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顆杏仁
第六十七顆杏仁
“什麽?”
他以一個問句做出回應,眼中蒙昧無知的茫然,手上卻不斷地撥弄指間一枚玉環。
正是傅沉硯常摩挲的那一枚。
溫泠月啞然,半晌後撓撓頭對自己頃刻誕生的想法産生懷疑。
她還以為那日死閻王的反應,說明是……
不對。
她疑惑地看着滿臉無辜的傅小白,抿了抿唇,松開攥緊的拳牽着自己的寬袖傾身。
她的遮蔽住全部陽光,影子籠罩在他上方,碎發輕輕掃過他額頭,傅小白只感覺到自己臉頰癢癢的,而後便被一股薔薇香浸透。
少女生澀唇瓣連力度都控制得不大靈巧,甚至連覆上去的瞬間都并不熟練,眼見着男人的眸光登時變得晦澀不明。
方才那一瞬她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只是頭腦一白,莫名的思緒促使她親了上去。
就好像在花樓的那個清晨一樣。
莽撞又空白。
“!”
察覺到腰際覆上的手,溫泠月瞪大眼,不經意撞進他深淵般不可察的瞳孔。
似乎只是一剎那,閃爍着不屬于小白的神色,但快到連眨眼的功夫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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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錯了嗎?
少年很快開始回應她,在她意識回籠想要抽離時一把将她鉗在懷中。
溫柔而綿長的問細細密密落在她唇上。
同那人的粗暴不類似,興許是那個問題的加持,溫泠月竟頭一次有了和花樓那一日極為相似的錯覺。
那天清晨,好像就是這樣的……
傅小白沒有作出任何明确的回應,但她卻覺得這人好像也回應了。
大抵就是她所想的那樣罷。
須臾,他們終于分開。
霧冬的雪松和薔薇貼合又剝離,她濕軟的唇似半開的花瓣,卻是頗為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眸子裏帶有一種快意的情愫,又摻雜着些期待。
“你這什麽眼神?”溫泠月被那股視線盯得不自在,好像要把她灼傷一樣。
他沒有理會她的羞怯,神采奕奕,卻是湊近她的臉,真摯而虔誠:“太子妃……能不能只是我的太子妃?”
姑娘本欲出口的話被他的舉動堵回喉嚨,定在原地。她怔愣着将目光緩緩挪向男人無暇的臉,一寸寸上移,不知所措地與他對視,時光在此刻定住。
琥珀凝成的最後一瞬般,流淌的美好只肖這最後一刻便成了一塊千百年不變的晶瑩。
她不知這樣一瞬以後還會不會有,但這些似乎都不重要,在這一刻她頭腦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人,竟有一瞬間分辨不出。
一定是瘋了。
于是輕咳一聲,更加害羞道:“你別怕,我、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他微微笑開,難得的沒有調侃她,“嗯。”
似乎震驚于小白的安靜,溫泠月反而覺得奇怪,“你、你不問我是什麽事?”
“就是你親了我呀。”
小白端坐在榻上,雙手老老實實擱在膝前,瞳孔黑琉璃珠似的,圓溜溜看着她,若說真單純還是假僞裝,倒是拿不準個主意。
溫泠月眼睛瞪得更大,“才不是這個!”
“那還有什麽?”
傅小白眼睛也圓圓的,但是沒有瞪的很大。
“我……罷了,反正也沒什麽好在意的。”姑娘臉羞紅,似乎白日說這些事實在有些奇怪,甚至還是對一個男人光明正大議論這些。她也就阖上嘴徑直要離開寝房。
“你也快些收拾吧,今兒咱們要回東宮去呢,不過在那之前興許還要見一下母後……”
那勞什子的畫還要看着皇後娘娘頒發獎品呢。
她是最擅長尋樂子的,昨兒早早便聽見這花數最多的也就是裴晚和季家女裏的其中一個,她也就是去聽個結果罷了。
這倒都不是要緊的……
小白真是會挑時候出來,每每都是當着這麽多人,可竟也沒有被人發現過。
溫泠月大為震撼,但想了想,傅沉硯有自己的思量,若是被發現了……她裝不知道好了。
沒再注意身後男人的動靜,推開門迎着南玉便向某處走去。
自然也沒有看見傅小白眸中轉瞬即逝的疑雲。
“你為什麽不讓我告訴她?”
他自己在空無一人的房內低喃,無人知悉他在同誰說話。
眉梢微挑,小白一貫溫和無害的面容變得有些好笑。
“怎麽,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
*
溫泠月本是随意賞冬花的。
這裏的臘梅好看,黃澄澄的,東宮裏沒有。
“娘娘,您別往前走了,那是牆。”南玉見她什麽都不曾發覺一般直愣愣往前走,全然沒看周遭景兒似的,便知溫泠月又在出神。
“我、我沒有,就是那牆上斜着長出一株小紫花,我看看。”
她給自己找補,其實臉羞得通紅,方才小白的話久久萦繞在她心中不曾消散。但為了掩飾剎那失态,便只好将一切推脫給那堵青黛色的磚牆。
“真的?”
南玉明顯不信,她便硬着頭皮走上前,貼近那堵牆端詳着那朵救場的小花,花瓣有七瓣……
嗯?那是什麽?
餘光落在花旁的一個小洞上,是磚石不嚴,破碎了一角露出的空隙。
溫泠月好奇地湊上去端詳,卻發現這個洞直接可以看到另一端園子裏的樣貌。
“這是……”
她屏住呼吸,因為竟在此處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大哥?
作為被邀請來的官員之一,溫晝書在這裏也是合理的,只是他似乎在同誰說話。
對面人的身影被他擋住,卻依稀能看得出是個窈窕的身形。
她本無意偷聽,只是這二人行跡詭異,哥哥一向不善與女子結交,莫非……
莫非哥哥有了心儀的人選?
她聽見那個嬌蠻的女聲了,好熟悉。
“啊!”
那一水的白衣後露出的火紅裙琚,還有那不依不饒的聲音,叫她想起昨日樂清公主所言。
她怎麽差點忘了……
想及此,溫泠月鬼鬼祟祟背着南玉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果然啊……大哥你瞞我瞞得好苦。”
他在與公主私……私會。
而真實的另一角,溫晝書大抵一輩子都猜不出自己被妹妹和眼前姑娘為了撐一時面子而編排出些莫須有的戲。
他認得公主殿下,樂清的名號響當當,素愛穿一襲烈火般的裙子,眉目張揚似繁星,比月亮還要耀眼奪目的存在。
此刻她與他争執得喋喋不休的模樣倒也圓滿了世人對她的評價。
其實這場意料之外的碰面原非溫晝書所能設想。
今晨,他本是撰畢頒賞的詞文送與皇後娘娘,不成想半路被這位公主殿下截胡,叫他給她看看得了頭賞的是誰家。
其實這結果他并不關心,畢竟裴家姑娘畫技了得也不是他評出來的。
她對那詞挑剔來挑剔去,明着是對冊子上沒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滿,可細聽她旁敲側擊的挑剔煩悶似乎另有隐情。
“翰林院不過就這水平?還是說文采斐然的溫大人程度其實不過爾爾?”
她不屑恥笑,在詞上翻來覆去地尋覓,視線卻不在紙上。
只是偷偷打量他。
溫晝書靜默着未發一言,卻始終挂着溫和的笑意。
在傅思燕看來,他笑成這樣像個活佛似的,莫非就是別人都誇他的原因?
嗯?
傅思燕緩緩合上冊子,噙着笑意望向他的眼睛,明目張膽地環臂對他開口:“你就是太子妃的長兄?”
溫晝書唇抿成一道線,眼中疑惑,笑愣了愣,
沉默着看着她。
他似乎并非是第一次見她。
餘光卻落在那個跋扈不講理的姑娘,掐着冊子分明是因為緊張和不安而略微發白的指尖上。
*
衆人落座,待到不緊不慢拉開椅子挨着溫泠月坐下的太子也終于穩定下來,掌事的太監吩咐一聲便開始了畫宴最後的典儀。
女使端上那本寫了賀詞的名冊,皇後只略略看過幾眼,便合上自顧自開始講開。
溫泠月百無聊賴地捧着臉坐在那裏,一碗晶瑩剔透的梅子凍都快化了,百般盼着用那湯匙挖上一塊,可是她坐在衆人之上,于情于理都不能随心所欲。
皇後講完還有畫師夫子要講,溫泠月望着底下不必時刻顧及是否優雅的貴女頗是羨慕。
宮中畫師夫子是個年老的,話多得能從紙上墨色說到天南地北去,彷佛在教課一般。
而她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只瓷白的湯匙,上面搖搖欲墜卻牢牢盛着一塊梅子凍,裏邊半顆梅子藏在其中極是可愛的。
“來。”
她側眸望去,傅小白笑眯眯地托腮,另一只手捏着湯匙朝她伸過來,等着她一口咬下。
“你、這、這麽多人看着呢。”她偷偷打量席上衆人,有些不好意思,梅子清甜的香味卻不斷引誘着她。
“怕什麽?”
他話音慵懶,與當下的動作十分般配。
另一邊畫師将話音交還給皇後,她念出了那個得到頭賞的幸運兒。
席下款款步來一個婀娜的身影。
裴晚照舊一身柔婉的妝容,欣喜地接過那枚皇後禦賜的步搖,流光溢彩,彩雲墜子順着晶瑩的珠傾情在半空搖曳。
巧妙的是同她今日的打扮及其相襯。
隐約有人輕哼一聲,裴晚倒是欣喜,看着步搖連連謝恩,只是回頭一瞬隐約流露出一刻的陰郁。
大抵是她看錯了吧,溫泠月如是想,趁着所有人目光在那支步搖上時,她順理成章地咬過小白送來的梅子凍。
一口又一口,她吃得不亦樂乎。
意料之外的,賞賜的頒發似乎并未完全結束。
皇後又開始說着什麽,她沒太聽清,滿心都是那碗見少的梅子凍。
很好吃,甜得足夠。
而她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脊背被南玉輕輕推了一下,
“娘娘別吃了,皇後娘娘等您上去領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