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顆杏仁
第五十二顆杏仁
“小六愈發愛說笑了。”
自主殿緩緩步來的男人言笑晏晏,喚六皇子的稱呼親昵,仿若十分熟悉。
溫泠月像得了救星,眼神驟然亮了,說出的話都帶着笑意,“哥哥!”
“小妹在府時都被慣得無法無天,莫要介意。”溫既墨走上前來,咧開嘴角笑得張揚。
得見如此,傅沉荀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道:“怪我怪我,竟忘了嫂嫂和溫二哥是親兄妹。”
只是在一旁的溫泠月有些不解,二哥哥竟和六皇子交好,在此處遇見傅沉荀倒是意外的緊。
“泠泠等久了吧,點心用的如何?”
見她點頭,溫既墨換上一副略顯得意的神情,狠狠揉了揉她頭頂軟軟的發,笑開:“我就知道你素日就愛吃那些,怎麽樣,以後不敢說二哥不好了吧?”
她哼了一聲,環臂側望,“若二哥哥總不着家日日往戎西去,下回阿娘和大哥再要嫌你不娶妻可別想着我替你說好話。”
被說到臉紅的溫既墨像小時候一樣彈了她腦門一下,将玉壺接過,嘴卻依舊是硬的:“爹娘說我也就罷了,大哥怎麽敢的?他不也住在貢院到現在沒個伴。”
不等溫泠月再開口辯駁,他忙晃了晃手上的玉壺,呲牙搶先說:“只要一壺夠嗎?你上回可喜歡的不得了。”
她一怔,下意識點頭,“其實我不是自己喝,是給殿、殿下喝。”
傾聽她們對話良久的傅沉荀倏然聽到熟悉的人,便也來了精神,眨着圓溜溜的眼睛問她:“嫂嫂是說要給我二哥哥喝?”
她如是點點頭。
沒看見他一閃而過的疑惑,先行道:“明日是殿下生辰,我想給她辦個生辰宴,就在東宮裏,不設大宴,就是在東宮裏添些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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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泠月依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妙極,一邊說着一邊滿意的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那我便照着你對我說的要求命人盛一壺,你且稍等一會。”
少頃,
待溫既墨再次拿着沉甸甸的酒壺過來時,他忽然想起什麽,面色難得的嚴肅,問:“還有一樁事,前段日子瑣事繁忙我也不得空見你。”
她本撫摸着冰涼壺身的手停了下來,感受到他少有的正經後也正了正色。
“冬祭日,你失身落水那回是太子殿下将你抱回去的?”
溫既墨一字一句說,她也随之點點頭。
其實這件事在她心裏朦胧不清,因那時她嗆了水,神志不清,只模糊看見是傅沉硯,記得冬祭那幾日一只是小白在,可抱她時揮之不去的那一抹獨屬于死閻王的眸色,又是怎麽回事。
不是沒想過會不會是死閻王回來了,但、但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那還好,看來殿下興許真有幾分心意……”
“二哥哥定然是真心喜歡嫂嫂啊!當時父皇指婚時他可開心了。”傅沉荀比他們還小幾歲,聽罷歡快地差點笑出聲,神情模樣和溫泠月讀話本子磕男女主角的時候一模一樣。
怪了。
然,溫既墨的詢問還未結束。
“但我要同你說的不止是這件事。”
“二哥?”
她鮮少見哥哥這副神情,連在戰場上都格外無畏的少年将軍從沒有這樣過。
他說:“你可知那日你究竟是怎麽落水的?”話畢,見她不語,繼續說:“那座橋繩索并不低,我路過也是偶然,但泠泠你也要上幾分心才是。”
緊緊攥着玉壺的姑娘始終沒有開口,對這件事她也并非不在意,只是……
“好,我知道的。二哥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攥着壺身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仔細回答他。
溫既墨何嘗不知妹妹這是想讓自己寬心,以前每回受了委屈還不聲張,若被他們知道才有讨回來的結果,否則都是自己咽下去消化了,好在在自己家怎樣都安全。
但這次可莫要被人害了還喜滋滋和人家玩,這個傻妹妹。
*
回去的路上溫泠月始終都沒說任何話,只記得傅沉荀臨走前歡喜着詢問她明日是否也能參宴。
她對這個弟弟很有好感,雖然不知為何有人說他和傅沉硯二人感情不和,但自她看來,上回千歲宴上傅沉硯受傷時他的關切不像假的。
酒香外溢,不斷刺激着她的鼻腔,喉嚨忍不住滾動好幾下才忍住。
上回楓池別院喝醉丢了個大臉後她就謹慎了些許。
主要是她唯數不多喝醉酒的時候,有兩次都強吻了傅沉……
姑娘趕忙晃了晃腦袋,冰涼的手在登時滾燙發紅的耳垂摩挲,又用手背覆上臉頰,害羞地不敢再回想那日的事。
總之,成親前她清晨在花樓親的不是死閻王就對了。
不對!
若親的人不是死閻王那豈不是只剩下……小白。
“真是的,明明說不去想了,怎麽……”她緋色更甚,頭恨不得快要垂到地縫裏。
可既然強吻的是小白,那他怎麽從未與她提起呢?
他們互不相識的時候就做了這種不合禮數的事,他怎麽一次都不與她講啊!
完了,她再不知自己該用什麽面孔去面對小白了。
覆在臉上的手指連帶着将沁着玉般涼意的酒壺貼近她眼前,闖入她的視線。
目光在壺身上定格了良久,最終心死如灰,狠狠閉上眼。
不如把他灌醉了給拖走吧。
*
翌日薄雲翻湧,殘葉也落得緩慢。
她問過,近來傅沉硯少出宮,同曾經那個政務傍身恨不得一刻不離的他全然不同。
甚至唯一的動線只在紫宸殿和福瑜宮,口中振振有詞,什麽“你我成親自然要同榻而眠。”
雖然如此,他仍舊每日都被攔在外頭,可他也不惱,笑笑也就回去了,然後次日接着來。
至于旁的,美其名曰讓侍衛們歇歇,分明是自己對朝中事了無興趣,懶得去管罷了。
也只有小白才會這樣了。
但依他什麽都不管不顧的性子,沒有明目張膽将話本子堆在紫宸殿看顯然已是極好……
偏偏這麽重要的生辰這一日,她竟死活尋不到那個人了。
不是沒想過在別處赴宴,可問過嵇白,嵇白卻說宮中重視皇子公主們的生辰,每年都要大擺筵席,好生熱鬧一番。唯獨傅沉硯除外。
沒有人知道理由,只是說……他從不過生辰,從很小的時候就不過了。
不是無人在意,而是他不想。
曾經甚至有不知情者圖利,巴巴地托關系好不容易見了太子殿下提起生辰來,下場都十分凄慘。
“娘娘,您莫不是要……”嵇白擔憂道。
溫泠月不知其中內情,思襯一瞬,照舊對他揚起笑臉,問:“所以你可有看見殿下?”
穿過連廊和枯枝遮蔽的長徑,她根據嵇白的描述頭一回發現東宮還有這般隐蔽的地方。
一處藤蔓縱生,卻落敗的小園子。
入口被枯萎的藤纏的結實,撥開進入後才能看見裏面打理的幹淨的小園,中間設一小石桌,上一塵不染,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看得出現在很少有人踏足,但不難理解,此地偏僻,亦是東宮不可為人言說之地。
嵇白說此時殿下興許只能在此,說他每年生辰都要在這小園子孤身一人默默待上大半日,不許任何人打擾,直到黃昏過了才走。
“但我想,娘娘應當無妨。”
溫泠月回味着嵇白方才的話,感慨這園子實在地僻,又小的一眼能看盡全部面貌。
一盞石桌,兩把石椅,裹了一大圈的幹枯藤蔓。除此之外,再無旁無。
傅沉硯不在這裏。
“殿、殿下?”她試着喚開。
不見回應,于是又叫:“小白?”
依舊沒有回應。
這倒是奇怪,可……嵇白說今日殿下沒出宮,就只有這一處可能在了。這裏沒有,還會在哪裏?
她失意地退出一方幽僻之處,不巧,精心绾起的發被藤蔓勾住一絲,順帶着牽住了她的發簪。
那可是她最心愛的發簪!也是她為了今日特地打理的頭發!
姑娘扭着身子扯了好一會,才将發簪撤出,但發型也不像早晨那樣漂亮了。
她顧不得再去重新梳一個完美發型,眼見黃昏扯出的點點橘黃逐漸蔓延在東宮殿宇之上,不由得心裏泛起擔憂。
會在哪?
記不得是第多少次暗中發誓定要将東宮地圖背熟,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實在太蠢了,入宮四月有餘,她竟還能迷路。
但也不能怪她嘛……她連這小園子都是第一次知道。
誤打誤撞的同時心又慌得不行,溫泠月攥着銀月發簪的手都滲出細密的汗,直到她嗅到一股濃郁的酒香。
頗是熟悉的,因她不久前才剛聞過,還覺得十分好聞。
循着酒香,她眉心微蹙往那昏暗的連廊邁去,門窗緊閉之處有些熟悉。她記得自己将那壺戎西的酒放在典膳局了,這好像是旁邊的殿。
快步上了那一節石階,踩在悠長連廊之上,她有些意外。
因方才回頭的瞬間,她幾乎在同時刻被拉進那個熟悉的懷抱。
淡淡的雪松香,更馥郁的确是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酒味。
她使勁照着他的脖頸處嗅了嗅,沒猜錯,正是戎西的酒!
酒意助長暧昧的意境從不是虛言,他顯然将少女主動的靠近和鼻尖與脖頸若有似無的觸碰當作邀約。
借着酒意垂首靠近,印上少女似乎在嘟囔着什麽而顯得格外可愛柔軟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