守歲找南玉梳的這個辮子呢!叫阿玉知道了她也要惱了。”
這樣一來他手上動作才收斂了些許。
嘴上卻鄭重,“那阿泠是想知道我的想法,還是他的?”
這話問出來暧昧得很,逼問她父母更喜歡誰一樣,怎麽聽怎麽奇怪。
溫泠月說:“你在,先問你。”
下一瞬耳邊一軟,他充斥着雪松香的吐息萦繞在她耳畔,随着字句悠長或短促襲來的溫熱氣息一下下打在她耳骨上。
“我第一次見你時,也是你第一次見我。還記得嗎,在花樓那個清晨,阿泠?”
彼時她喝了個酩酊大醉,而他……
姑娘臉騰地紅了,原來就是他,她沒有猜錯,真的是傅小白!
“你、我,那我那時問你,你為何不說?”她詢問起不久前因死閻王而勾起的花樓記憶,問起小白時,他并沒有答話。
小白聳聳肩,“那次我見你只是提及,怕告訴你後你便再也不肯見我了。”
他反倒越說越委屈,言辭裏對幻想出的她可能的語氣有些難過。
阿泠一定會羞得不想再見他了,嗚嗚。
那她見誰?該不會要去見那家夥吧!
絕對不成!
小白的心跡變化像雲卷翹的邊兒一樣,沒人知道那天清晨他看似不經意的答複,其實想法已經掉到九霄雲外去了。
“就因為花樓我那、那個了你,所以就?”
“當然不是。”
小白斬釘截鐵地否定了她的猜測,眉心不由得蹙起,怎将他說得像個圖謀不軌的騙子一樣。
溫泠月疑惑,“那是為什麽?”
“因為那日我就說了。”
“?”
“阿泠你親了我要對我負責呀!”
溫泠月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一時反應不及,仰着頭呆呆地看着他,竟然真的開始細細回想那天發生的所有事,然後開始譴責自己。
瞧吧,溫泠月,叫你喝酒。
大清早就把人良家少男清白親沒了。
傅小白笑眯眯地看着她被擊中的表情,才決定不逗她了。
“阿泠呀,負責還是要負責的,但是……”
“但是什麽?”
他但笑不語,牽起她的手帶她邁出福瑜宮,順着幽僻的小道,繞過藤蔓橫生的小空地,在一棵樹下站定。
樹的旁邊有一池秋水,銀霜般的月色融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極是漂亮。此處圍牆較低些,她一擡頭甚至還能看見宮外樓宇亭臺上五彩斑斓的燈籠。
不時有炮竹聲炸開,他的聲音也順勢擡高:“阿泠還記得這裏嗎?”
溫泠月被牽着的手傳來陣陣溫熱,這裏是東宮較為偏僻的一隅。
“是不是,月夕夜宴那回。”她恍然大悟,望向他尋求答案的正确與否。
得到的是男人狠狠點頭,“嚴格意義上,這才是你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哦。”
彼時她不認得他,他對她也只是好奇。
溫泠月正欲開口說些什麽,他卻先行拉住她噤聲,指向圍牆外廣闊的天幕。
“咻——”
一道凄厲的聲音,有什麽東西在上升。
“注意看哦。”他溫聲在她耳邊說着。
溫泠月屏住呼吸,知道接下來的是什麽,但在煙火綻開照亮天空的一瞬間裏,她還是露出莫大的驚喜。
被點亮的黑夜,琉璃色的瞳孔,煙火與視線交彙處站着的那個人。
溫泠月滿眼都是不斷上升又落下的焰火,自然不曾注意到身邊那個眼裏全是她的男人。
而小臂忽然被輕柔的力道戳了戳,她也有話想要與他說,可轉過頭時,入目的卻是一張湊得極近的臉。
下一瞬,唇瓣滾燙,他就那樣貼了上來。
瞳孔登時睜大,詫異地看着他。
而他撫上她的側臉,極細膩又輕柔地吻着她的唇。
這是一個帶有章法的、和緩的、又飽含情誼的一個吻。
身後是大開的焰火,在舊的一年與新的一年交界的前一刻,他肆無忌憚地掠奪她的吻。
短暫的觸碰後,二人緩緩分開,他笑得極燦爛,漂亮的桃花眼彎成一道可愛的弧度,活像一只尾巴搖個不停的小白狗。
如願以償得到喜歡之人的撫摸,頭頂被順毛舒服得直眯眼。
而她的雙頰也有些泛紅,緋色順着脖頸爬上耳根,暧昧的溫度不斷上升。
有什麽似乎悄然變化,當溫泠月不忍只是被吻而主動湊上去故作兇狠地啃咬時,他嗤嗤的笑意忽然凝固,僵硬。
眸光風雲變化,分明是同一個人,眸光卻在轉瞬間換了個神采,仍舊是熠熠地望着她,卻有一分詫異,一分凜冽。
這一切都發生在溫泠月遲鈍到未察覺的時分。
直到她發覺自己的主動權再度頹敗,而對面的那人不再局限與唇瓣表面的吮吸,撬開她的小舌,同她交纏,掠奪。
一聲較之方才更加宏大的焰火“砰”地炸開,史無前例的布滿了幾乎整個玉京,而她也借着明亮的火光看見這人的眸子。
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齒剛好給了他一個良機,有血腥爆發在他們交纏之地。
她不知被咬破的究竟是她的唇還是他的,只是分別後,他們雙方的唇都泛着不正常的殷紅。
血珠被他勾起的指腹抹出一道明顯的弧度,襯得他的雙唇更加潋滟,肌膚白皙到不似常人,卻又與瘋狂的眼交相輝映。
她幾乎在方才的一瞬間便認出,眼前的人再不是小白。
這一刻他們幾乎都不知這些交換的契機到底是什麽。
傅沉硯眼底翻湧着濃濃的墨色,她熟透櫻桃蜜般的唇于他而言是最濃烈的邀請。
他甚至不知這姑娘是從何時起對他而言分量不一樣了。
若非聽見那個天真至死的人與姑娘的對談,興許他一輩子都不會在這樣的問題上過多留心。
焰火未停,只是稍作歇息。因方才的劇烈聲動,使得這樣尋常的夜色也變得更為寂靜。
寂靜得好像能聽見她心緒未平的微微喘息。
這些喘息聲于現在的他而言甚至都能勾起最原始的沖動,他強壓住本能的動作,僅僅擡起一只手——
狠狠鉗住她的下巴令她被迫擡頭與自己對視。
心中不免回蕩着适才她問那個人的問題,說不清是自己想要回應,還是被迫退回禁地的那個單純無比的男人未訴盡的難平。
而他心緒百轉千回,自認為與那個被喚作可笑稱呼“小白”的人不同,他絕不會單純到因為清晨被陌生女子親吻就愛上她。
于是壓抑住想要再度吻上去的沖動,本意是想問些別的,譬如她用膳與否,穿得這樣單薄,冷不冷?
可話至嘴邊,說出來的卻是:
“怎麽,你的眼神是貪戀他的吻,還是因見到孤而驚喜呢,孤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