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錢善武又去了白逢春家裏。
這次他不是空手來的,捧着厚厚的一摞書,一進門就喊人來幫忙。冬青腿腳快,幫他将書放在院子裏的書案上,好奇的問:
“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幾天不見,你錢大捕頭開始讀上書了?”
錢善武笑着道:“我又不是那些書院裏的教授,怎麽會讀這麽多書!這些都是辦案用的。你家先生在家吧?我找他有正事。”
白逢春聞聲走了出來,看到案上的書也很好奇,不知是做什麽用的。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發現是本賬簿,詳細記載了某處的各項開銷。
“怎麽,你衙門裏沒有賬房先生,想請我幫幫手?工錢倒是好說,你錢捕頭欠了我的人情可難還了,說不定還會碰見女鬼、狐妖什麽的。”
白逢春打趣道,順帶也開了冬青的玩笑。錢善武也笑了:
“我倒是不怕欠你人情,不過這狐妖我可真受不了,上次苑竹的事已經要了我半條命。”
說着他沉默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道:
“這看看這些賬簿,有沒有什麽發現?”
白逢春又拿起賬簿翻了翻,這次他看的格外仔細。翻了幾本,他漸漸看出了門道。這上面記載的都是關于“全楚會館”的事情。
這“全楚會館”是家老店,就在皮市大街的街頭,顧名思義,是楚地商人、學子在京城的落腳處。最早由楚地的幾個大商人出資興建,也對外經營,是座三進的宅院。
這賬簿上記載的事情五花八門,有每日入住的客人名單、費用,也有會館每日采辦的果蔬、用具。還有些像是掌櫃個人的開銷,比如有一條記載,當天買進舊棉衣一件,布鞋兩雙。
不過除此之外,他實在看不出其他的東西,只能向錢善武請教:
“全楚會館我倒是聽說過,你查它的賬是為了什麽?難道它的掌櫃偷逃稅款?還是從事黑市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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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衙門裏自有人管,用不着我煩心,我查的自然和命案有關。”
命案?白逢春想起了在方總萬壽宴上出現的那個鬼魂,難道是他的案子?
錢善武見白逢春不得要領,解釋道:
“上次附身碧寥的那個鬼魂張金,自稱被人所害,我一直在找這起案子的線索。本來毫無頭緒,只知道他的名字和籍貫,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找個人實在很困難。”
“但我突然想到了,他既然來自楚地,又是行商,來京城必然要到本地的會館落腳,這是在兩地往來貿易商人的規矩,輕易不會打破。”
“所以你就去查全楚會館,看看張金是否在此落腳?”,白逢春不得不佩服他的機警,一談起辦案,他的手段多如牛毛。
錢善武得意的點了點頭,拿起一本賬簿翻到一頁,遞給白逢春道:
“我将找到的線索标了紅,你看看就明白了。”
白逢春接過,這賬簿不知放了多久,頁面有些發黃,紙張也脆的很,白逢春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撚起頁腳,生怕不小心将整頁弄碎了。
這頁的日期上被畫了個紅色的圈,他算了算時間,這竟是十幾年前的記錄。也幸虧會館的掌櫃做事細致,否則賬簿早該毀了。
他順着日期旁那道細細的紅線向下看去,在賬簿靠下的位置又畫了一個紅圈,紅圈裏面赫然寫着張金的名字:
張金 樊城人士 仆從一名 騾子一匹 食宿四日 一兩二錢
翻了幾頁,又有一頁上畫着紅圈,看時間應該是三個月後:
張金 樊城人士 獨身 馬一匹 食宿七日 一兩五錢
共有十幾頁上都記載着張金的名字,最後一條記錄是在十一年前的七月:
張金 樊城人士 同伴兩名 馬車一輛 食宿十日
這條記錄的最後寫着花銷,但被人用墨塗掉了,不知是什麽意思。從那之後,賬簿裏再也沒有出現張金的名字。
能耐着性子查看這麽多賬簿,錢善武真的是下了大功夫。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逢春發現,錢善武對追拿犯人有一種近乎癫狂的熱情,這種熱情已經超乎一名捕快的職責,而完全是自身的興趣。
就像追捕兔子的獵狗,追逐能帶給他本能的喜悅,逐漸發現犯人露出的馬腳、最後将他們一個個捉出來,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成就感和刺激感。
這和自己捉妖是一樣的,白逢春天生就對別人避之不及的妖魔鬼怪感興趣,總想弄清楚他們的如何出現的,又該如何讓他們安息,這近乎一種本能。
思緒飄遠了,他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賬簿。他想了想對錢善武道:
“如此看來,這是一樁很久以前發生的懸案。時隔多年,要想找到線索,恐怕不容易。”
錢善武皺了皺眉:“的确,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最後記錄上張金的兩名同伴很是可疑,可惜這上面沒有寫他們的名字。”
他伸了個懶腰,揉揉眼說:“我昨晚熬了通宵,一有發現就跑來見你了。我準備先回去補個覺,再去全楚會館問問,說不定有還記的這事的人。”
白逢春笑道:“你也別回家了,就在我這湊合湊合,等你醒了咱們一道去。”
……
皮市大街,顧名思義,最早是販賣皮貨的地方。制作皮貨需要不斷的鞣制、晾曬,在這個過程中會發出十分難聞的味道,因此除了買皮貨的,很少有人願意到這溜達。
但這也有一個好處,讓這條長長的大街顯的格外幽靜,有不少客棧、會館貪圖這一點,将店遷至此處。後來時過境遷,皮市搬走了,地名卻沒有變。
白逢春和錢善武沿着街走着,街兩側挂着各式客棧的招牌。錢善武一眼就瞧見了“全楚會館”的牌子,小小的牌匾挂在門楹上,門口既沒有幌子也沒有夥計吆喝,與其他店相比顯的格外冷清。
整個店裏只有三個夥計加掌櫃,錢善武之前來過,掌櫃的對他去而複返感到莫名其妙,小t心翼翼的問:
“錢捕頭,不知小店到底哪裏不合規矩?請您老人家明示,您這一趟趟的來我們心裏實在沒底,生意都沒法做了……”
“掌櫃的您別多心,我是為追查多年前的一樁命案,受害者曾在您這店裏落腳,因此來問問有沒有人記得。此人名叫張金,十二年前曾多次到此落腳……”
掌櫃的稍微放寬了心,一聽是十二年前的事,皺了皺眉道:
“不瞞您說,我接手這店也才三年,十二年前的事我是的确不知。這店到我這已經轉了幾遍手了,那時的掌櫃早不知去向了。幸虧賬房先生一直沒換,這些賬簿才保存下來。”
“既然如此,我們想見見這賬房先生”,錢善武說。
賬房先生是位十分小心的男人,對錢善武的提問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
“當時我在賬房,前面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他猶豫着,似乎有些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講。
錢善武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沒有繼續追問,轉而聊起了別的:
“我看賬簿記錄這店以前生意不錯,如今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賬房先生嘆了口氣道:“以前來京的楚地學子、商人都在這落腳,順帶找門路結交本籍的名人,因此帶動了店裏的生意,日日客滿,一些常客住店都要提前來信預定。後來……應該就是這上面記錄張金入住的那段時間,店裏發生了些意外……”
“意外?什麽意外?”
“店裏總有客人失蹤。有傳言說店裏鬧鬼,惡鬼索命,害了店裏的客人。不過當時往來的商人居無定所,不少欠了錢就逃去外地,因此住客突然失去聯系也很常見。大家就都沒往心裏去。”
“但謠言卻越傳越廣,店裏的生意也受了影響。掌櫃支撐不足,将店轉手,後來又轉了幾遍手,了解當時事情的人越來越少了。”