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顆杏仁
第五十五顆杏仁
溫泠月被他手上的力道捏的吃痛,忍不住失聲輕哼,卻還是隐隐帶着沙啞。
他終究還是于心不忍,看着昨夜的痕跡,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些。
“是……就是你啊。”她欲哭無淚。
雙目對望,視線碰撞。
傅沉硯覺得好笑,“孤何時有那種不入流的名諱,說實話!”
鉗住她的虎口處,那顆猩紅的疤痕在蔥白的指上格外突兀。
她有些惱了,看向他寒雪覆過的眸子時,宛若見了那把寶刀青雲。
和大婚那日一樣的姿勢,令她氣勢弱了弱。
現在他已不是小白了,原來他當真不知他們二人之間的事。
“沒有騙你……”莫名的情緒籠罩着她,加之見了他的臉便忘不掉昨夜的事,溫泠月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白就是你自己嘛,不然你為什麽每次吃完杏仁就會以為自己睡着了……和你講,還不信,還要這樣兇我。”
被她的委屈惹得一愣,溫泠月全然不顧他掰着她的下颌,覺得自己定是同他說不清楚了。
任誰也不敢相信,世上有那種奇事。
而他沉默良久,手緩緩松開,本想将玉佩拿過重新系在腰帶上,可轉念,卻又落入溫泠月掌心。
冰涼溫潤的觸感傳入掌心,她不知那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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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測此事興許有轉圜,溫泠月緊緊攥着玉佩的手有一絲松動,飛速問道:“昨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殿下你放心,不會有人妄議我們清白的!”
“若有人問起,我便說昨日高興喝醉了摔了一跤,或者、或者被狗咬了一口也行。”
話說出來的速度甚至比她思索的速度都快上許多。
紫宸殿霎時一陣寂靜,他背對着她不知是何表情。
“這是孤的東宮,誰那樣大的膽子,敢妄議孤?”他嗤笑。
當作被狗咬了?
她當真敢說得出口!
門窗緊閉,原本該敞着的半扇窗此刻阖的嚴嚴實實。
原是想離開的,但……
他見她想站起身,屢屢失敗的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三步并作兩步,将她從床邊撈起,狠狠咬上她柔軟的唇。
溫泠月毫無準備地被那股雪松香萦繞,本能的抵在他胸膛上,奈何男人的力量她實在無可比拟。
而她愈發想要撤離這場帶有濃濃侵略性的吻,他就抱得越緊。
若說是吻,不如說是他放狠的啃咬。
說不清是那個陌生稱呼令他産生的不爽,還是方才她放肆的言論。
他只知在看見她的那一瞬,便想要這樣做。
他想要的,當下就要得到。
溫泠月的後頸被他緊緊扣住,而她手中力道不減,唇齒交纏令他們不斷回想起昨夜的浪潮。
直到……
“嘶——”
他們雙唇皆染上一絲殷紅,太子終于撤離,雙方得以喘息的空隙。
望着這個伶牙俐齒的太子妃,傅沉硯似笑非笑:“究竟是誰被誰咬了一口?”
她擦拭着眼角滲出的淚珠,微喘着令人遐想的顫音,卻見他劃過自己破了的唇,指尖登時染上一道鮮紅。
又不禁想到什麽畫面,他的面色再度冷卻,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紫宸殿,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
“就是被狗咬了一口……不對,被狗咬了還不必受冷眼呢。”溫泠月緊緊攏着單薄的外衣,不知該如何走回福瑜宮,也不知南玉見了她會如何想。
不曾想,洞房花燭将發生在這樣的一夜。
她下肢疲軟,進了院子便對南玉道:“阿玉,幫我放些浴水。”
“娘娘?”
“不必去霧春湯,在這宮裏便好。”
一夜未歸便不難猜出昨日宿在何處,南玉見她那副模樣雖不知昨夜經歷了什麽,但也能猜出一二。
“是。”
她将自己整個人浸在浴湯中,任由溫水沒過下颌。
突如其來的觸感和他撫摸她時的溫度類似。可她卻再不敢看身上的痕跡,男人掠奪地兇狠,卻也溫柔。
早些時候聽別人說,做這事後會極疼痛難忍,更是會不舒服上好些天。
可她此時自己一人時只覺溫和,浴水沒過鼻尖,她靠在浴盆邊格外舒适。
“讨厭。”
阖目說出這話時,她卻未察覺此刻說出這句話時,早已與深秋時節的語調不同。
洗浴完更衣時,她望向褪下來的舊衣,翻開的裏衣上面紅白斑駁。
将之抖平時卻有一物“撲通”一聲墜入水中,緩緩沉入盆底。
是那枚他貼身佩戴的白玉佩。
溫泠月想了想,還是俯身撈出,随舊衣一同團起,交給在外等候的南玉。
“這些都處理了便是,怎樣都行。”
早已嫁人卻是初經人事的少女面對此事終歸羞怯。
雖知大婚那夜早該如此,女子同夫君行這般事更是情理之中,何況他是太子,她本就該侍奉好他。
可他是傅沉硯啊!
不是旁人,不是一同長大熟悉的舊友,他是傅沉硯啊。
那個在大婚之夜擡手動刀的死閻王。
也是那個在玉京為她落一場雪的太子。
可他分明……不大喜歡她的,不是嗎?
*
“嵇白,孤問你件事,若有虛言,當斬。”
傅沉硯坐在太子禦駕上,側身支着下颌,
對方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問法,畢恭畢敬回:“殿下請講,屬下定當知無不言。”
他語調慵懶,“若孤總想看着一個人,她開心孤便開心,同她鬧別扭孤也生氣,可再生氣時看她一眼竟也忘了,可是得病了?”
本該是個問句,從他口中說出來倒像真在說些尋常症狀一般。
嵇白頭腦中有一根弦繃斷,本該是些嚴肅政要,不曾想竟是個這……
“并非。”
“那便是孤被歹人暗害,去查前一年裏與孤有過節的仇家。”
嵇白:“……”
不是,殿下,倘若真要查仇家簿子,就能借此機會清點禹游上下總人口了。
有甚差別?
傅沉硯眼眸半阖,因總是高高在上令人不敢直視,故而鮮少有人在意,原來他的眼睛是極好看勾人的桃花眼。
“恕臣鬥膽,殿下,您是心悅這姑娘了。想必是……太子妃娘娘?”
“多嘴。”
他不假思索地冷言。
滾着金絲的華貴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上面是少女昨夜留下的一道粉紅抓痕。
而他已撫摸無數遍。
*
興許夢境同現實難以分辨。
至少傅沉硯懷有一件疑惑之事良久,卻覺得荒誕可笑,從不欲與人言說。
“不然你為什麽每次吃完杏仁就會以為自己睡着了……”
這段話在他腦海裏反複回響,生生忘記也無法徹底擺脫。
其實這樣的事持續了數年,具體從何時起,他早已記不清。只知每每誤時杏仁制物時總會眩暈昏迷,神志不清時又記不清做了何事。
唯有零星畫面似碎掉的琉璃,再次清醒時一次次在腦海回蕩。
摸不清源頭。
可她竟敢将他認作另一個人。
“啪嗒”方才指尖把玩的那根玉簪稍一用力便這段成兩截,厭惡的神情在斷掉的兩根簪上驀然頓住。
“杏仁……”他喃喃。
玉簪被丢棄在桌案上,他稍稍坐起,喚嵇白拿來一碟杏仁。
侍衛疑惑,殿下明明對杏仁深惡痛絕,怎會短短幾日內一連兩次命他端來這樣東西?
手執一顆,偌大的殿內又剩他一人,又是一個黃昏。
指尖的觸感令他無法遏止地想起那個畫面。
約莫不久前的某刻,發生了件怪事。
那也是一個黃昏的傍晚。
他似乎在沉睡中幽幽聽見一個人喚着他。
令人稱奇的是,那人的聲音同他一樣。
就好像、好像他自己在萬水千山之外,遙遙自問自答。
一團迷霧中有個漆黑的影向他步來,那人對他說:“我知道是你做的。”
太子不明白,直到那人走近,他忍不住呼吸一窒,從未見過這樣的事,連夢都少有。
他與他對望,宛若照鏡子般,無論身形、容貌,甚至發絲都是出奇的一致。
“你是誰?”
陌生的他牽起一抹玩味的笑,對太子抿唇不答,眼眸深邃,藏匿着深重情緒。
“為何模仿孤?”
“若我生來就長這樣,那你何不是在模仿我?”
不等太子答話,對方率性地在他面前坐下,姿态張揚,将金冠取下拿在手中把玩,極是不屑的樣子。
“那雪是你做的,想不到你也會做這樣的事。”
話中調侃意味正濃,不知是感應還是什麽,他立馬知道這人在說青魚巷落雪之事。
“你怎麽?”太子語氣算不上親和。
那人旋即從地上躍起,在太子身側踱步,戲谑道:“原來你也會有喜歡之人。”
好生聒噪。
太子這般想,險些忍不住将他踢翻,聞言,卻還是止住了。
“你想錯了。”太子漠然,不禁嗤笑,“喜歡是何物?情感是百害而無一利,孤在多年前便參悟了,唯有權與利,才是傍身之物。”
誰知那人竟意外地大笑起來,視線中染上幾分悲涼,又像心疼。
“你會主動來見我的。”
與他長得一樣之人留下這樣一句話後不見了蹤跡,而他也在不見光的虛無中昏睡,直到冬月十七的那個傍晚。
而當下,他倚靠在大殿的軟榻上,撚着一顆杏仁,薄衣脫落,他難以相信那只是一場夢。
卻又不敢細想。
當真是全禹游最大的笑話。
他忍不住唇邊發緊。
但倘若溫泠月所言并非欺瞞……
他緊盯着這枚杏仁,旋即不假思索地将之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