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顆杏仁
第五十三顆杏仁
情意在他淺嘗辄止的啃噬中瘋長,憑着比她高出的身量,傅沉硯摟緊她的腰身籠在懷裏。
無人看出他此刻眼中的意亂情迷。
可仿若不止這樣,又在少女緩過神來的推搡中草率結束了酒氣的過渡。
溫泠月不知此刻自己的雙唇顏色快要勝過仲夏的櫻桃,急促綿軟的呼吸打在傅沉硯身上。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那個人卻先行開始撅嘴委屈起來。
八尺有餘的健碩男人雙頰酡紅,眸子半開,睫毛懶怠地随他無力的眼皮開合,全然一副醉酒之态。
“小、小白?”溫泠月羞怯地無以複加,男人搖搖晃晃的身軀卻令她不得不先不追究方才模糊的親密。
他雙眸清澈,看了她更是浮上喜色,将扶着他的手順勢牽起,“阿泠,你來啦……阿泠今日好漂亮。”
掌心的溫度在二人之間傳遞,他甚至将她的手背與他滾燙的雙頰貼緊,見她擡頭得難受,他便彎下腰靠近她。
吐息都帶有酒氣,“我好想你,可阿泠不願意見我,嗚嗚。”
男人撅起的嘴角訴說着他快要溢出的委屈,以及搖搖尾巴等待面前少女垂憐的眼神都勝過一切情藥。
溫泠月縱然再鈍,也知小白此時酒醉正盛,她不能惹他。
“你、你醒醒,怎麽喝了這麽多呢。”
思量再三,竟然吐出這麽一句話來,眼見黃昏過半,她咬咬唇,一鼓作氣牽起他的手向準備好的花園內狂奔。
晚風掃過他們耳畔,轉過石階,在前的阿泠自然不可能看見傅沉硯眼中逐漸恢複的清明和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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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差點就能多抱抱阿泠了呢。
他這樣想。
他從未醉過,和傅沉硯那個不勝酒力的樣子截然不同。這也是他沒告訴任何人的,另一件事。
須臾,
他們終于在靠近池塘的小花園駐足,溫泠月卻先背過身踮腳捂住他的眼睛,一步步牽引着他向上邁去。
小白難得乖巧地一言不發,跟着她的步子,踏上石階,聞到馥郁的花香。
“好啦,看看哦。“她笑吟吟地退下,他的視線重歸清明。
那一瞬簡直美的不像話。
本該衰敗的花園裏此時卻是鮮花遍地,雖然園子不大,只一片游着錦鯉的池塘,一座尋常的小亭子,卻被叢叢花朵環繞。
“上去看看呀。”溫泠月繼續指引他,順着池塘途徑薔薇的小路,向亭子走去。
亭子上是一盅溫着的玫瑰花茶,半壺清酒,用鮮花圍起來的怪狀糕點,和一只畫軸。
小白險些說不出話,石桌上的糕點歪歪扭扭畫着一個笑臉,溫泠月适時開口:“別多想,我只是感謝你那場雪,還有……也想對你好些。”
又指了指桌上的糕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許嫌棄哦,我沒做過,第一次試試,就……樣兒不那麽美。”
小白在背着他的地方偷偷咧開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方才假裝的醉意在此刻不複存在,他也無法僞裝。
只是沒想到,她會送給他這些。
“不,很好看啊。”轉身的那剎那,他又揚起方才那般不清醒的醉,對溫泠月笑得暈暈乎乎的。
“那壺酒本來有很多的,居然被你提前喝了,但這剩下的也要喝一杯才是。”她清了清嗓,笑意明媚,“這樣這份禮物才算完整。”
杯中倒映出的不只是他看向他的動作,在眸子中那層淺淡醉意後分明的熾熱,也在清酒中盡顯。
也謝謝她,不曾提及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只是這樣便很好,于他而言。
“嫂嫂!二哥!”
正當傅小白用勺子戳了一塊糕點舔舐時,花園忽然有人踏足,他面色瞬間淡了下來,似是不滿和阿泠獨處時被他人打攪。
溫泠月循聲望去,傅沉荀歡快地朝她們揮手,看見滿園的薔薇連連驚呼,而他身後還跟着另一個人。
雖然這人她只見過寥寥幾次,卻并不陌生。
傅沉璨。
他還是文雅地跟在吵鬧的傅沉荀身後,和兄弟一樣,阿璨的眼睛也很漂亮,微微上翹的桃花眼使他所望着的對象都能覺出他的溫和。但又與傅沉硯不同,少了幾分攻擊性,多了些平和。
一如此時看傅沉荀興高采烈的模樣,而他同樣也對溫泠月布置的小花園大加贊賞。
“見過二哥,見過嫂嫂。”他禮數俱佳,哪怕激動也不忘問好,轉而又摸出一把木制镂花長盒,滑開上蓋,一根樸素典雅的黑木毛筆得見天光。
“這是嫂嫂為二哥單獨設的宴,可沒有任我不請自來還白吃白喝的道理。二哥眼光素來刁鑽,我也自信能參透哥哥所想,只是一根狼毫筆,還望二哥不要嫌棄。”
溫泠月定睛一看,這哪裏是随随便便的一根毛筆,這般的光澤和柔軟度,絕非輕易可得,當真是上品。只是……無論是死閻王還是小白,好像都更擅舞刀弄劍,從不知他還有這種愛好啊。
可當她順着視線望去,捧着木盒的男人眼底分明流動着些許動容,他喜歡。但話出口只化作小白在外人面前僞裝時常有的冷漠,短短一句:“很漂亮。”
始終沉默着的傅沉璨也順應着開口:“皇兄實在好福氣,有皇嫂精心準備的吃食,還有阿荀從景州千辛萬苦得的毛筆。弟弟實在愧疚,為皇兄賀喜的生辰禮只怕是搬不上臺面,但……”
一把光亮鋒利的長匕自他腰間貫出,鑲嵌着精密奪目的黃寶石,系着一條碧綠的絲帶,轉瞬間便落在傅沉硯手裏。
他接着說:“已有數日不曾與皇兄比試身法了,若皇兄不介意,且試一下這把銀匕用着可合心?”
溫泠月不知怎麽聊着聊着就要打起來了,而傅小白那個笨蛋居然還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反複掂量着新武器如何趁手。
“來。”
“不是……”溫泠月有些急了,不是鬧着玩嗎,怎麽他用匕首阿璨用長劍啊……況且小白方才還醉成那樣,都快不省人事了怎麽比試啊。
好在亭前有一小方空地,但也更考驗身法。
震驚的是她本以為按小白不喜歡接觸朝廷的性子也不會在武功上有何造詣,但顯然,二人交手時小白毫不遜色,不知是身體的習慣與性格無關,還是說小白本身就武力了得。
浮光躍金在黃昏末端的殿宇前襯得交纏在一起的身影如霧般袅袅,傅沉硯薄汗挂在額前,甚至隐約占了上風。
“嫂嫂不必擔憂。”傅沉荀走近她身旁道,而她仍舊憂心忡忡,于是他接着道:“只要二哥沒有生病喝醉,四皇兄便不足為懼。”
他又笑笑:“不過即便他也能勝,何況皇兄酒量好得很。”
她眉心一跳,看向一臉淡定的阿荀,問:“什麽意思?”
酒量好?可僅僅是半壺下去方才他就醉成那副樣子了。
“我是驚訝嫂嫂竟然只給皇兄準備一壺酒,按他那樣喝十壺都不在話下。可以說我就沒見他醉過。”傅沉荀答道。
“可是不久前他……”溫泠月喃喃自語的聲音被阿荀忽然爆出的叫好聲打斷,擡眼才發現原來是傅沉硯用了一套極精彩的戲法騙過了對手,并将傅沉璨自以為出奇的刀法破解,絲毫沒有因劍短而遜色。
“嫂嫂方才說什麽?”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戰局,卻是個話痨,
“我呀,讨厭官場上那些繁瑣,去的席面也不多,但我就沒見二哥醉酒過。要麽是幹脆不喝,要麽是一頓灌下去幾海碗都清醒着。”
溫泠月更加不解,既然如此,方才又是什麽情況?
思考之際戰場上勝負已分,傅沉璨謙虛地連誇他身法過人。溫泠月再望去時,那人眼中果然清明。
傅沉硯收起長匕,氣息微亂,猛地拾起桌上酒杯灌了一口,冰涼入喉,方顯清爽。
“那是什麽?”
傅沉荀終于看到他們沒來得及拆開的畫軸,好奇道。
畫軸被她拾起,暫且放下疑惑,指尖展開那枚扣,畫卷應聲抖開,随着畫面露出,她也愈發得意。
膩子般素淨的宣紙上游動着詭異的線條,構成一幅佩劍束發的男人,整張紙上只有一人。
“這是我送給殿下的畫!”
“……”
“……”
小四小六如遭雷劈,怔在原地。面色複雜地看着紙上草率到依稀可辨人形的畫,好在特征倒是……倒是……也不好說。
如果硬要誇的話,用墨流暢也算一個優點罷。
感受到他們的沉默,溫泠月忽然有一絲羞怯,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畫的不如那些先生們,但是也……
“好棒,太子妃畫的是孤!”
與衆不同的聲調從小白口中傳來,他眸子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畫中的自己。和溫泠月的視線相撞時,傳遞了誠懇的喜悅。
他是真的覺得好看。
*
“你是不是故意的。”
入夜前夕,送走了旁人,亭內獨留他們面對花間燭。
被質問的傅小白一臉無辜,搖搖頭:“我是真的覺得阿泠畫的很像。”
溫泠月故作惡狠狠的神态,一步步靠近他,一字一句:“我說的不是那個!你是不是酒量很好,根本喝不醉那種?”
他果然心虛,視線不敢看着姑娘的眼睛,幹笑出來,“沒、沒有啊,我那時是真的、真的喝醉了。”
“真的?”
“當然……”他話音越來越弱,直到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男人生生被她逼至石桌,他手匆忙向後撫,卻意外碰倒那只玉壺。
清脆的磕碰聲打斷了她的質問,傅小白得了機會撈起那只酒壺,拎至她們之間,“阿泠要看看我會不會醉嗎?”
說罷,戎西酒獨特的清香入喉,他在匆忙間似乎忽略了什麽味道,直到被嗆了一小口,才被溫泠月叫停。
“欸你……別以為在青魚巷做了那些便能讓我什麽都依着你了!”
說時,她忍不住的面色緋紅,還有些羞,連惱火都像嬌嗔的責備。
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聽了她一席話後難得的清醒,借着她們彼此貼近的距離,格外嚴肅:“阿泠以為,那場雪是我為你準備的?”
溫泠月疑惑:“不是你還能有誰?”
輕車熟路的語調讓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只他輕快地垂首幹笑幾聲,碎發遮住長睫,再擡頭時沒有半分玩笑的語句:
“我好喜歡你,阿泠。”
她不曾料想會等來這句話。
可他話未說完。
“可我只要堂堂正正的喜歡,若假借他人所為确為小人。我雖非君子,可也不屑于做小人。那雪不是我謀劃的,只是……恰巧趕上最後一環,替別人圓了事罷了。”
她耳朵嗡嗡地響。
他說不是他?那還能有誰……
好像,也只有一個答案。
但怎麽可能?
傅小白唇角牽起一個笑,燦爛奪目,這是另一個人幾乎不會露出的表情。
可那個人竟然,在玉京為她落了一場雪。
“阿泠……”
而待他交代清楚後再次準備像傍晚一樣裝醉撒嬌時,一股道不明的感覺湧上心頭,突如其來的眩暈令他險些站不穩,
“你、你怎麽了?小白?”溫泠月看着眼前忽然開始異樣的男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該不會不是裝的吧。
而他的眩暈只維持了不足一刻鐘,而後便是抵着石桌大口喘着氣,待到氣息恢複平穩後,借着昏黃燭光,他背對着溫泠月緩緩啓唇:
“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