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顆杏仁
第六十六顆杏仁
這一夜過得尤為漫長,漫長到溫泠月與傅沉硯同榻而眠時第一次難得入睡。
她不是第一次與他共寝,也不是第一次同他靠得這樣近。
甚至身旁男人均勻綿長的呼吸在她耳邊都細碎可辨。
向來入睡極快的溫泠月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只要一閉上眼,傍晚那場男人與貓的畫面便躍然出現在她心上。
實在是……很好看的。
她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那股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興許記憶也會欺人。
溫泠月怔怔地望着紗帳頂端簇起聚攏的珠飾,敞開一絲的窗戶縫隙幽幽送來飄渺的薄香,遙遠處盈盈點亮的一盞燭火輕微地将室內照亮。
也不知到哪個時辰,姑娘才終于睡去。
“阿泠?”
半夢半醒之際似乎有人在低低喚她的名字。
聲線在吐出的音色淺嘗辄止般,是她夢裏蜻蜓點水的一滴。
有什麽在她鼻間搔癢,輕盈的絨毛刺激着她緊閉的眼簾。
“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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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質沙啞,帶有晨起未褪的慵懶,而那人竟也聽話的不再去捉弄她。
昨夜入睡的晚,溫泠月也不知為何自己一覺奔着晌午睡去了。
驚醒時房間內除了她還有一人,她有幾分啞然。
“殿下?你怎麽也在這裏……躺、躺着。”
男人半邊身子埋沒在柔軟的被褥中,煙暖色的綢緞同他冷白的肌膚交相輝映,射在他側顏的光線也變得柔和。
“我為何不能在此?”他眉毛上挑,繼而濃深一笑,一把将溫泠月攬在懷中。
在姑娘未反應過來時的細碎怔愣聲中他笑意更深,“我是你夫君呀!”
又是如此耳熟的話。
她幾乎下意識彈起來,在他笑靥裏,溫泠月的動作都變得放肆,一下捏上他白皙的臉頰,扯了扯。
“你是小白?”
同樣的面容,連發絲都一模一樣,眼神卻是完全不同。
他并未因姑娘的扯動而不虞,反倒覆上她不安分的雙手,牽至眼前,帶着歡喜,帶着期待,還有等了很久走了很久終于看見一點光亮的欣慰……
輕輕吻上她的指尖。
目見少女驟然爬上羞怯的臉頰,說:“怎麽幾日不見,阿泠便要忘了我不成!”
傅小白竟轉瞬間換上一副委屈的模樣,眼角都變得濕潤,亮晶晶的。
不等她答話,他卻忽然湊上前,近在咫尺,“那家夥趁我不在,有沒有欺負你?”
溫泠月實在不知他的話題究竟怎麽能這樣跳躍,甚至她都不知道為何睡了一覺起床這人就變了。
昨夜明明是他先睡的不是嗎?
她搖搖頭,嘴跟不上想法,說出來的調調都軟軟的,“沒有,他沒有欺負我。但是……”
眉心微蹙,看着這個一夜之間變成這樣像磕了藥一般的太子,換了副神情,正色道:“你昨晚吃杏仁了?”
奇怪,昨日晚膳明明是他先離席的,飯桌上沒有任何一道菜有添加杏仁味。
甚至入睡前都還是那副模樣。
她睡錯房了?
被詢問到的小白卻一言不發大咧咧地往後一躺,烏發傾灑在軟枕上,頭朝向她眨眨眼,“沒有吃。”
“那……”
忽然想起小白曾經說那個死閻王不會知道小白做了什麽,但他知道死閻王。那麽……
若他們兩個都沒吃,這究竟是什麽緣故導致的。
床上躺的恣意的少年眼眸半閉,她想想差不多該起床梳洗了。那人卻一語不發,這個靈魂難得的沉靜。
也沒有看她一瞬,沒有再對她貧嘴。
正當溫泠月以為那個對什麽都不在意的男人是否是再一次睡着了時,他卻忽然開了口。
“說來的确奇怪。其實這不是我這些日子第一回醒來。”
“嗯?”
溫泠月束着大袖,對他的話生出疑慮。
傅小白緩緩擡眼,罕見的正色,“前幾日的某個夜裏我也醒了。”
“哪一次?”她不免詫異。
“記不得了,但那次是在宮中。”
他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每次我對他所作所為雖有感知,卻是一種類似于遙遙望向一幅畫時疏離的視角。但那一次我确實實在在清醒了。”
小白擡手可笑地指了指自己那雙桃花眼,“通過這雙眼睛我看見你和那個……傅沉璨,似乎在争辯。”
這樣說她便懂了,一下想起那個在皇宮的傍晚,她第一次在傅沉璨面前失态,原來被看見了嗎?
“可奇怪的是,我仿佛只是清醒了一瞬,不像現在,也不像曾經的每一次。那一刻我能明顯感知到他。”
“你的意思是?”
傅小白一下坐了起來,面色凝重,“我确信在那短短一刻裏,我出現了。沒有任何外物加持,雖然只是短暫的幾句話的時辰。”
說罷,他失聲笑笑,“真是稀奇。”
溫泠月卻沒有再說話,她不知道傅沉硯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也不知他身上究竟經歷了什麽。
她只知道,現在事情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了。
“那你說……”溫泠月忍不住細細思量。
小白以為是她擔心突然出現會擾亂這場畫宴,剛想安慰,姑娘卻吐出一句話:
“若是清早醒來的是他,你用過了早膳,他不知道,是不是就會吃兩頓。”
“……”
“……”
她有時候總是問些廢話。
幾乎在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她就後悔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雖然大哥說這樣不好,卻也沒人逼着她改什麽。
小心翼翼看着男人的臉色,卻發現他也沒有不悅,反倒有些好笑。
“阿泠,那也問你一個問題。”
他長臂一伸将她撈回懷中,唇畔噙着不懷好意的笑,她周身緞子圍繞着他。
“什、什麽問題?”
溫泠月終于發現了死閻王和傅小白最大的差異,小白實在是太喜歡這……這種貼的這麽近的說話方式了!
還總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
氣人!
男人的喘息輕輕打在她唇上,視線也在她唇角流連,欣賞她無措時輕輕顫動的唇瓣,“若是清早醒來的是我,那夜他與你纏綿,我不知,是不是可以不作數?”
小姑娘的臉更加殷紅,眼神直接不敢去看他。
他在說什麽啊……
光天化日的……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她作勢慌亂地想要一把推開他,奈何推的人并非真心,攏着的也并非毫無防備。
一番推搡倒成了暧昧情愫的加劇。
“你、你可是太子,大清早的說、說什麽呢!”
溫泠月極力試圖不去回憶那一夜,奈何她越是想忘掉,關于那日肌膚的觸感卻愈發記憶深刻。
他眼中訴說強烈的不滿,卻是孩子得不到糖人的撒嬌。
“看來阿泠記得,你不公平極了。”
外貌同太子殿下別無二致的男人撅起唇,控訴她。
“我、我怎麽了。”溫泠月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想過這麽多,她嘗試着開啓別的話題,卻又被太子繞回那個圈子。
“那日可是孤的生辰,竟被那個死閻王偷了我與阿泠相處的時間。”
“你說,難道不是不公平?”
他的氣息愈發貼近,近到那股雪松香讓她實打實地感受到一股冷意。
似乎察覺到他接下來想要做什麽,有段稱不上美好的記憶襲來,她忽然想起上一次的吻。
那個也是來自于這副面孔,同樣的一雙眸子,卻是不同色澤的,帶着暴戾、掠奪、宣示……以及驚慌的一個吻。
于是試探性地吐出萦繞在她心頭良久的一個問題:
“小白,或許你去過花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